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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娘
站在新马扎儿上,刚好能够到阳台天花板上拉的晾衣绳。顾英把一块手帕展平了搭在绳子上,旁边是晾到半干的几个女孩子的衣裙。
顾英很讨厌洗衣裳,却很喜欢洗手帕。不单是因为手帕又轻又软、方便浆洗的缘故。她很爱手帕浸在水中的姿态,绸料、绣线的颜色更显得轻柔飘逸光艳夺目。手帕上绣朵花,便似含烟泣露;绣一尾鱼,便似打着水花儿一样游动;绣一只鸟,鸟儿也似扑棱一下飞了。
晾好手帕,顾英又打一壶清水洗了手,拿出一颗梨随着水洗了,还就在马扎儿上坐着,一边吃梨,一边翻着书。
就听见走廊上一阵人声越走越近,走到跟前,就是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门从里面反锁了,那人见拧不开,正说了一句,“怎么打不开”,旁边一人接过手也是只管拧门把手,紧接着又是一人连敲了几下门。顾英赶紧放下梨和书,快步走来把门打开,门朝里开,让进来三个人。
赖飞容夹着一个报纸卷儿走进来,见了顾英就笑着翘起手点指:“大白天闭门瑾户,我就知道准是你来了。”说话把报纸卷展开,取出一把鲜的黄玫瑰,走到桌前,把玻璃花瓶里一把开败了百合取出来,换了新花进去。
江美呈倚着墙把一双高跟鞋退下来,换了拖鞋,边走边解外套的纽扣:“阿英啊,不是说明天才返校吗?”
顾英取了水壶,往花瓶里倒上新鲜水,一边拿指尖弹着花瓣上沾的水珠:“我提早一天回来,和你们玩儿上一天,不好吗?”
姚碧合一手抱着几本书,另一手拎了一盒子点心,捏着扎线的一头在顾英面前晃:“我看呀,惦记着我们是假,实在是她昨天夜里求神问卜,算定了我今日要买点心才来的,倒是真!”
顾英就要去夺她手上的东西,姚碧合朝后退一步直摆手:“别抢别抢,都是你的,我们才不吃这甜东西。”
赖飞容到里面洗手,瞧见洗手盆边刚咬了一口的梨,便笑道:“专为吃酒席请的假,既吃了好的,怎么又馋起这个。”
顾英拆开了点心盒子,拿起一块红豆酥正在吃,便道:“陪家里大人去的,那样的酒席,那样吵闹,又不像在家里,哪就能吃好。今天本还有一天,又是听戏又是打牌,我实在不喜欢,就随便扯了个由头,提前来了。”
赖飞容把梨拿进来,用自己的一只白瓷水果碟子装了,放在顾英面前,道:“那你这假实在请的冤了。”
江美呈也洗了手,拧开香膏盒子用指甲挑了一点在手心,两只手细细的搓揉着,便有一股香气缓缓地飘出来。她道:“我家姐昨日本来也要去芙蓉饭店,只是因故没有成行,不然倒可以和你做个伴。”
顾英问:“令姐不是说考上了女子大学,念书去了吗,怎么还在家里?”
江美呈翘着脚,用脚尖勾着缎面绣花的一只仿波斯式拖鞋,手上还在搓揉着:“哪里就真要去了,考得上就已经足够了。去年已经订了亲,现下正在上家政研修班,等毕了业,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嫁人了。”
姚碧合在旁边听着,不免觉得可惜:“你家既有资本,家姐人又很聪慧,既能考上,不去读,实在可惜了。”
赖飞容只是笑:“你此刻可惜她,转眼又要可惜人家小妹,只怕以小妹的功课,连‘录取资格’这一项嫁妆都要短少掉,那不是更把你心疼死了?”
江美呈听了脸一红,握了一个空心拳头,上来就要打赖飞容:“我看,你今日就是要死了!”
