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充满了电的手机屏幕时明时暗，是各个软件推送的广告消息，徐玖滑开屏幕，屏保上自己和芸娘并肩站在大学门口的阶梯上，身后是大包小包的行李，拇指极其眷恋的抚过屏幕上人灿烂的笑颜，徐玖闭上了眼睛，在那个深夜的最后，他送了芸娘回去回到自己蒙古包时，一片黑暗中坐着等候已久的兄长，如果说彼时的他还不甚明白，现在却已经完全懂得了，压下了回沈阳的念头，徐玖订了张前往兰州的机票。
　　敲定了航班登上飞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时候了，灿烂的阳光正是光芒万丈的时刻，挑了最适合看风景的靠窗的位置，等待着起航。拔地而起的高音无可避免的对双耳造成一定的伤害，而仿佛近在眼前的阳光果然如传说般不可直视，不甘心的闭上眼，却被一闪而过的画面吸引，也是在飞机舷窗内，他与芸娘并排而坐，芸娘的神色看起来很是不好，仿佛充满了担忧，她的瞳孔中倒影出他清晰的面容，苍白的脸上藏不住汗珠，而远处隐隐能听见大哥的喊声，成排的空姐与白衣护士跑来跑去，他似乎还能感受到来自心脏的压迫感，意识在一瞬间直直的朝着黑暗与虚无坠去。
　　徐玖于大汗淋漓间醒来，许是因为身处高空，竟然未能摆脱梦中的压迫感，这究竟是何时的记忆，他与芸娘还有大哥是要去哪里？然而并没有人会给予他解答。回过神来的时候美丽的空姐已经在他面前耐心的询问第三遍，原来他在无意间触碰了头顶红色的按钮，略带歉意的摇头表示自己并不需要，他心中的迷雾与阴影却越来越重，好容易恢复的精神逐渐懈怠，头痛欲裂的同时更觉得疲倦不已，他重重叹了口气，靠向椅背，而机窗外的风景在一瞬间夺走了他全部的视线。
　　纵是这些年曾与芸娘走山访水，徐玖也从未见过这样迷人的景色，那是一片动人心弦的洁白，像是十里白雪覆盖了凯凯草原，又像是万丈白沙铺满了足下，是无数新娘最美的头纱铺就，那是人们认知以外一个新的世界。
　　无数云层连绵起伏，朝着自己的方向推开，在那云的最前方，仿佛能看见万马奔腾的前蹄，到了近处，如同海边最好的白沙，细密而柔软，轻轻一踩上去，能看清脚下的纹路，那空气稀薄的地方攒聚成不规则的湖泊，沼泽升腾起白雾，如少妇的裙摆，妖娆多姿，阳光成了实像，照耀着尽头的冰雪世界。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在多年前机窗外看见的夜景与日出，飞机离地千百米，夜晚的灯光将城市勾勒出动人的轮廓，贯穿了半个国家的高速公路彼此交错，车灯闪烁在黑暗中流动成光的河，他与芸娘就那样肩挨着肩趴在小小的机窗口，漫无边际的想着这是哪条路，那是哪片海，直到他们被叫声惊醒，原来是有人看见了日出，像是宇宙自己备好了颜色，原本暗无天日的天边染上了蓝，而那片蓝在瞬息之间变幻出橙的，红的颜色，飞机的机翼在天空划过了洁白的弧线。
　　这样的画面是如此的迷人而清晰，小九却始终无法想起彼时是在前往何方，他与芸娘曾经走过的地方为何从未有过这样的回忆？而那画面又是如此的真实，他甚至能听见芸娘于耳边的叹息，她的脸紧紧的挨着他的肩，随着飞机起航愈久，一闪而过的画面愈多，似乎有人将他的脑壳撬开，风直灌入其中。
　　就在徐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飞机开始下降，穿过云层，可以看见城市的缩略图，一点点放大，机场已经到了。

　　第四十三章【2018.2.19】
　　若是以一个游客的身份提起西北，徐玖首先想到的便是那漫天的黄沙，当年他与芸娘前来西北求学，刚下了飞机便被眼前的空气质量震惊了，人们常用来无色无味形容空气，看不见摸不着却又不可缺少，然而当他们看见漫天黄色的空气如同薄薄的雾层时，芸娘终于明白好心的学姐为什么一再关照要带上面具。
　　徐玖静静的在飞机场的正门前站了一会，他记得那年他与芸娘远赴千里求学，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迎接新生的学姐学长们联系好了校车，正在出口外等候着他们新一届的学弟学妹，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
　　而现在，也许是因为已经过了开学的时间，也许并不是旅游的旺季，一切相对而言都静了下来，空气中缺少了那份热闹而喧腾的气息，没有了大包小包，没有了等候的学长团们，唯有他孤身一人，于多年后再次来到这个城市，衣袋里有早已准备好的口罩，徐玖无不落寞的一笑，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前往公交站口。
