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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天涯
夜
已深
独酌人
泪雨纷纷
肠断忆前尘
是非对错难分
到如今空余孤忱
纵是软语言温
亦难抚旧痕
默数年轮
几载春
扪心
问
匆匆
太匆匆
韶华流东
唯有影相从
醒来一场痴梦
窗外低吼不眠风
岁岁年年相同
有心世难容
游戏假真
生死共
谁懂
痛
余风在旅馆住了整整一星期,在这一星期中余风写下了他自己也不知多少封永远寄不出的信,他将这些写满对猫儿思念的信,用矿泉水的瓶,雪碧的瓶,可乐的瓶,装了整整一大黑塑料袋,余风在离开旅馆的那天带着这些瓶子去了塘沽的海边,余风的烧这几天也渐渐退了,只是胡子长得很长了,膝盖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余风一个人坐在海堤上,看着海波乱涌,看海鸥竞舞,听海风呼啸,那天的风很大,余风抓起了一个矿泉水瓶,试了试盖子,很紧,他才放心的扔了下去。海浪一波一波地涌来,瓶子被海浪推到岸边又被退回去的海浪带回海中,推上来,带回去,再推上来,再带回去。终于,余风看不见那个瓶子了。余风一个接一个的扔着瓶子,看着海浪一个接一个的将它们带回大海,余风不是要刻意追求这种小说中的浪漫与悲情,而是他真的不知道将这些信寄到什么地方,猫儿不告诉他她的地址,余风是用了全部的心血来写这些信的,他真不忍心把用尽心血写的思念猫儿的文章和信就此烧掉,他想到了大海,也只有大海的胸怀才能容下余风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的相思苦忆。思念交给大海,余风才能放心,才能安心,猫儿那地方没有海,猫儿从来没有见过大海,猫儿在想象大海的时候会不会想到在茫茫的大海中还藏着余风对她的牵怀,对她的爱。猫儿在想到大海的时候会不会想到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夜恩情海洋深。海风在吹,海浪在涌,余风的心在随着海波起伏。有人说余风对猫儿如此是言情小说看多了,余风从来不看言情小说和电视剧,偶尔看到,也会被那剧中男女主人公矫揉造作的表演恶心得想吐。而如今呢?海风吹动余风的乱发,腥咸的海水溅着他的衣角,海堤上的余风像个乞丐,胡子长长的,衣服半个多月都没洗了,破旧的迷彩现在连个民工都不像,人瘦得和刚从监狱放出的囚犯一样。离开猫儿的日子,余风就像一叶浮萍,顺水漂流,生物钟都完全颠倒了过来,不,他已没有了生物钟。他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吃过一顿饱饭,也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睡过一个好觉,除了那天下午做了一个恍惚中抓住了猫儿手的梦,余风都没有做过梦了。也许,这就是叫做行尸走肉吧。告别塘沽的海风,余风来到了北京的四舅那里,也就是余风退伍前的所在地。余风的四舅在和余风的母亲的通话中,说他刚见到的余风像个刚出狱的囚犯。一个多月的漂流在北京余风总算吃了顿饱饭,喝晕了酒也睡了个饱觉。余风又做了梦,可梦中还是猫儿。第二天,余风换了一身衣服回到部队,他想从猫儿比较好的战友那里知道一点她的消息,哪怕是一句话也好。没有人告诉他,也许真的是没有人知道,而余风却在这个时候听到让他恨不得钻进下水道的话,在余风坐在自己原来住的那间房的时候,他听到外面两个兵在说话:“他怎么还有脸回到通信站啊,看他的样子好像不是很得意,一定是和乔月吹了!”
“什么乔月?什么吹了?我不懂!”
“呀?你还不知道啊?余风在通信站的时候就和乔月好上了,不过听说是乔月在被他的男朋友甩了之后余风才捡得便宜。”
“是吗?我怎么看余风也不像那样的人啊。”
“你还记不记得余风那时候把手机借给别人用的事,那是借给乔月了。他明知道,乔月是在用他的手机在和她原来的男朋友发信息,他都借给她,你说这种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那后来呢?”