赖飞容躲在姚碧合身后求饶:“别别别!是我错了,求江小姐法外施恩!”
姚碧合把江美呈两手一抓,拉她坐下来,算是平息了一场小小战争:“你们啊,要不怎么说没出息呢,只记得小打小闹,倒把要紧事抛到脑后了。”
赖飞容如梦方醒,便走到顾英身边坐了,两手把她一圈,作出拷问的架势,道:“说!你那个寿星公表哥人才如何?”
江美呈也附和道:“说说说!昨晚上已经猜想了一夜了,可别再吊胃口。”
顾英噗呲一声笑了,道:“江大美人真是心眼儿没有针眼儿大,什么了不得的事,倒值得你一夜不睡觉地猜想。”
江美呈脸上红晕更甚了,把手绢一丢,负气地走到一旁坐下,只把一只耳朵支棱着,偷听这边的谈话。
姚碧合抱着手在一旁站着笑:“你既吃了我的东西,我就有三分的话语权。说吧,我也想听呢。”
顾英往赖飞容身上一靠,笑得更厉害了,浑身打颤:“好笑好笑,连‘话语权’都出来了,那我也和你们交个底: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江美呈边问,人已经坐了回来,抱着顾英一只胳膊摇撼:“胡说!你既去了,哪有不知道的理?”
顾英拿江美呈的手绢捂着脸,笑得前仰后合,道:“我是去了,可寿星公没有去啊。”
赖飞容问:“他的寿宴,摆了这么大的排场,他自己倒没去?”
顾英脸上顶着手绢,只是点头,江赖二人听她所讲,也都笑了。
姚碧合掀了手绢,绕在手上打圈,道:“你们觉得好笑,我倒觉得是一喜。”
江美呈歪着头问道:“姚博士的话我明白,他杨公子这样独辟蹊径出其不意,正好与我们阿英配一对呢!”
姚碧合不理她们的笑话,真就正正经经地讲起来:“你们看,杨家既是初来本地,根基还不稳固,也没有什么实业,不过是仗着略有些资本才高调行事。他家公子不过十几岁,哪就称得上一个‘寿’字?却是这样兴师动众大办特办,足见得其浅薄轻浮。杨公子如果真去了,虽面上风光,实在是随波逐流了,人不去,才是表明了自己反对的态度,倒是可敬。”
赖飞容握着顾英的手道:“碧合所言也有道理。你自离校去了,我们耳边老有风言风语,说这场生日会其实是你和杨公子的相亲会,两家已经相约要结亲,所以才格外关心呢。”
顾英淡淡地笑着:“风言风语全无根据。”
江美呈靠在顾英身上,于是两个人的重量都压向了赖飞容的那边。她呢喃道:“我家姐订婚前也是这样的‘风言风语’,她不信,我也不信,可到底成了真的。”
赖飞容握着两个小姐妹的手以示安慰,道:“你们何必就这样悲观主义。美敬姐的未婚夫我是知道的,人品不俗,家世也很好,不失为一段良缘。再说,我们现在年纪到底还小,家里再狠心也是要留几年的,到时候也许又是另一种气象。”
姚碧合拢了拢头发,振作起精神,道:“好了好了,你们这样子,哪里还有文明学生的志气?早知道我一番话牵出了你们这些愁肠,我倒不说了。”
江美呈顺着姚碧合一条梳得油亮的发辫找到了发梢,把一绺黑发绕上指尖,道:“姚博士既是最追求文明的,怎么头发也舍不得剪呢?倒落于我们之后了!”
赖飞容起身道:“我早劝她剪掉,既清爽又便利,她总是不置可否,一拖再拖,转眼要毕业了。今日大家都在,可不要让她再逃了!”
顾英已经起身拿了几个人的外套,塞到各人怀里,自己先欢欢喜喜地穿上了,站在门口冲几个人招呼:“我去赁车,你们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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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的学生宿舍是什么样的啊??章节名也太难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