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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5.
“为什么是这本...?”
联想到今早的案件,沢田纲吉不禁背后生寒,在潜在犯面前好不容易有些松懈的情绪一下子又提起来,一时有些坐立难安。
为什么偏偏是这本书?为什么白兰提起这本书的时间这么凑巧?
......只是巧合?
“不行吗?”
白发囚犯微抬眼帘,炽白的灯光打在他色泽稀有的瞳孔里,深不见底。
[是要拒绝吗?为什么不同意呢?我提了很过分的要求吗?给你添麻烦了吗?]
男子似乎在用目光这样发问,就像雨檐下明知要被主人抛弃,还小心翼翼摇尾乞怜的幼犬。
怎么感觉突然像是自己的不是一样......
总是被别人说性子软、好拿捏、不会拒绝的青年,有些头疼的看着隔墙内,笑意里似乎带了点那么讨好乞求意味的潜在犯,似乎是打算妥协了。
“话虽这么说......但我手上现在也没有这本书可以读给你听,终端也被屏蔽的信号,不能上网搜索这本书。”
监视官指了一下自己手上的ID链,表示自己也是爱莫能助。
“嗯~纲吉君是担心这个啊——。”
潜在犯拖出长长的尾音,下一刻隔离间内的壁面上,便延伸出一条细长的金属机械臂,抽条变换,从白兰巨大的书架上准确的取下一本书,从送餐的窗口递了出去,交到膛目结舌的监视官手上。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白发囚犯笑眯眯的问道。
疑问太多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问起,青年机械的、认命的翻开了书。
虽然之前就注意到了,但白兰的房间权限和功能似乎是完全独立于其它隔离间的,更自由开放也更高级便利。
可这样的待遇,放到有着超高犯罪数值、需被严加看管的潜在犯身上,却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手上的这本红皮纸质书保存良好,不过还是可以看得出被时常翻动的痕迹。
沢田纲吉一翻开书,就直接打开了夹着一朵枯花书签的那一页,枯皱、缩水、变色,失去鲜活生命力的花瓣让青年一时没能分辨出来它的品种。
仔细辨认了一会,才发现这似曾相识的形态,是今早曾在受害者家里看到过的那种彼岸花。
惶然间纸页边角已被自己捏皱了一块。
“就读这一页吧。”
白发囚犯看着被监视官触碰的枯花支梗轻轻说道。
青年的视线微微凝驻在排版工整的白纸黑字上,沉吟片刻,努力平复有些惊惶的情绪,缓缓道来。
“那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苍穹,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可你知道自己正行走在一座高楼天台的边缘、一片残崖断层的边角上,你什么都看不见,可你就是知道;知道只要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可不知道为什么你还是摇摇晃晃的踩在边缘上向前走着,哪怕你脚下和周围都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可以称之为路的东西;忽然你踩空了,坠落的那一刹那,惊讶、害怕纷涌踏来,却夹带着些许果然如此的释然,然后在彻底凌空坠入深渊的最后一刻,你在无比真实的失重感中从床上惊坐而起。”
“一时不知道今夕何夕、又身所和处。”
“浑浑噩噩的看了一眼时间,你发现提醒准点起床上班的闹铃,大概在三分钟后就会响起。”
“你想起来了……今天的你,依旧是那个碌碌无为,一事无成、日复一日的普通员工。
而她——唯一让你感到鲜活的,与众不同的她的头颅,正安然的沉眠在你的身侧。”
“忽然便感到了无端安心,不必再患得患失;哪怕要继续重复着这似曾相识,毫无意义的日日夜夜。”
“因为你终于,彻彻底底拥有了她......”
声音到这戛然而止,意识到些什么的青年脸色瞬间涨红,又霎时苍白,反复交替,开开合合的柔软唇畔吐出几个难以分辨的音节,却是怎么也读不下去了。
虽然原来就读过这本书,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再加上一些原因当时并没有细看,尽管记得书里多少有一些不可描述的成人内容,却忘了是在这。
小说里紧接着,主人公在看到昔日的爱人头颅后,不禁回想起以前与她温存时的点点滴滴。
他观赏着这颗由自己亲手打造的,至高无上的永恒艺术品,满足、兴奋、爱意、沉醉,通通涌上心头,无法自己,各种情感喷薄而出难以自持,渐渐竟产生了生理反应....
接下来作者以一种晦涩的笔触描写了一段极度压抑、疯狂的性\自\慰,以表现主人公急于宣泄而出,深埋于寻常外表下的绝望自弃、自甘堕落。
在这一段情节里,主人公的每一个动作、内心想法都被很细致的刻画了出来,描写的淋漓尽致,占了不少篇幅。
就算是正常情况下,一时半会也读不完。
更何况是这样...…难以述之于口的内容?
自己这是被耍了...?
沢田纲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当即有些恼羞成怒的猛然朝白兰看去,却发现后者正乖乖的等着下文,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似乎还有些好奇怎么不继续读下去了。
那不夹杂任何私欲的目光,让监视官一下把控诉的话语又都咽了回去,反思起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也就没察觉囚犯的视线正在自己染上薄红的面颊微微打转。
青年错开视线,结结巴巴的道:“接下来的内容...…白兰先生还是自己看比较好。”
白兰闻言不免有些为难,“可我现在这样实在没法翻书......纲吉君真的不能继续帮我读一下吗?”