“就现在喽,你没看见他垂头丧气的样,肯定是被乔月甩了,拾得便宜的感情靠得住吗?”余风只觉得气往上涌,他刚想拉开门去问那个兵他是怎样捡得便宜。中队长走了进来,“余风,听说你回来了?”
“中队长,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余风抽出一支烟递过去。
“你现在在哪?搞什么?还是和乔月在天津弄水产吗?她怎么没有和你一块过来?”中队长点燃了那支烟。
“哦,她,她现在回扬州上班了!”余风的神色黯淡下来。
“怎么?你们分手了?怎么会呢?你和乔月那么好,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呢?”中队长很精明,他很快看出了余风的脸色黯淡原因。
“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她,我做错了事。”中队长是余风在通信站时唯一可以谈心的朋友。
“怎么了?你做错了什么事?”中队长很关心的问。
“我没有处理好和她家人的关系,让她左右为难,她的父亲又不接受我,她们家人是她父亲说了算,我不想让她一直活在我和她家人的夹缝中,所以,我……”
“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就是因为这个她才恨我,到现在都不肯给我一点消息!”
“你可以去找她呀!”
“我找不到她,我不知道她上班的地点,她也不会见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先在□□我四舅做生意,可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你去找她,找到她说明一切,我想乔月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女孩!”
“就是因为她太明事理,我现在不能找她,她在她的家人面前无法交代,因为我一无所有。”
“那她家人知道你是为了乔月才放弃了一切的吗?”
“他们看重的是现实!”
“那你……”
“我现在只想知道她的消息,只要她过得好,我什么都不求了。”
“你这样值得吗?实在不行你干脆放弃,你不能因为她而埋没了自己,你应该有自己的一片天,你也能做到!”
“我已经失去了信念,没有乔月,我拥有什么都没有意义!”
“外面的好女孩还有很多,你没有必要为了一棵树而放弃了整片森林!”
“我的森林只有她一棵树!”
“我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吗?”
“谢谢,不用,走了这么久的路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所以我才来找了你,我走了,你忙吧。”余风本来是想找个女兵问问猫儿的近况的,可是刚才那两个兵的谈话让余风打消了念头,他们之所以能这样评价余风和猫儿的感情自然也代表了她们中一部分人的想法,余风不想自取其辱。余风回到了四舅家里,刚好此时他也要去城北新开的交易市场租摊位搞水产,余风就跟了过去。四舅之所以那么快决定搞水产,余风在里面起了鼓动作用,余风以前做过水产,知道水产的利润很大,但他犯了一个常规错误,对北京的市场没有详细的调查就给了四舅那么重要的建议,致使四舅后来做水产生意接连受挫,在这一点上,余风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四舅一直特别看重他,他的建议对四舅甚至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余风那时的整个脑中全是猫儿,哪有心情去做什么市场调查,余风在去城北市场之前又去了一次通信站,他这次专门为了去找猫儿的一个排长,这个排长是猫儿当兵时的接兵排长,对猫儿的家庭状况很了解,这个排长也是猫儿两年军旅最为尊重和感激的一个排长,可以说是一个比较了解猫儿的人。余风找她的时候一点把握都没有,他从来都没有和这个女排长接触过,但她却是余风在通信站时比较尊重一个女排长,有时候人是不需要接触就可以了解到对方的,不知为什么,余风信她,相信她一定会帮自己这个忙。,没把握却又相信人家,余风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可只要能知道猫儿的消息,什么脸面不脸面,什么骄傲不骄傲,余风通通不要,因为他太想猫儿了,猫儿对他太重要了。
“俞排,呃,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可以吗?”余风有些紧张。
“没事,你说吧,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帮。”俞静好像知道了余风的来意。
“我想向你打听一下乔月的消息,嗯,你是她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我才找了俞排!”
“你和乔月的事我也听过一点,但不全,你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们……”余风大概说了一下他和乔月的事。
“现在像你们这么有情有义的人真的很难找,乔月的家庭条件并不好啊,她的父母怎么会那么坚决反对呢?再说,你也不是那种什么事都做不了的人!”
