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实验兔

　　当天下午，老乔治突然疯了似的在中级分院的校岗，所以他在树梯前徘徊了许久园里大喊大叫。
　　他的职责只是看守中级分院的树梯口，没有命令不许随意脱也没敢踏上去，只是在中级分院的校园里大声叫骂，直至侍卫们把他架走。

　　希雅没有亲眼见到看门人吵闹的情景，但老乔治被带走后，学生中间迅速流传开一句话：“听说一个教师被蛹壳吞掉了！”

　　上院把蛹壳事件的消息严密封锁，所以下院本来是全然不知情的。老乔治把事情嚷嚷了出来，一时之间搅得人心惶惶。

　　流言必然有个特点，就是会越传越走样。“一个教师被蛹壳吞噬”的事情经过数百张甚至上千张嘴一传，就会变成“一个教师在做实验时被蛹壳吞噬”，变成“一个教师被突然暴走的蛹壳吞噬”，变成“学校里的蛹壳全部暴走逃出束缚，开始四处吃人”。

　　希雅有点怀疑这些流言是德尔计划好的，但转念一想就算他有能力散播谣言，却没办法控制老乔治。

　　不到一周，学校里的流言就传到了上院官员们的耳朵里。

　　家长们听说蛹壳暴走吃人，纷纷将自己的孩子接回家，并不断地向校方询问详情。

　　当事态渐渐走向失控时，委员会终于决定正面回应这个问题。

　　他们首先承认，这是后勤管理方面的疏忽——虽然当日校长说过“不是任何人的错”，但封印未成熟的蛹壳是后勤的分内事。

　　随后，委员会介绍了兰斯的身份背景，反复渲染他的不幸，而将不幸是怎样发生的一笔带过，将人们的视线转移到“青年教师为保护学生献身”的光辉事迹上，又对外号称有十多封申请书信申请照顾青年——当然绝口不提那些信只是两个学生写的。

　　在把上院那套“危机处理流程”玩过一遍后，管理委员会慷慨激昂地保证：将给路德凯恩的学生们提供最安全的生活环境和最优秀的师资！赢得底下掌声一片。

　　几天后，德尔就收到来自上院的通知，将他以“年级优秀生”的资格推荐给助学工作协会，特别允许他住到兰斯的宿舍里，就近照顾老师。

　　而老乔治，念在他一生效力于路德凯恩，也为了不落人口实，仍旧让他做着看门人的工作。

　　至此，事情算是圆满地告一段落。

　　希雅钝钝地思考完整件事，问德尔：“都是你计划好的吗？”

　　德尔笑而不答。

　　希雅也很想停止深究，可有个问题他真的很介意：“那老乔治也是你挑拨的？可是他讨厌混血……为什么？”

　　德尔说：“他发自内心地疼爱兰斯，只要告诉他兰斯现在被遗弃了，屋子里都是灰尘，老鼠从他身上爬过……老乔治一定会抓狂的。”

　　“于是他相信你了？”

　　“并不是由我开口。”德尔指指头顶，“在他看来，我不能随意去教师院，所以说出来的话不可信。但从另一个人嘴里听到就是两回事了。”

　　希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油漆剥落的天花板。

　　德尔如愿搬到教师院兰斯的宿舍里，作为代价和前提条件，他被施了跟踪魔法和限制魔法以保证他不会去不该去的地方。那些魔法，要到他满二十岁时才自动消散。

　　希雅隐隐有些察觉，德尔应该早就料准整件事的走向，包括他被批准进入教师院，只是为防万一才多拖上个人。

　　有点……被隐瞒的感觉……

　　不过希雅并不怪他，他从心底里相信德尔。

　　虽然晚上住在教师院，白天上课的时候德尔还是要回下院来的。所以希雅每天早晨见到他后都要问一遍：“兰斯先生还好吗？”

　　德尔从不敷衍，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他：“昨天把蛹壳擦了下，放在那儿很容易积灰。”或者“整理了房间里的书，万一倒下来会压住床。”等等等等。

　　听到德尔缓缓的叙述，希雅就会变得非常非常平和。

　　偶尔……只是偶尔……偶尔而已！他会在很闲的时候想起弗拉多黑猩猩。尤其是想到他胡子拉碴指手画脚地告诉自己“要反抗！”。

　　自从见到狄猩猩，希雅原先对弗拉多人的憎恶中多了一米米微妙的轻视。那种感觉就像发现了野兽的弱点再看到它张牙舞爪时就会觉得可笑。

　　希雅说不清这种轻视的由来，只能解释为——多亏了狄的白痴。

　　因为有了德尔这块“后盾”，欺负希雅的人明显比以前少。

　　某次，几个同学无中生有说希雅碰坏了他们的东西企图讹诈，小兔子和德尔联手，把他们痛打了一顿。那几个坏学生素来手脚不干净，德尔把他们书包里的赃物倒在地上，他们根本不敢再嚣张，迅速逃走。

