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摇晃

　　九
　　表哥关闯破天荒的打电话来说要请我吃饭，我简直受宠若惊。以前只要我给关闯打电话关闯总是在忙工作的事，根本就没有时间搭理我。我问关闯是不是转性了，怎么突然有时间请我吃饭，关闯说嘿嘿一笑说他有事情需要向我请教，我就很纳闷，反问道你自己不就是人民警察么，人民警察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请教我这个未成年学生的，这不是羞辱我么，关闯说偷叶奶奶现金的那个贼还没有缉拿归案，他怀疑是未成年干的，只是苦苦搜寻还是找不到证据，他想向我了解了解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都有什么喜好，都热衷于什么生活方式，好给他店启发有利于他破案，一听到关闯这么说我欣然应约前往。
　　我见着关闯的时候关闯还穿着警服，我说你赶紧把警服脱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事落在你手上了，关闯不情愿的回到单位换了衣服。
　　“表哥，你今天必须请我吃顿好吃的，不然你休想从我嘴里得到半句你想要的东西”，我对关闯说。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这么个让关闯请我吃饭的机会，觉得不宰他一下简直就对不起我自个儿
　　“林渠，你小子真会挑时间下手，那我带你吃西餐怎么样”，关闯讨好的对我说。
　　“好吧，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我就暂且答应你”，我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勉强答应。
　　“那家餐厅离我们大约有两公里，我们走路过去吧”，关闯征求我的意见，我给他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然后我们肩并肩往前走。
　　我们经过一个广场，广场上人并不多，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的脸上书写着沧桑，落寞的坐在那里，孤独无助的看着或远或近的建筑物，有些甚至看不出表情。他们年轻时一定有着丰富多彩的生活，他们曾经那么富有理想，但随着岁月的消逝他们逐渐变老，他们的理想也随风远去，他们开始理解生活的艰难，他们辛苦的撑起一个家庭，子女慢慢的长大，不再依赖他们，他们不再是子女心中的英雄，子女与他们渐行渐远，他只能看他们的背影，怀念子女小时候的事情。有的时候他们会伤感吧？我在心里问自己。我看着他们花白的头发，能感受到他们心中的悲呛。
　　天空是厚重的云朵，空气凝滞，所有的建筑物都带着灰扑扑的颜色，风越来越大，吹得地上的塑料袋胡乱的跑。天气预报说有雪。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下雪了，大雪还是几年前的事情，真希望能够畅快淋漓的下场雪。我和关闯不紧不慢的走着，我们没有说话，关闯在皱着眉头想什么，我没有打扰他。
　　我们经过一家文具店，文具店里顾客少的可怜，只有几个像我这样的中学生光顾。又经过一家熟食店，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正在门口张望，我猜想他是老板，正在想方设法的招揽顾客。
　　我们继续向前走，地面上有落叶，有时还能见到几个水坑，水坑里有水，那是因为前几天刚下了场大雨，关闯灵巧的避开水坑，他步态轻盈，身形矫健，我们身边不时有车辆经过，在公交站台有许多人在等待公交车。
　　经过医院，我看到医院的停车场挺了好多车，医院总是人满为患。就在我们经过的时候急救车正从医院门口急匆匆的驶出，一路鸣笛快速向西行驶，想来又是哪里有人生命垂危安，每次经过医院的时候我都能够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人不管如何的挣扎，都无法逃脱死亡，最后都会尘归尘，土归土。我们渺小而无力。
　　“表哥，听说前几天有一个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结果家属抬来棺材将医院的门口堵住了，他们还带来了几十个精装男人在医院门口闹，他们甚至还将院长痛打了一顿”，我问关闯。
　　“是有这么回事，只不过那人在送到医院的时候就不行了，负责手术的医生告诉他们那个人已经无力回天，但家属强烈要求做手术，他们还说后果他们自行承担，但病人死在手术台之后家属态度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们反说完全都是医生的失职才使得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他们要求赔偿。他们叫来的人其实是专业的医闹人员，目的就是想要更多的赔偿。院长被打之后，医院的医生、护士实在看不下去，他们组织了几十名员工到市政府门口静坐，抗议医闹，最后在市政府的协调下这件事才被解决了”，那时风刮得更猛了，地上的枯叶被吹得在空中飞舞，关闯竖了竖他的大衣衣领继续往前走。
