涧鱼

　　我没想到会再次遇到张妍，还是这样的情形下。张妍大概是除我妈和淼淼外在我生命中占最大篇幅的女人了。
　　那次大概是国庆假期，我和江随在大学城边上的超市采购。我们买了一大堆东西，江随颇有男友力的单手提起一看就很重的塑料袋。我也乐得轻松，心情愉悦的用小指挠挠江随空着的手心，江随一把抓住我的小指，我再用无名指挠挠他，被江随反手握住了整只手。
　　我们牵着手离开超市，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我有点怂的想松开手，反而被江随拉得更紧。这小兔崽子还挑衅一样看我一眼，我当然不甘示弱，也抓得更紧。
　　“诶？余渺？”听到有人喊我，我下意识回过头。
　　是张妍。她兴奋的跑过来，熟悉的马尾辫在脑袋后面一甩一甩，像只奔向主人的小狗。我迟钝的大脑这才想起来她好像也在这个大学城这边上学来着。
　　“真的是你！好巧呀！这是……”她的目光落到我们交握的手上。我瞬间感觉手掌一阵发烫，挣了挣想放开，江随瞥我一眼，顺势松开了。
　　“呃……真巧，我们出来买点东西，我弟弟江随，你应该见过的。”我讪讪地说。
　　张妍带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我，又点点头，“那下次有空一起出来玩。弟弟也一起来吧！”
　　“好啊好啊。”我敷衍道，匆匆和她道了别。
　　她应该是知道了吧？
　　张妍确实是知道了，但不得不说她的心理素质极高，她不但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还跟我真诚的保证不会说出去。我们的友谊似乎还更进了一步。
　　日子甜滋滋慢悠悠的过着，像在吃一个棉花糖，看着还有很多，吃到嘴里甜了一瞬立马就化了，还黏牙。
　　平淡甜蜜的日子并没有给我留下很多的记忆，但我总是想尽可能多想起来一些，试图冲淡之后的苦涩。每次回忆起来的都是些零碎的画面，比如我枕在江随身上絮絮叨叨，他手里捧着书时不时应两句，再比如江随偷偷溜进我的学校跟我一起自习。我在微凉的雨中细细品味着少的可怜的甜，脑海中却控制不住的涌现出之后的苦和酸。
　　之后的记忆混乱而零散，也许是我的大脑也拒绝回想，就像我至今没有想起我死的那天发生了什么。
　　一句话。爸妈知道了。
　　他们显然没有张妍那样好的心理素质和包容性，可能因为涉及到的人是他们的宝贝儿子江随，还有我这个被嫌弃的养子。零碎的记忆像玻璃片一样刺在我心里，每拔出一片就留下一个汩汩冒血的伤口。我只记得上一秒唇上的温热和下一瞬钥匙落地的惊响，妈妈的尖叫和爸爸愤怒的辱骂。江随挡在我前面不停的说着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清，因为我的脑袋里全是蜜蜂，嗡嗡作响的吵死了。
　　我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江随被强行带回了家。
　　我在地上坐了整晚，脑子里的思绪打成了结，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窗帘透出第一缕光的时候我最后的理智告诉我该站起来，所以我站起来了，浑身都在响。我无神地环顾四周，我想我得离开这儿了，这个房子，甚至是这个城市，并没有想到最后离开的是这个世界。
　　仔细收拾整理好我全部的行李，把淼淼送到寄养宠物店，先买了张回家的车票。明天是江随的生日，再如何我也得回去见他一面，好好道个别。明明昨天我们还在讨论要怎么过他的二十岁生日。
　　记忆戛然而止。草地上响起熟悉的脚步。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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