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妆艳裹

　　绿灯亮起，严晨一脚踩下油门。
　　“停车。”阮小唐说。
　　严晨看她一眼，双目继续专注前方。
　　车子仍在匀速疾驰。
　　阮小唐知道，他要一个理由。
　　理由若成心要找有成百上千个，可真正能让阮小唐临阵退缩的只有一个。不过那是一个秘密，不为人知，深藏在她心底多年，她没有勇气让它重见天日。于是信手拈来一个与她内心来说最假，与目前的状况来说最真的理由。
　　她问严晨：“要领证你不觉得我们好像少了一样东西吗？”
　　“现在找借口，晚了。”严晨终于搭腔，却说“这个证今天我领定了。”
　　“可没有这样东西，今天咱还真领不了这个证。”
　　“别再废话！没用的。”
　　严晨炸毛，他以为阮小唐只是在找借口。
　　阮小唐平静的问他：“你带户口本了吗？”
　　一击必杀，严晨立即哑火。
　　感觉到车身在微微摇晃，阮小唐知道老司机现在有点慌。她马上就眼观六路，然后说：“左前方一百米貌似有个停车场。”

　　保时捷稳稳当当停靠在车位上。
　　“X！”严晨的拳头砸在方向盘上“我忘了，居然还得用那玩意儿！”
　　相较于他的懊恼，阮小唐显得异常沉静。
　　她说：“严晨，你真的认为我俩能结婚？”
　　“为什么不能？”严晨诘问。
　　“阮小唐我告诉你，这世上可没卖后悔药的。”他接着说“不就是个户口本？我现在就去取！谁怕谁。”
　　说着，他就要发动车子。
　　阮小唐没有阻止他，只是抛出一个问题给他，一个他或者她都回避不了的难题。她说：“你觉得你爸妈会给吗？”
　　熄火。
　　严晨默然无声，低着脸，思忖。从来没有过的庄重。
　　车内万籁俱寂。渐渐的，响起一急一缓的吸气声，来自于阮小唐。
　　“你觉得你爸妈会给吗？”她又重复一遍，心潮开始澎湃，眼圈慢慢泛红“我爸妈会给吗？我们......我和你一开始就是做戏不是吗？......说好的各取所取做契约情人，你给我钱我跟你睡！怎么变成这样？！你只是看上我，不是爱上我不是吗？怎么、怎么就突然就嚷嚷着要去领证结婚？犯规了，你犯规了知不知道？！”
　　泪在眼眶里打转，阮小唐难过。因为犯规的其实不只有严晨，还有她。她多想让他知道，她特别特别非常非常想和他结婚！但有太多的障碍横在面前，挡住她的去路，让她迈不开脚步，不能和他一起无所畏惧的向前飞奔。
　　这无望的现实让阮小唐好抓狂！
　　“去你X的契约情人，现在我只想让你做我爱人！你明白吗？”
　　严晨没喊没嚷，但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阮小唐的心一抖，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勇气，鼓舞着她让她决定对他从实招来，她要把埋在自己的内心里的灵魂里的最难以启齿最不愿见人的东西都一丝*不挂的展现给他。
　　“好！”阮小唐用手背把眼泪一擦，“爱人是吗？可以，但是严晨，你得听我说一件事，听完之后如果你还爱我还决定要跟我结婚的话，我再不多说一句话，咱们立马去领证结婚！”
　　阮小唐孤注一掷，放出豪言壮语。
　　严晨望着阮小唐，惊讶里混淆着不安。
　　看到严晨被吓住的反应，阮小唐笑了，笑相有点凄惨。也好，她想，就让一切都开诚布公，就让一切都早死早超生。倘若，他不要她了，更好。长痛不如短痛，如果是错误，那就让它及早结束。
　　抱定了决心，阮小唐拢了拢头发，重整旗鼓打起精神，怀着刑场赴死的坦然开始了她的陈述。
　　“严晨，你没有恋爱过是吗？我告诉你，我有。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也是彼此的初恋，算是情窦初开。谈了不到半年的恋爱就私定终身许了海誓山盟，我许诺今生今世只嫁他，他也发誓这辈子只爱我一个。后来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成年了顺理成章就在校外同居了。当时一切美得就像童话，每天除了课业，我脑子里想得都是和他的将来，我设想我们的婚礼，设想婚礼上我应该穿像人鱼公主一样有拖摆的婚纱，甚至连我们会生什么样的孩子男孩还是女孩，胖的还是瘦的都想过无数遍。我们说好的，毕业就结婚。毕业的那年，我也怀孕了，但他却告诉他要出国......他要我把孩子打掉，然后等他。呵呵，我信了，照做了。把孩子打了，也乖乖的等他。可是......一年之后，我等来的是......是一通越洋电话，他告诉我说，他要结婚了，跟一个白人女同学，因为他想留在美国，他得拿到绿卡......最后给我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阮小唐说不下去了，她浑身发抖，她泣不成声。时间仿佛倒流回四年之前，她一个人躺在孤独的手术台上，战战兢兢接受了引产手术。那胎儿是个将满四个月的男婴，已经有了人最初级的形状。他被从阮小唐的身体上活生生的剥离下来，鲜血淋漓，死了。
