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阁侠客

　　夜幕降临、月华如练，白桑山的官道上，商贾不断。

　　“兰姑娘，快快缩回去，外面风寒。”
　　宋留青骑着马匹，与兰赐乘坐的马车并肩而行，见她好奇地探出了脑袋，提醒了一声。
　　“无碍，兰赐想看看官道上的风光。”

　　宋留青身披紫纹织锦披风，坐于马背上，望着笔直的官道，浅笑问道：“既然如此，兰姑娘可会骑马？”
　　“自是会一点的。”

　　片刻后，兰赐便骑上了一匹白马，因着凉风刺骨，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拢了拢薄衣。大病初愈，雪白的容颜添了几分娇美，一袭如意云纹衫更显她柔情绰态。

　　白桑山上，一处内堂烛火通明。

　　“夙儿，花婆婆所讲的识丹之术，你明析了几分？”
　　“花婆婆所言，夙儿全然谨记在心。”翟北夙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只是天下丹术不一，丹药繁杂，方才花婆婆所言，更似冰山一角。”

　　老妇人眉目慈祥，笑道：“夙儿如此专研好学，难怪台长老喜爱得紧。”

　　说罢，老妇人接过身旁侍女捧来的铜奁，奁外铭文隙尚且嵌着些许青泥。
　　她自奁内拿起九枚青玄铜币，介绍道：“此乃九通币，天圆地方。可卜吉凶、探明理，若不知丹药之效，可问上一问……若握有一币，观其币铭，即可心领神会；若握有两币，则功效增倍，依次类推。”

　　翟北夙神清专注，眸内清清柔柔，闪过一丝困惑，问道：“倘若九币全握，那功效岂不通天了？”
　　听闻此言，花婆婆哈哈一笑，收起悠扬的目光，回应道：“九币者，世间少出。上一回出九币之人，乃是上古时期的首代诸侯夫人。”

　　狂风裹挟着花生般大小的雨滴，肆意劈下。雷声响彻云霄，雷电直击，劈断大树，火光四起，竟燃烧了起来。
　　官道上的赶路人噤若寒蝉，不敢轻举妄动。

　　兰赐披上了斗笠与篷衣，几缕青丝自她额前垂落，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胸前。
　　见前路拥堵，车马聚成了一团。她择一妇女，问道：“婶婶，此处发生了何事？竟都停滞不前？”
　　“前方运送官盐，我等今日怕是不得前往，愚身正准备绕道而行。”
　　兰赐一行人便跟随此妇女绕道，而至白桑山下。

　　冷冽的寒风如利刃般，削得耳廓生疼。

　　长满了青苔的铜门紧闭着，并无人看守。
　　兰赐眼神放空，呢喃细语：“兰赐来了，也无济于事。”

　　“白桑山人既指定了兰姑娘，便不会让我们吃闭门羹。”宋留青的双眸陷入了沉思，稍后问道：“白桑山人，似与兰姑娘颇有渊源，不知可否告知留青一二？”

　　“兰赐着实不知白桑山。”

　　“如此……兰姑娘可知昌云殿？”宋留青接过烧热的清旨酒，不疾不徐地开口：“正是景真长老的书信，我们才让兰姑娘参与进来的。”

　　听闻宋留青提及景真长老，她便和盘托出：“我……师从长老门下，只是长老告诫不可宣泄出去，兰赐并非有意隐瞒。”

　　果真是昌云殿之人，宋留青面色不改。
　　马车内的浓酒香萦绕，看着轿子外面，大雨滂沱，山涧滴答；竹林青葱，几处玉兰花，添上了青烟般的婆娑身姿。

　　酒过三巡，青铜门缓缓被推开，见一位青衣男子，绝尘俊逸。
　　“一月不见，兰儿可是恍如隔三秋？”翟北夙笑得动人，唇红齿白，在这幽深丛林里，真真一抹丽色。

　　“各中滋味，还需与夙兄细细道来。”
　　**
　　走入白桑山，树高万丈。
　　平原之地，些许花树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山丘之上，稀疏野兽不惧人类，十分活泼。

　　行至祠堂，翟北夙打开了红色铜门，在月光的照耀下，刻有玄文符号的铜环松了下来，细碎珠子铃铃作响，极抚人心。

　　一位年近古稀的妇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她的面部添有几抹褐斑，眉毛已经褪去了色泽，一双杏眸虽显老态，却饱含深情，对兰赐说道：“可是赐女？”

　　兰赐一听，嘴角微微抽搐，“婆婆，我叫兰赐。”
　　老妇人听后，点了点头，介绍道：“你叫我花婆婆便好。”

　　兰赐僵硬地笑了笑，独一人跟随花婆婆入了祠堂。

　　天色渐渐明朗，祠堂内却稍稍阴暗，几处烛火摇曳。
　　“赐女可是要玄归丹的解药？”花婆婆坐于主位，神情严肃地问道。
　　“花婆婆有？”
　　“自是有的。”花婆婆看着兰赐，继续说道：“婆婆问你一句，你是要玄归丹的解药，还是红鸠毒的解药？”
　　兰赐心中咯噔一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就不能两样解药都给我们吗？”
　　花婆婆听闻，抿了抿唇，闭口不言。
　　兰赐思考良久，一炷香后，她缓缓开口：“巡抚大人若是不在了，恐怕兰赐四日后，也将会被知府残害致死。”
　　兰赐迎上花婆婆的目光下，开口：“要红鸠毒解药。”
　　花婆婆稀疏的眉毛一挑，抬头纹更深了几分，她说道：“倘若花婆婆可以保证，让你洗脱罪名，保你四日后不死，你会怎么选择？”