　　抛却那些固定的记忆，其实这座城市与他印象中的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正午的阳光格外的耀眼，不一会儿身上便出了层薄薄的汗，街角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年轻小男女们成群结队的在铺子里挑着中意的商品，许是观察的太过入神或者本就是心不在焉，连连两声对不起后徐玖退后了两步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方才是被赶路的行人撞了一下，天高地远，每个城镇的每个街道上游人如织，有的人匆匆忙忙间擦身而过，有的人在茫茫人海中相识一笑，有的人会在某一个时刻与你不期而遇，有的人终这一生都只是曾经的过客，我们行走在每一条路上，在不同的时分，会遇见多少人？又有多少会与你擦出生命的火花，又有多少与你有着前生而定的缘分？
　　“101路公交车即将到站，请需要上车的乘客做好准备。”机械而动听的女声传来的时候徐玖吓了一跳，他记得当年他与芸娘求学的时候这个城市的公交系统并没有如此完善，然而并没有容他多想，跟着拥挤的人流移动，他很快就上了车，中国人真是格外的多，每当踏进一个城市的交通系统或者旅游景点时，基本上都会有这样的感叹。车窗外略过的店铺一闪而过，很多都换了新的招牌，前方到站城市的最中心，徐玖稍等了片刻，果不其然，公交车内片刻便空出了大半，他寻了最后一排位置坐下，车窗大开，混合着尘土的空气重新洗涤了他的肺腑，不知为何，他竟然隐隐有些怀念。
　　随着一站一站的站名报出来，徐玖仔细听着，和记忆中的居然还能重合得上，过了市中心后公交车的行驶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上下站的人群中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以及和自己一样前往学府的学生。看到长长的围墙一角时徐玖提前下了车，沿着围墙与坡路漫步而去，这条路是学校的小情侣们首先发现的，就在校园的后门，往前走一应杂货铺子美食街样样不缺，而这段坡前的长路相对安静了许多，偶尔有货车拖着新鲜的水果来售卖，芸娘那时候经常拖着他来这里淘新鲜的水果，又或者是那些老奶奶面前的桑葚，番茄，味道未必可口，甚至会觉得青涩，但是她却很少还价。
　　徐玖想到这里，不觉带上几分了然的笑意，这就是他的芸娘，每了解她一分，自己就更放不下一分。他的心口微微的抽痛，信步迈向货车旁，相依的一堆小情侣正在讨论着哪一个看起来新鲜，哪一个又比较便宜好吃，女孩娇软的声音配上男生带着几分宠溺的声调让这灰白的围墙看起来也如同美丽的画卷一般，有着无比的动人之处。
　　徐玖想了想，称了一点小番茄，捏了一个扔进口中，香甜可口，熟的恰如其分。他与芸娘那是办了走读，在校外租了房子，下了晚课回去的时候芸娘正背对着他挑着什么，一道道红色的弧线对准了目标，垃圾桶。芸娘见到他回来很是高兴，兴致勃勃的将自己挑好的一堆小番茄往他手里塞，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天她们回来的时候正碰上收了□□在那争执的老者，芸娘看见的时候一筐番茄已经在争斗中弄坏了一半，倒是她看不下去，招呼小伙伴一起买了下来。
　　那个晚上他和芸娘坐在桌子旁，一边吃着好容易挑出来的小番茄一边听着芸娘絮絮叨叨，具体是什么滋味的反倒记得不甚清楚，应该便如此刻般甜吧。

　　第四十四章【2018.2.19】【2012】
　　校园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徐玖扔掉了透明的小塑料袋，拍了拍手，所谓的近乡情更怯大概就是眼下这种情形吧，好在看守的保安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笑眯眯的坐在窗口晒着太阳，时不时的瞄上一眼进出的学子，漫步在林荫下，右手边就是宽敞的篮球场，想来时机并不合适，并没有太多打篮球的男生，反而是三两成群的窈窕背影们抱着书本穿过球场走向教学楼，诺大的篮球场留下她们银铃般的说笑声，不时有快要迟到的学生们一手扯着包，一手挥舞着过往的人群以奇快的速度奔向大教室，徐玖甚至能想象的到他们气喘吁吁的卡在响铃的时分一屁