　　当时，又痛又虚弱的阮小唐只看了一眼，就两眼一抹黑昏了过去。
　　“现在你知道了吧！”被迫回忆起旧日的梦魇让阮小唐的情绪瞬间崩溃，她冲着眼前的严晨哭喊“我不是一尘不染的白莲花！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我为一个男人怀过孕，我为一个男人堕过胎！流产的时候还大出血，感染了子宫。医生告诉我，我可能以后再受孕都很困难！所以你不应该爱我！不应该跟我结婚！我不配！不配你知道吗？甩了我！现在就甩了我！”
　　阮小唐撕心裂肺的哭叫着，严晨却静如止水。他望着她，神情格外的淡然，然后只是用十分平缓地口吻说：“我爱你。”
　　阮小唐戛然而止。她挂着狼藉的泪痕，呆呆的，呆呆的注视着严晨。
　　“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
　　沉默，无语。
　　“白痴！”阮小唐挥起拳头捶打他“你是白痴吗？白痴！白痴.....”
　　严晨一动不动任由阮小唐的拳头胡乱落在身上，他眼眸里有水光在闪烁，亮晶晶的很好看。他不顾一切地抱住发狂的她，用尽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爱、你！阮小唐！”
　　阮小唐像被施了咒语一样，僵住！她的握成拳头的手停留在半空，她被严晨紧紧抱在怀里头向后无力的仰着，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像被抽去灵魂只剩躯壳的死亡标本。
　　“别问我为什么？你别问，他们别问，谁他X都别问！没有为什么！管你是不是爱过别人！管你是不是怀过孕堕过胎！管你能不能生育！我就是喜欢你阮小唐！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严晨以最霸气最任性的方式向阮小唐表露了真心。这是他辈子迄今为止做出的最重大最坚决的决定，他抓住她的臂膀，直视，逼问：“阮小唐，你敢吗？你敢接受我的爱吗？敢不敢？你说！”
　　阮小唐面对着严晨如炬般的目光，感受着她抓握自己的那股力量。她丧失的魂魄一点点复原，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鼓舞她。
　　阮小唐，有这样一个男人，这样爱你！你还有什么好怕？把那些不堪回首的东西都丢进垃圾堆，让它们都腐烂去，见鬼去！从今天开始，你要爱严晨，坦坦荡荡的爱！心无一物的爱！没什么能阻挡你和他！
　　阮小唐“嘿”地一声笑了。因为痛哭她的两只眼睛红肿的像烂桃子，但她却咧着嘴开心的像个傻子。
　　她说：“我敢。就算现在让我死去我都敢。”
　　“你敢？”这回轮到严晨疾言厉色了，他说“你死一个我看看！饶不了你！”
　　“呸呸呸。”
　　阮小唐的主观能动性特别强。
　　严晨捧着她的脸：“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让我看见你哭。我喜欢那个没心没肺笑对人生元气满满的阮小唐。”
　　阮小唐的心间涌起一股热流，她乖巧的点点头。
　　严晨微笑，在她额前留下一个深深的吻。

　　阮小唐终于来到了省委宿舍大院，进了严晨家的二层小楼，坐在了他们家那套精工细雕的金丝楠木沙发上。
　　在她的对面是严夫人和严厅长。
　　局势是二对二，分座在茶几两旁，不言也不语，八目相望。
　　暗潮汹涌，恶战一触即发。气氛额外紧张，连躲在偏厅里假装打扫卫生的小保姆都时不时的偷偷往这边张望，神色略显慌张。
　　但是阮小唐不怵。因为她的身边有严晨，此刻他正紧紧攥着她的手，所以她的一颗心不惊也不慌，态度不卑也不亢。
　　打破平衡的是习惯有话直说的严夫人。她那张涂了胭脂擦了粉描了眉画了眼的鹅蛋脸看上去异常冷艳，严夫人先是厌恶地撇一眼阮小唐，继而对严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不想再见到这种不三不四的人。”
　　对于母亲对阮小唐言语上辱没，严晨并没有选择立刻回击。他表现的相当沉稳，仿佛突然之间由恣意妄为的男孩蜕变成一个年少老成的男人。
　　他说：“想不想的由不得你，因为她就要成为我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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