“可是,现在的父母看重的都是物质。”
“你又不是要和她的父母过一辈子,我就不信就凭你和乔月会饿着,会做不出一番事业?”
“他们不会给我和乔月在一起创业的机会!”
“那你当时为什么还要送乔月回去上班?”
“为了兑现对她母亲的承诺!”
“为了兑现对她母亲的承诺?那你兑现你对乔月的承诺了吗?你兑现了对自己的承诺了吗?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顿了一顿,俞静接着说道:“你和乔月都一样,把什么都闷在自己心里,就算你们为对方做了再多,也不让对方知道,这样不出事才怪!”
“我不想让她分担那么重的压力!”
“你不想?那乔月会怎么想?你以为这么做是疼她、爱她,你不懂女人的心理,她如果真的爱你,她会想和你分担一切的痛苦和忧愁。”
“我想请俞排帮我一个忙?”
“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
“我想可以通过俞排知道她现在过得还好,我就满足了!”
“你应该去见她的。”
“我找不着她,我现在也不能见她。”
“你不觉得你这样活着很累吗?你总是为别人着想,别人有为你想过吗?”
“可那毕竟是她的父母!”
“好,我答应你,最近一段时间我会买一个手机,到时候我会发信息和她联系的。”
城北交易市场中的余风白天各个摊位跑,他在帮四舅打听各种水产的价格和销量,晚上趴在鱼池的边上写着思念猫儿的文章和信,余风在那段时间写下了《问世间情为何物》、《今宵为谁珍重》、《盐坨桥》、《梦里藏身》、《海风清》、《人在旅途》、《水云天》和一组《长相忆》的古体诗,及《岳镇大桥》、《天津的家》、《何日燕归来》、《再也不见你的温柔》、《旧时飞燕》等十几首现代诗,还有不知多少封“梦里-猫儿收”的信,余风答应过猫儿为她写东西的,那时候余风只要有时间他就写,有些余风寄了出去,有些余风烧了,因为余风有一种预感,他寄出去的信,猫儿不一定收得到,猫儿的地址是她妈妈的地址,猫儿的母亲不一定会将这些信转交给猫儿,这时候的余风还傻傻的以为她会同情余风和猫儿的爱情,但余风也想到了她可能会出于对家庭利益的考虑而牺牲猫儿的余风的爱情。余风一直在矛盾中挣扎,余风又没有第三个人可以帮他,他寄希望于猫儿的母亲,同时又充满了绝望。余风知道在猫儿家中起主导作用的是她的父亲,猫儿的母亲在猫儿和余风爱情上的同情是软弱无力的,她随时都会转到猫儿父亲的立场上去。余风不敢再往下想,在一个公用电话亭旁,余风拨通了猫儿的电话:
“猫儿,是我,你现在在哪?”
“有事吗?”猫儿的声音冷得结了冰。
“猫儿,你别对我用这种口气说话好吗?我好想你!”
“你想我干吗?你还会想我吗?”
“猫,阿猫,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好,我不说,猫儿,你现在过得好吗?”
“好啊,我很好,我会不好吗?我怎么样都会过得好!”
“你变了!”
“我不可能不变的,你也变了不是吗?”
“我没有变,你要怎么样才相信我。”
“你变了,你变得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风了,我认识的风不是这样的,他不会被任何困难、挫折击垮,我认识的风是个百折不挠的风!”
“猫儿,你知道的,没有了你,我要再多的物质又有什么用。”
“风,对你,我真的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只要你过得好,可以快快乐乐的活着,我就会很开心了,可是这一点你都做不到。”
“猫儿,猫儿,我还可以这样叫你吗?”
“除了风,谁还会叫我猫儿呀,风,好好珍惜自己好吗?”
“没有了猫儿,我还会为谁珍重啊,我失去了猫儿,永远都找不回猫儿了。”
“你并没有失去猫儿,猫儿还在,是风失去了自己,如果你愿意,就算是为我珍重自己好吗?”
“猫,你现在身体还好吗?腰还疼吗?脊椎呢?”“风,我很好,就算我有什么,我这里有医院,我也不怕,只是你一个人在外面,还是那句话,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好,我会的,猫儿,猫儿。”
“我在……挂电话好吗?长途很贵的,你又没有钱!”