股坐在教室后面的椅子上喘气，他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那是在一次口语练习课上，每位学生都要背诵前日留下的口头作业，陪着芸娘一同听课练习的徐玖自然也是准备了一番，两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中央位置上，时不时若无其事的小声嘀咕，与周边一片紧张准备的气氛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说起这个座位还有一件趣事，大学里的座位表与初高中的定位不同，一般是自由安排，有认真听课的坐的靠前，甚至要提早来占据前排的风水宝地，也有偷摸打诨的再后排占山为王，仗着“天高地远”，各种小动作不断，而芸娘的这位老师，来上过两节课的人基本上能摸清她的检查习惯，于是坐在后排的同学与日俱增，徐玖记得那天他与芸娘正在听前排的同学按座位顺序背诵，空气中一时安静无比，师长与同窗共同的沉默让整个教室内的气氛显得尴尬无比，就在这时，后门却传来极清楚的敲门声，还有他们班长的大嗓门儿，“这门怎么关了，快让我进去。”
　　本来就安静的教室被这么一吼更是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藏不住，偏生他们的班长毫无知觉，“你们倒是快开门啊，这都快打铃了闹什么呢。”
　　随着铃铃铃的声音响起，他们班长如同旋风般冲进了第一排靠右边的位置，“还好没看见老师过来不然我可死定了。”还没等舒口气便与闻言脸色铁青的师长面面相觑，“噗嗤”，完整的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芸娘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笑的前仰后合，饶是徐玖少年持重也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一时间不大的教室内笑声一片。
　　徐玖想到这里，半靠在树干上神色温柔，他自然是记得，那天的课后他们的班长被老师勒令着回去抄写了满页的课文，就连素日是老师心头好的芸娘也被像模像样的批评了一番，他记得芸娘初时略有些不敢相信的张大了嘴，很快就反应过来低垂着脑袋，一幅愧疚的不行的模样，指尖绕着自己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画着圈圈，几乎能看的见她眼中盛满的狡黠。
　　有的人只需要站在那里，就无端成了一种风景，徐玖本就是这样的人，更何况他此刻神色说不出的温柔与怀念，较之当年“冰美人”的称呼，只怕是更容易吸引女生的注意力，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不远处已经有人三三两两的对着他小声的说些什么，这样的情况他当年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或者说很多时候饱受其扰，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有些怀念，在经历了如此多的回忆后后，单纯美好的学院氛围让他觉得轻松了许多。
　　冲着在不知不觉间围起来的女孩子们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徐玖跳上旁边的石阶，这儿有一条捷径通向学校的篮球场，不用多说，这样的小路不用多说也是芸娘与他的“秘密小径”，论起浪漫程度还远远不能排的上号，倒是其隐蔽程度，毕竟只要顺手推开右侧的门就可以拐进老旧的教学楼，这样的便利可不是每个地方都有。
　　徐玖透过右边的窗户看了一眼，印象中老旧的教学楼似乎经过了一番翻新，桌椅上没有了蒙尘的灰看起来庄重了许多，学校里的一草一木无不充斥着浓厚的回忆，徐玖无不落寞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一望无际的白色透着点微微的蓝，可是如今，这座充满回忆的校园只有他还站在这里。

　　第四十五章【2018.2.19】【2012】
　　夕阳的余晖斜斜的洒在教学楼上，不偏不倚的遮住了徐玖的身形，已经下了课的学生们如同脱了笼的鸟儿般飞奔而去，就连素日里矜持的女孩子们都不约而同的加快了步伐，他们的目的地就在两百米开外正飘香十里的食堂。