　　那次，希雅与其说是参与了打架，不如说是帮德尔摇旗呐喊。

　　德尔不光成绩好，打架也强——虽然是在长期被围殴中练就出来的。

　　小兔子崇拜这个强悍的同伴，不过崇拜之余也有一点点担心，德尔将来成年了，会不会变成又一个狄猩猩呢……

　　黑发少年一边保护希雅，一边勒令他把背挺直，不许佝偻着走路。小兔子在他的监督下，很快变得比以前有气势，也开始敢对那些不合理的要求说“不”。

　　在停了一段时间后，八年级重开了“实物分析”这门课。由于受到“蛹壳事件”的影响，所有涉及到研究院标本的课程都停了好几周。

　　第一堂课上，希雅以多数票当选了“实物分析”的课代表。

　　小兔子有点受宠若惊和难以置信。要知道，成为课代表就意味着这门课至少可以得到全班平均分，如果实际成绩高于平均分，则可以得到30%的加分，这一向是尖子生独享的福利。

　　希雅小小地奢望过，想要自己的待遇稍稍得到点改善，不过课代表……这样的头衔未免让人惶恐。难道自己真的要就此在中级分院里翻身了？

　　小兔子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上过一次课后，他就明白了所谓“课代表”的意义——

　　上课前去研究院的教学设备处领取上课用的标本或者工具，把所有东西搬到下院，一个一个分发。上完课，把东西收齐清点，整理好后再还回研究院。要是遇到魔法植物根茎这种小而轻的还算好，要是课程需要分组观察野生暴牛骨架，希雅也不得不一个一个去搬。

　　简而言之，他就是个免费的苦力。

　　德尔让希雅辞去这个“官职”，这摆明了是在变相地欺负他，其他班级上这门课都是轮流去领物品的。

　　希雅干得很费劲，可是却没有接受德尔的建议。

　　不是为了期末考试的成绩，他只是想做好这件事。至少……不能让等着看他沮丧放弃的弗拉多同学得逞。

　　希雅这次尤为倔强。

　　每周有两堂“实物分析”，每次都要“领”和“还”。小兔子咬牙坚持了两周，到第三周，他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课程教师像是专门为难他，尽挑大个儿的东西上课，教学设备处的值班管理员也凶巴巴地对他说：“今天下午五点之前全部归齐，要不然下次别指望进仓库！”

　　五点……

　　下午的课三点结束，两个小时的时间够从下院到研究院走五六个来回，但那是在没有负重的情况下。而为了今天的课程，小兔子花费整整一上午才搬了六套“消能反应装置”，现在要他两个小时之内搬完……

　　放学了的同班同学成群结队地站在树梯口大声说话嘲笑着希雅，幸灾乐祸至极。

　　希雅像蚂蚁般背着与自己的身材不成比例的器材，沉重的金属就算有树梯托着，也还是压弯了他的腰。

　　一直到傍晚六点多，小兔子才把全部仪器归还给设备处。当管理员破口大骂希雅浪费了许多时间害他不能按时下班，小兔子已经连手都抬不起来。

　　没等走到树梯口，他就两腿酸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躺倒。

　　希雅不是娇生惯养的孩子，不过这次，他真的以为自己会累到筋疲力尽然后死去。

　　等他恢复了体力睁开眼看看周围，入眼的只有满天繁星。

　　不用跑去亲眼证实，希雅确定梯子已经没了，他索性动也不动地躺着继续休息。

　　上院……下院……脚踩的土地虽然不同，抬起头，却能看到一样的夜空……希雅并不焦急，回不了下院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损失，只是巡夜人会比较讨厌。不过……管他呢。

　　小兔子躺在草丛里，微风和虫鸣让他觉得很宁静，很闲适。

　　希雅试图分辨空中的各个星座，可惜他的占星术是继魔药学之后最烂的一门。

　　“皇后？……仙女？……呃……还是公主星座……那个是……玫瑰星？还是郁金香……”希雅自言自语，“那几颗像兔子……兔子星！啊……这个我记得，月之守护星！等一下……好像不是……”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他：“那是天王守护星。”

　　希雅愣住。

　　“你的星象学成这样，占星术是怎么让你通过的？！”

　　小兔子维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对那个人说：“因为莉莉夫人认为，如果不让我及格的话，我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去吸她的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