“那我,猫儿,好好照顾自己。”余风挂了电话,脸上挂满了泪痕。
猫儿还在,猫儿并没有走失掉,可是风呢?猫儿的风哪去了?我真的变了吗?我真的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余风了吗?余风真的迷茫了。他真的不认识现在的自己,他甚至开始恨自己,恨自己,可是恨自己什么呢?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无能吗?余风从来不承认自己的无能。他做的一切,应该都有成绩,包括水产,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打通在天津的饭店关系,余风相信自己做的并不比别人差。余风在回忆,在思索,从上学到当兵到现在,余风真的不知道自己哪一点比别人差多少了,可现实呢?他现在一无所有,活得比任何人都不快乐,也不是啊,他并不是一无所有啊,只要他回头,只要他想做,他马上就可卷土重来。但猫儿呢?余风这才明白,原来他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心!没有心的余风是做不成任何事的,他的心被猫儿摘走了,他的心已和猫儿融化成了一体。余风第二天去了长城,空荡荡的长城让余风也空荡荡起来。长城余风来了好多次,对这里很熟悉,余风一个人走到长城的尽头,是一段长城的尽头,从烽火台的一角翻了过去,余风记得那里有一根铁杆,上次他和彭清来的时候就是借助那条铁杆翻回长城的。余风背靠长城的烽火台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烟雨迷蒙,苍山横翠,长城外的景色有点像画,其实平时很多画家都会来这里写生的,只不过今天下着雨,空荡荡的长城烽火台外只剩下余风一个疯子。余风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长城,难道是为了感受一下天高云淡的寂寞吗?今天的云并不淡,长城上空的乌云像千军万马般涌来又被长城那边的风吹去。长城外面有许多余风叫不出名的野果,青的,红的,紫的都有,野果树的下面是一些碎石,其中有一些长城上塌下来的残砖。余风突然想到这些残砖到现在总共经历了多少场风雨,千百年来风雨依旧,几百年后长城的外面还会坐着一个余风吗?对长城来说,余风不过是它千百年来目睹无数过客中的一个,对余风来说,长城是个时光老人,它的阅历,它目睹的沧桑本来就是历史,在历史的范畴,人们可以找到长城,却找不到余风。千年明月只能照百年人,千年风雨余风今日有幸淋其一场。长城的过客,风雨的过客,时代的过客,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在短短的人生中,余风到过大海,访过名山,今天又在烽火台下看风景,看余风一个人的风景。余风在思索着人生,面对历史的老人,余风在想,一千年以前他坐着的地方谁在坐着,一千年以后他坐着的地方谁还会坐着。余风活了二十四年,回首余风有记忆的二十年来的生活,余风的目光扫向天际,二十年的记忆,二十年的风雨,在遇见猫儿之前,他居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快乐!然而他和猫儿的快乐在这二十年的记忆中就像此时天空中的一道闪电,一闪而过,匆匆,太匆匆!虽然匆匆,虽然只是那一闪,但毕竟余风的生命曾出现光明。猫儿,猫儿,余风突然感觉到一阵甜蜜的幸福,这世上还有猫儿让他思念,让他爱,让他宠,一千年的时光能有多少对像余风就猫儿曾经那么幸福的恋人?余风在骄傲,面对历史,在为他的爱情、他的猫儿骄傲!不论如何,他们的爱情都是独一无二的。余风突然站了起来,跃起来抓住那条铁杆,他想站到烽火台的顶端,他想找到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余风的单双杠做得不错,但这次却失了手,他忘记了现在是下雨,铁杆太滑,余风跌了下来,手面从烽火台的边墙一直划下来,顿时血流得地上的水都变了色。余风沾着血在烽火台的外墙上写下了那篇猫儿诗“我是人间痴情郎……”余风希望这个烽火台能记住这里曾经有个叫余风的男孩思念他的女孩,他明明知道这场雨后,他写的东西不会留下一点痕迹,可是烽火台一定记下了,记下了这里曾经有一段爱情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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