“不能。”这次监视官回绝的异常果断。
很多人都认为沢田纲吉没脾气、耳根软好说话,其实大多数时候只是因为那些请求都在青年的承受范围内罢了,但若一旦触及底线,他们就会发现沢田纲吉其实才是那个绝不会退让的一方,有着绝对不容小觑的自我坚守。
潜在犯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没再强求,只是无不遗憾的轻叹一声。
真可惜...…他可是很期待这个孩子被“欺负”到满脸羞恼、眼角通红却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呢。
监视官盯着手里的红皮书,一时竟觉得像滚热的鲜血一样烫手。
他又抬头看看似乎总是笑里藏刀的白发潜在犯,不安的神经将直觉拉扯。
“白兰先生为什么突然想读这本书呢?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沢田纲吉小心而直白的试探道。
白兰只是一如往常的笑盈盈道:“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哦,只是阿纲不觉得对这本书而言,还有更合适的作案方法吗?”
“......什么?”
意料之外的答复让沢田纲吉略感莫名,白发潜在犯则又坐直了一些。
“在老旧居民楼把尸块倒入下水道很容易引起堵塞问题,处理起来也很麻烦,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先将她勒死,然后把浴室铺满厚塑料膜,瓷砖、马桶、洗手盆全部盖上,但在下水口的地方留个洞,然后把她拖入浴室,用准备好的剔骨刀、钢锯、野外用的小斧头把尸体分成小块,大概有茶杯那么大,比剁成肉沫要节省不少时间,之后浴室依旧会非常干净,除了下水道留存了一点很快就能冲掉的血迹,然后把尸块分别装进几个小袋子里,半夜的时候带去郊外,把袋子放入事先挖好的很深的坑里,再倒一些已经变质的肉和发热剂,最后在埋上前倒入水,加速腐败。”
“之后登入她的社交账号,时不时的更新动态伪造她在外地旅游还活着的假象,并保证一直按时缴纳房租。”
白兰又陆陆续续完善了许多细节、纰漏,提出了不少更完备、可行性更高的手法,末了还要征求沢田纲吉的意见。
“纲吉君觉得这么做怎么样?会留下的有效证据应该更少吧?做得好的话再加上一些运气,说不定有可能一直都不会被发现;这样最后主人公能做到逍遥法外,也才更有说服力不是吗?”
“......”
青年监视官无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头似乎有些哑痛,不知道为什么,长廊内本该有着镇静安抚作用的纯白光线此刻却有些让他如芒在背。
这本书的作者古川仁优曾在采访中说过,自己作品中所描写的犯罪案件都会包含大大小小的漏洞,以此避免在现实生活被真正的犯罪者模仿作案。
身为千千万万读者之一的沢田纲吉,偶尔也会听到或看到,周围的人、论坛上的人,以古川书中的各类案件为蓝本讨论真正的完美谋杀手法。
古川名下出版的各类小说集甚至曾因引起过一定范围的集体「精神污染」事件而被封禁过一段时间。
有时候出于对作品的喜爱,书迷之间争论、探讨其中的剧情、不合理之处在所难免。
白兰先生或许也是这本书的书迷,只是青年注意到,男子刚刚的措辞的是——“如果是我的话”。
乍一听和“如果我是这位主人公的话”并没有太大区别。
但白兰详尽周密的描述,实在细致到了可怕的地步,他似乎就在一旁观看着这一切发生般,又或者他就是实施加害的真凶。
“我...…对这些并不是很了解。但白兰先生所说的方法听起来似乎不够隐蔽...转移尸块的时候很容易被发现吧?很可能会被街头扫描检测到数据。”
监视官不太确定的问道。
白兰又笑了起来,凌乱的卷发在眉眼处投下模糊的阴影。
“确实是这样没错..….纲吉君恐怕还没接触过「免罪体质」吧。毕竟关于这方面的内容一直都被严加管控,在训练所应该是学不到的。”
“「免罪体质」...?”青年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词,有些好奇的看向白兰。
恶劣的白发囚犯却只是笑笑便就此揭过。
“纲吉君觉得如果按书里的手法,最后无法处理的头骨,主人公是如何带离现场的?”
“装入行李箱之类的......”
沢田纲吉明知哪里不对,却不知怎么的还是跟潜在犯讨论起了作案手法。
“所以纲吉君,既然最后同样要涉及转移尸块的步骤,不觉得我所说的方法从长远来看更稳妥些吗?”
像是找到了自己略胜一筹的方面,白兰语调轻扬,目光微亮,好似在渴求青年的表扬。
年轻的监视官一时语塞。
正常情况下,监护人似乎确实应该夸奖一下好不容易想出更佳解题方案的孩子。
可眼下这显然不是什么应该被褒奖鼓励的内容。
不过白兰的一些话确实提醒了他。
如果犯人的确是模仿原著描写的手法犯案的话,书中并没有详细交代主人公是如何将受害者的头颅带走的,而这个案件的犯人又是如何做到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将这么明显的「东西」转移走的呢?目击证人所看到的那名女士又是谁?
还有浴室的胶带痕迹又是.....?!
不对、不对——他们全都被骗了!
霎时间,终于将所有支离破碎的违和处串联在一起的监视官,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如果他想的没想错的话,这个案件,根本就是犯罪者故意让人发现的,自始至终,公安厅其实都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
监视官忌惮的看向壁面那头笑意轻佻的潜在犯,不敢细想,垂目将书合上,递了回去。
“白兰先生...…谢谢提醒。”
【不对劲....】有个声音在青年心底这样呐喊,他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白兰的怪异和特殊,却不敢继续往深处探究。
“不客气哟纲吉君。”相较于青年的惶恐不安,全身皆被束缚的白兰反倒泰然自若。
“纲吉君如果以后遇到了任何困扰,都可以来和我一起看书转换转换心情哟,随时欢迎。”
不只何时壁面再次恢复了一片混暗,白兰凝视着灰蒙的墙面,仿佛能透过它看到监视官再次落荒而逃的有趣身影。
薄唇微启,男子用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很显然.…..我比那条笨狗更能帮到你吧?”
囚犯轻笑着,意兴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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