　　“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呢，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我有些不理解。
　　“这就是所谓的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吧，为了钱许多人都在绞尽脑汁”，关闯感慨。
　　“可是君子爱财，也应该取之有道吧”，我觉得有点无奈。
　　我们经过医院旁边的农贸市场，只不过现在已经有地产开发商正在那里盖高楼。之前的农贸市场很热闹，有很多卖菜的摊位，也有很多卖小吃的门面，现在都不见了。所有的地方都在盖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显得十分乏味。一个城市的灵魂正在慢慢消失。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我看见一座老式建筑还矗立在那里显得倔强而不协调，那是一幢独立的仿明清建筑，我听人说那是因为房屋的主人一直没有与开发商谈妥拆迁补偿款。房屋的主人为了防止开发商偷偷拆掉他们的房屋他们就天天呆在房子里不出来，他们想开发商总得顾及他们的性命吧。在一个晚上正在他们熟睡的时候开发商的推土机差点将房子推倒，警察赶来之后才终止了恶性事件的发生。我询问关闯是否确有其事，关闯给了我肯定的答案。
　　“我们的生活是否总是这样险滩密布，稍不小心就会舟毁人亡，或者是如同行走在丛林之中，你总是会遇到猎人布下的陷阱，不知道
　　哪一步走错了就掉了下去，然后一命呜呼”，我悲观的问关闯。
　　“生活也没有你说的这么悲观，就像天有阴晴，月有圆缺，你有时会走在景色宜人的林荫小道，有时会行进在黄沙漫天的荒漠，有时处在鲜花盛开的山谷，有时也会走在荆棘密布的丛林，生活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悲有喜，有欢乐有泪水，我们会遇见好的，也会遇见坏的，我们还是要乐观的对待生活”，关闯看了看我，脸上不悲不喜，他在审慎的做出回答。
　　我们继续向前走，经过旅行社、房屋中介、一处烂尾楼、一个大型超市，我们没有再说话，最后我们在一个广场停了下来，关闯把我领进了广场二楼的西餐厅。关闯点了两份牛排、一份披萨、一份水果沙拉，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在那里我们能够看到广场的全貌。
　　“你们班上有坏学生么”，关闯边切牛排边发问。
　　“有呀，比如我就是彻头彻尾的坏学生”，我冲关闯坏坏的一笑。
　　“你还不算坏，你最多就是不爱学习”，关闯对我露出不置可否的笑。
　　“我们班有个叫童染七的，他对学习是恨之入骨，不仅如此，他强迫别人帮他做作业，打乒乓球总是将别人撵走，吸烟，打架，喜欢欺负同学，这算么？”
　　“算吧。那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表现？”
　　“爱上网吧玩游戏，还公开谈恋爱。”
　　“很多时候都需要钱，如果钱不够了他们怎么办？”
　　“这个不好一概而论。家庭富有的父母舍得给他们零花钱。也有家境不好的，他们会向别人强行索取烟钱，甚至公然抢劫。”
　　“童染七向别人强行要过烟钱么？”
　　“这个倒没听说，虽然不知道他父母是干什么，但是他好像零花钱很多，没见他向谁讨要零花钱，更别说抢劫了。”
　　“现在的中学生都喜欢什么呀？”
　　“女生爱看《还珠格格》，热衷讨论小燕子，看琼瑶阿姨的小说，听王菲、那英的哥，男生喜欢网吧玩游戏”,我说完苦大仇深的看着关闯，又说：“表哥，你得再请我吃一次牛排，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像在审犯人，你职业病是不是又犯了。”
　　“我只不过想了解了解现在的未成年学生都有什么喜好而已，也想探究一下他们的生活方式，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叶奶奶那起案子由我负责，我怀疑是未成年人干的，可是苦于找不到直接证据，你今天对我说的这些说不定对我有启发”，关闯说完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林渠，现在青少年犯罪真的是一个很严重的现象，我来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案例吧。青少年犯罪如果不能够有效的遏制，他们将成为这个社会的毒瘤”，关闯说这些的时候表情严肃，这说明他在说一件及其重要的事。
　　一月前的一个夜晚正在值班的关闯接到报警电话说在唐柳巷有人遭遇了抢劫。电话是一个陌生女人打来的，她语气慌张，孤独无助。