　　说起大学食堂基本上每一个熬过了四年时光的学子们都有一把辛酸泪，社交软件的必备高分话题之一就是对各大食堂的吐槽，从小学到大学无一不足，然而幸运的是，徐玖与芸娘并没有掉过这样那样的辛酸泪，这一切自然是要归功于他的大哥，徐逸。想到这里徐玖的神情罕见的有着些许茫然与无措，他的大哥，血脉相融十数年的兄弟，他甚至想不出更多的形容词来。如果说人有千面，那么大哥展现在他面前的无疑是最柔软也最真实的那一面，只是可惜。
　　那还是在风家的时候，自己身子不好，沾不得荤腥，碰不得辛辣，虽然有芸娘的照顾厨房顿顿都会单做，但初时寄人篱下的谨慎与防备大哥怎么可能不知，打那以后，大哥便练就了一手好厨艺，或者说只针对于他的好厨艺。
　　黄昏饭后，前来操场散步或者锻炼身体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再过不多时华灯亮起，上晚自习的学子们也该从宿舍里出发了，自己留在这里也未必方便，只是不知当年自己与芸娘租的房子是否还在，或许应该先订一个酒店？如果自己真的准备呆上几日的话，一个住处还是很有必要的。
　　徐玖与芸娘的旧院落并没有被出租出去，显然是少人打理或者无人居的原因，整个院落扣满了灰尘，比墙高的枯草在寒风中发着抖，在本就灰暗的小区里更显的灰败，徐玖绕着院墙走了一圈，说不出心中是何种滋味，扣了半天的门也没有听见回声，当年的房东只怕是早已离开了吧。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远处高楼的霓虹灯在黑夜中格外耀眼，金碧辉煌的装饰下，几乎可以听见纵情声色的笑闹声，如果没记错的话，乘坐公交车来时曾经路过一家酒店，离这里大约两三站的距离，徐玖最后看了一眼夜色笼罩下的旧院，转身离开。
　　虽然是两三站的距离，但也走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曾经改造中的美食街如今生意兴隆，尚未靠近便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那香气如同有形的线，轻飘飘的便勾住了无数夜色下的男男女女们，顺着香味来到了各个铺子前。但这样的香味仅仅是针对于正常的饮食男女，对于徐玖这样特殊的体质而言，却更像是一种折磨。
　　他记得自己与芸娘刚来到大学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也是抱着熟悉一下环境的想法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新区的后街，那是一个尚在开发中的地带，看似琳琅满目的店铺实则半数都已关门或者待转让，一条条街走下去无端有几分萧条之感，芸娘挑了间看起来还算正式的店铺，初时并无甚不足之处，许多西北特有的商品看着也算是一份新鲜，然而芸娘却瘪瘪嘴，很快就带着他走了出来，待到他问及时，芸娘反而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你刚才没看嘛，那个冷冻柜子里就那几个酸奶，日期都老早之前了，光看里面的商品日期有什么用，哪里不能买嘛。”
　　徐玖回忆起那是的自己愣是眨了眨眼咽下脱口而去的反话，倒是像模像样的给她作了个揖，“小生谨受教也。”那一本正紧过得模样引得芸娘掩面，似嗔似喜的白了他一眼就先行走开了。徐玖记得那天的夜色便如此刻一般，待他手捧着酸奶追上芸娘时，却见她认真的探头看着各个巷口，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还不是你嘛，每次走过那些味道重一点铺子就一脸难受，我看看哪边要是有的话我们绕过去。”徐玖尚未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感激之前便被芸娘拿了手中的酸奶抿了一勺子，看起来一幅满意的模样，“不过说真的，要从你脸上看出来什么表情可真是为难死我了，问你嘛又一句话不讲，闷骚什么的就是这点不好。”
　　徐玖觉得自己一定是记错了，今晚的夜色怎么会与那夜相同呢？

　　第四十六章【2018.2.19】【2012】