　　兰赐错愕地看着花婆婆，显然不信。

　　花婆婆似乎早有预料般，笑了笑，说道：“我给你看一个人。”
　　见一蓝衣男子自偏堂走了出来，一旁的烛光映在他的身上，银发被高高束在脑后，一双金眸望着兰赐，明晃晃的笑容，隐含趣味。
　　“小娘子，别来无恙。”申笑闲说完，拿出了两张面具，正是纳香轩一夜，所获之物。

　　兰赐不可置信，指着面具问道：“这……这不是烧没了吗？”
　　“爷的本事可大着呢，日后让你见识见识。”申笑闲语气暧昧，又扬起了头，对花婆婆说道：“是吧？太奶奶。”
　　花婆婆点了点头，问道：“赐女，可想好要哪一种解药？”

　　祠堂内陷入了沉静中。
　　兰赐低下头，望着自己沾了些黏泥的雪白靴子，平缓又坚定的语气响起， “……巡抚大人还剩一日时间，他更需要抢救，兰赐还是想要红鸠毒解药。”
　　她不清楚玄归丹下一次的发作时间，可若让她看着一位清正廉明的好官，因自己的一己之私，死在了明日，她是不忍心的。

　　花婆婆听闻，交代申笑闲去正堂，解那红鸠之毒。

　　她便领着兰赐走入了内堂，拿出了九枚铜币，虽不似台离非手中铜币般大，模样却十分相似。

　　花婆婆转过身，对兰赐说道：“想必赐女已知玄归丹乃离非长老之物，也知他尚在闭关修炼中。”
　　兰赐听后点了点头，她心知，这阵子无法见到离非长老。

　　花婆婆平静地望着兰赐，说出了令她心安又不定的话语：“此乃上古诸侯之巫所遗留的九通币，可占卜吉凶，也可问天明理。它们可告诉你，玄归丹的功效。”
　　“当真？”兰赐急忙收回质疑，向花婆婆道谢，“能得花婆婆一言，兰赐属实幸运。”

　　花婆婆点了点头，将九枚铜币捧置兰赐的手心。兰赐向下打量，才知青铜币沉重，铭文缭绕、寒气逼人。

　　“赐女要将九枚铜币握紧，往头顶一抛，双手需平置于胸前寸远，手心朝上不能动……开始吧。”

　　听闻，兰赐照着花婆婆的叮嘱，往上一抛后。
　　九枚铜币离了她手心，随后她将双手奉上，眼睛僵住一般，不敢仰视。
　　却见一枚铜币落在了兰赐手中，又见剩下的八枚铜币悬空不动，铜币周围玄风缠绕，兰赐甚感意外。

　　她檀口半张，心脏怦怦跳。
　　内堂上玄风肆虐，熄灭了一排红烛光，瓷瓶吹刮而下，发出清脆的声响，碎了一地的玉瓷渣。
　　兰赐紧张地闭上了清眸，发丝也散落了下来。

　　花婆婆见如此大的动静，向前走了几步。
　　她的双眸紧紧盯着悬在半空中的八枚铜币，蓄势待发。
　　在两人的目光下，这八枚九通币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陆陆续续地朝兰赐的手心飞去。

　　“花婆婆，这是何意?”兰赐小心翼翼地询问，像僵住一般，不敢轻举妄动。
　　却见翟北夙拉开帷幕，走了进来，见兰赐的手中握有九枚九通币。
　　“九枚？”他着实被惊住，细细呢喃。
　　兰赐两人都在等待着花婆婆出言。

　　见花婆婆将铜币拿了下来，放置在榆木雕花古桌上，声音恍如远古传来，缓缓道:“九枚者，罕见。”
　　花婆婆坐于主位之上，握着九枚铜币细细观察，继续说道：“万生之源，可愈伤、可疗毒、可生筋骨……”

　　兰赐所闻，着实震惊，她问道：“若可疗毒，岂非也可解那红鸠毒？”
　　“赐女的血虽可疗毒，却是万万不能使用的。” 花婆婆一双洞察灵魂的眼眸，直击兰赐，严肃地拒绝。

　　“为何不行？总不至于死去吧？”兰赐声音越来越小。

　　“虽不至即刻归西，赐女可记得上一次毒发之时，是何等的痛苦？”

　　兰赐一听，自是不能遗忘的，她心有余悸地说道：“兰赐记得，丹气在体内乱窜，所到之处如刀割般，以为再也无法苏醒。”

　　花婆婆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对上了，倘若献出自己的血液，下一次毒发之时，便会增倍的痛，不能保证你是否就此而毒发身亡。”

　　兰赐听闻，恐惧席卷全身，问道：“花婆婆可有解救之法？兰赐不想如此煎熬。”

　　花婆婆叹了一口气，说道：“并无根除之法，只是可服用天心草，遏止丹气肆虐，来作缓解。”

　　兰赐眉头微蹙，询问道：“天心草，如何寻得来？”
　　“你且问问离非长老，兴许他可为你指明何处可寻。”花婆婆命人拿来一株天心草，递给了兰赐，说道:“花费百年，白桑山仅寻得的一株天心草，就当是花婆婆给你的见面礼。”

　　花婆婆所言所行，让兰赐顿感亲近。
　　她收在怀中，动容地说道：“谢谢花婆婆。”
　　“不必生分，若还需要别的，可告知花婆婆。此药一次服用一株。四季为轮，始终则起，下一次毒发之日约是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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