　　关闯和同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唐柳巷的时候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蹲在地上显得甚是凄凉。女孩看到警察之后神色才恢复了正常，她说自己独自行走在唐柳巷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当她加快脚步走至巷子中央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从自己身后窜了上来并将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脖子上刀刃的冰凉感让她不敢喊叫，加之周围没有路灯，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她看不清歹徒的面部。那名劫持者轻声命令她将身上所有的现金掏出来，那时女孩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她无法反抗也无法立即想出逃走的计策，更担心自己激怒劫持者，她只有掏出自己携带的所有现金递给了劫持者。劫持者拿到钱后并没有再为难她而是又很快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她自己则赶快跑出唐柳巷，走到有路灯的地方才敢拨通电话报警。女孩回忆说自己虽然没办法看清劫持者的面容，但是从对方的声音中她能听出劫持者应该很年轻，因为他说话的声音相对稚嫩，很像未成年的学生。
　　从唐柳巷回到警局的关闯在两个小时后又接到了古家巷一家宾馆的报警电话，打来电话的是宾馆的老板。老板说自己的宾馆在刚刚遭遇了一名少年的抢劫，来人抢走了前台小姑娘的一部手机还有万余元营业款。劫匪抢劫后开枪阻止工作人员对他进行追击并骑摩托车匆忙逃走。
　　关闯又急忙赶往古家巷的事发宾馆，他在现场发现了劫匪遗留的□□，断定对方所持手枪为□□。他仔细询问了劫匪的特征，前台工作人员说劫匪蒙面，戴帽子，无法看见真实面目，但劫匪身高约一米六五，穿黑色棉袄，咖啡色长裤，深蓝色运动鞋，极瘦，说话口音为本地口音，声音稚嫩，不像是成年人。关闯一一记录又仔细勘察现场后方才离开。那一晚让关闯精疲力竭，他感觉两起抢劫应该是同一名劫匪所为，但他又没有十分的把握，试想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一晚上连续抢劫两次。
　　第二天在东郊的手机店走访的侦查员得到一个消息，有一不明少年在手机店卖过手机。通过询问得知店主所收手机正是昨晚古家巷宾馆前台人员被抢的手机，卖主戴帽子，墨镜，口罩，穿蓝色棉袄、牛仔裤，灰白相间球鞋，身高一米六五左右，极瘦，本地口音。通过描述，卖手机的少年与抢劫宾馆的劫匪极其相似。
　　关闯在资料库中调出当地有犯罪前科的青少年资料，其中一个叫谭晓的少年很快就引起了他的注意。谭晓的照片很符合宾馆老板报案时对嫌疑人的描述，并且这个叫谭晓的少年还有很多次犯罪前科，他竟然有二十余次的抢劫经历。其中有几次是飞车抢劫，谭晓骑摩托车专门抢劫路边的单身女性，抢夺她们的贵重耳环、项链以及手提包。谭晓会骑摩托车在经过目标人物的身边时直接从她们的耳朵上将耳环粗暴的拉扯下来、有好几名女性的耳朵都被他直接撕裂了，他也会从目标人物的脖子上将黄金、珠宝项链直接拽下来，下手快准狠，得手后骑摩托车一刻不停的绝尘而去。谭晓有时也会在夜晚的偏僻路段等候独行的年轻姑娘，持刀逼迫她们交出身上的钱财。
　　谭晓自幼父母离婚，很快父母又再婚，谭晓无法融入新的家庭，加之父母都忙于工作很少与他进行有效的沟通。谭晓在五岁的时候就由爷爷奶奶带着，两位老人觉得孙子可怜对其十分溺爱，导致谭晓性格乖张，做事任意随性。
　　谭晓从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迷恋上了玩游戏，能够在网吧连续呆上几天几夜，他曾经因为没有钱被网吧老板撵出去好多次。后来谭晓没钱上网了就开始偷网友的钱，十二岁的时候就因为偷了网友三百元被送至派出所。
　　自此之后谭晓不仅不知道收敛，还变本加厉，不仅偷网友的钱财还在外面抢劫，甚至还开始偷摩托车，他被多次送至派出所，可由于年龄尚小，未满十四周岁，派出所对他只能进行教育。看完这些之后，关闯确定昨晚两起抢劫的嫌疑人应该就是谭晓无疑，关闯与同事开始在谭晓家附近进行布控。
　　可一连几日关闯都没有见到谭晓回家，他们只有询问谭晓的爷爷、奶奶是否知晓谭晓的去向，谭晓的爷爷奶奶说着说着不由得就老泪纵横，他们说孙子已经连续几天都没有回过家了，他也没有同他们打招呼，他们猜谭晓应该还在网吧，因为网吧早已成为了谭晓真正意义上的家。
　　关闯与同事又蹲守城区的网吧，最后他们终于在西郊的一家网吧抓住了谭晓，抓住谭晓的时候谭晓还在热火朝天的玩游戏，面对警察的他毫无惧色，反而显得很坦然。很快谭晓就对那晚的两起抢劫供认不讳。那时候谭晓还是不满十四周岁，关闯他们还是只能对谭晓进行教育，但是教育在谭晓身上显得苍白无力。
　　关闯说完这些的时候显得有些无奈，他虽然还是一脸的严肃，但显得疲惫。
　　“表哥，那你认为叶奶奶家钱财失窃也是由谭晓所为”，我问关闯。
　　“这倒没有，通过近一段时间的走访，我想叶奶奶家的案子应该为其他人所为，但叶奶奶家的钱财失窃与谭晓的抢劫有着某种相似之处，我始终认为叶奶奶家的案子应该为未成年人作案，只是叶奶奶超市被偷的犯罪嫌疑人应该有更为严密的组织在背后推动”，关闯说这些的时候眉头拧的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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