　　等真正站在酒店前台准备办理手续的时候，徐玖拉远的回忆仍然没有扯回来，那天晚上本该是个普通而美好的夜晚，然而当芸娘与他发现他们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迷了路时，事情就显得有些大条了。“先生，您的这张证件...”学院新区位置本身就比较偏远，能错过校车的时间自然已经不会再有夜班的公交车，更令人不解的是，他和芸娘好容易在这偏僻的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在听见目的地是老校区的时候才停下的出租车以极快的速度开走了...芸娘已经伸出准备开门的手极尴尬的立在半空，回过头或者说回过神来的时候与自己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是一片茫然的表情。但是茫然并不能解决问题，他们很快就拦到了第二辆出租车，“先生？？”登记好了？徐玖摸出银行卡递了过去，顺口说了一句刷卡，眼前这个前台招待的神情明显有些不对，“抱歉我刚才走神了，怎么了？”
　　不得不说任何时候美人的微笑都是具有相当大的能力的，带着歉意的笑很好的平复了值班前台的小情绪，连声音都在无意中变得温柔起来，“是这样，先生您的身份证件可能有些问题，我们这边刷不出。”
　　徐玖稍微沉默了一会，以完全不符合他形象的速度将那张身份证拿回来放进兜里又迅速的递上另一张身份证换上如沐春风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刚才拿错了，你试一下这张。”
　　那笑容委实太过迷人有那么一瞬间前台忍不住照着他的意思去办，直到证件号码输入到一半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随身携带着几张身份证的并不是没有，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她的动作几经犹豫，悉数落入徐玖的眼中，半敛了眸子刻意压低了嗓音，“实在是不好意思啊，那是我一个亲人的证件，只是他如今...”大厅刺眼的灯光照耀下少年的眼中似有波光流转其中，连声音也带了几分伤口不可示于人的腔调，值班的小前台在一瞬间就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她的动作不可避免的带了几分粗暴，匆匆忙忙间便刷了卡连同房卡一块递给他，“抱歉，实在是抱歉...”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并没有说出口，徐玖拿到房卡的那一瞬间便已经转身走向楼梯口，留下她一个人的声音连同那微微颤抖的背影在这空荡荡的大厅间播放，如同一个电影的结局，戏罢人散后回首，主题曲正唱的响亮。
　　然而赚的了小前台同情的眼泪的上好演技并没有被放在心上，徐玖很快就来到了自己定下的房间，推开门的瞬间窗台正迎来晚风，素白的窗帘在夜色下拂动，看来刚才的演技也并非全无用处，至少以他刷卡的金额应该住再次两等的房间。
　　插上了房卡，屋里屋外的灯逐一亮起，卫生间的换气系统，卧室的中央空调也都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徐玖坐在床头掏出了之前的证件，如果他没有记错，手中的这一张才是他真正的证件，怎么会查不出身份？他的里口袋里确实还有一些备用的证件，当年在风家的时候几乎每个人手中都备了几张，随手将手里的一把“犯罪证据”装了起来，徐玖转身看向了阳台的万家灯火。
　　那天晚上他们重新拦到了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出租车，然而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几乎每一个出租车司机听见了他们的目的地之后都以最快的速度开走了。若不是芸娘后来留个个心眼，只怕他们要在那里耗上一整个晚上。
　　而芸娘的做法用现在的话说相当的简单粗暴，然而却又是十分的有效，借着与学姐交流而得来的回校路线，给出租车司机指了大半的路后，虽然脸色并不好看，但好歹还是一路坐着车回到了校园不是吗？徐玖低头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看过去，这个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有的地方亮如白昼，有的地方黑无点灯，唯独不见芸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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