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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揍敌客家的每一个佣人都有一间自己单独的卧室,虽然不大,但好在整洁干净。我的宿舍位于三层,往窗外望去,勉强能看到树顶若隐若现的月亮,皎洁的月光照在床头,犹如开了一盏小小的白炽灯。此刻,我四肢舒展躺在床上休息,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吹着微凉的夜风,愣愣地出神。
昨晚,奇犽终是没有再去过刑训室找我。我只当他是有事耽搁了,但心里总是免不了失落的。也许是我自己期望得过多了,他不过就是那么一说,毕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可能因为有什么其他新鲜的事情就忘了我还在等他。我总是无法脱离同人带给我的先入为主的印象,把他们当作是那些文里描述的,重情重义、对女主角无微不至。
今天早上醒来之后,我趁着饿过头的劲儿,以及缩着身体小憩了不少时间缓过些的精神,一鼓作气地把剩下的工作全部完成,这才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走出了那个阴森森的地下室。
等我走两步歇三歇,哆哆嗦嗦地回到佣人宿舍的时候,已经日近正午了。
一进门,我就直奔梧桐大叔的所在而去,结果过分激动,扑通一声,五体投地扑倒在他那擦得油亮的皮鞋前面。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向他汇报工作。都顾不得先爬起来,我就直接抬起头,顶着脑门上犹如深沟一样的几道抬头纹,向他报告,“刑训室的血迹我都仔仔细细擦干净了,看着都跟新的一样!”犹豫了一下,还是再度开口问道,“我好累,可不可以让我睡个午觉?就一个小时!还有,能不能把午饭拿到房间,睡醒了再吃?”
梧桐的手又去扶他的眼镜了,他几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低下头来看了看我,简短地给了我两个字,“可以。”
我暗暗松了口气,已经没有精力去想他怎么那么好说话,也顾不了还有其他佣人看着,颤抖地撑着仿佛千斤重的身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问厨房要了盘子,装了些吃的就上楼去了。一进房间,把午饭放在桌上,连身上的负重都来不及脱,倒头就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我感觉到眼前一片红光,抬手挡了挡,才发现是照进房里的落日余辉。意识到这点之后,我一个激灵,本能要腾身坐起来,但因为身上还有负重,差点没闪着腰。而且我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试了好几次,我都只能平移着挪动几厘米。于是又这样趴伏着折腾了半天,一寸寸地先从手腕开始,接着是手臂,身上的护甲,最后是两腿、脚踝上的负重,慢慢地将它们一一脱卸下来,这才能咬牙坐起来,但浑身上下就像是被人殴打过一样,散了架似的酸疼不已。眼皮也是肿的,眼珠子酸涨得像马上就要爆裂开来,整个人气若犹丝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歇气儿了。
我这边正扶着桌子边缘努力地咀嚼凉透了的午饭,准备吃饱了去向梧桐大叔赎罪——我一觉睡到了太阳下山,那边我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进来的是住在隔壁的小姑娘,茶色泡面卷的短发,单眼皮小眼睛,个子中等,原看着不好相处我也就没有主动去搭讪。
话说揍敌客家的佣人大多数都是一张面瘫脸,大概是揍敌客家的主人不苟言笑,家里佣人也就跟着一起板了脸过日子,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我听见动静过来的。你醒了?怎么在吃冷的,让厨房去热热,或者再过会直接可以下去吃晚饭了。”她的声音脆脆的,虽然语气略显生硬,但却是带着些关切的。
我顿时对她产生了好感,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问,她倒是看出了我的欲言又止,抢先说道:“几个不安分的本来想要来拖你的,梧桐正好回来,说顺路查了你的工作,从来没有人像你擦得那么仔细,连为了加重刑训效果特意涂抹的辣椒末都抹得干干净净,所以作为奖励,免了你下午的活,让你休息半天。”
我惊讶地嘴巴半张,连嘴里的面包屑都掉出来一些。小杰说得对,梧桐就是个好人!尽管表面冷冰冰,从不拿正眼看人的,其实心肠还是很好的。
并且能在揍敌客做总管,察言观色肯定是极其厉害的。虽则杰诺揍敌客只是带着我到他面前,什么都没说,就让他给安排工作,但是就凭我能由揍敌客大家长亲自送过来,总是和那些自己找上门来的不一样。即使对我一视同仁,也会多加留意我的一举一动。
主人不对他说明有两种情况。一个可能是随便给个差事打发了,另一个则是我的身份不明,需要时刻警惕着。就凭杰诺揍敌客当初试探我的举动,我估摸着多数也是第二种情况。
所以梧桐虽说是顺路,应该也是特意亲自去查我的工作,看看交给我的第一个工作完成得怎么样。什么擦得仔细,他明着是夸我,其实是变相地说我不该把油也擦掉吧?那辣椒末干了也是红色的,谁分得清是血还是油啊!
不过怎么说也是赚到了,我也不用再想着怎么去弥补睡过头的错。搭着阿岩拉的肩膀,就是来推门进来住在隔壁的那个小姑娘,一起下楼吃了晚饭再度回到房间就再也不想下床了。
睡了一个下午,虽然眼睛还是肿得只能眯一条缝,此刻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动一下肌肉就酸涨得龇牙咧嘴的,我都奇怪刚刚是怎么硬撑着下去吃了饭再上来的,本来想着多动动也许就能习惯这酸痛了,可是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像滩烂泥一样瘫在床上,我只能看着窗户外面的月亮发呆,不免得就沮丧起来。
经过过去的这一天我更加得确定,杰诺·揍敌客根本就不是觉得我有诚意有决心才赏识地把我留下的。就像梧桐故意说给我听的“反正节食不眠也是一种锻炼”联想到他给我那片带有他的念的树叶的用意,他只不过料想我这么弱不经风的,肯定熬不过几日就会放弃的,所以给了树叶方便我想走就走。横竖我也是要被他孙子杀掉的,不如想通了好好过完剩下的日子。
在脱负重的过程中,我是真有想过要放弃的。在原来的世界我本来就是个又懒又胆小,得过且过的普通女孩子啊,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逼着自己进入到他们的世界呢?只是我那可笑的自尊,那股不甘心吗?从前就一直唾弃自己不求上进,想做的事情还没开始就先害怕起来,生怕会失败。一直自暴自弃地想着如果换一个身份换一个世界,我一定要肆意地活下去。那么我现在都来到了我一直向往的世界,尽管这里暴力又血腥,是个残忍的弱肉强食的世界,但既然都已经来了,至少不能在还没有好好地活过看过之前就被人杀了,白白来这一趟。
这点负重带来的酸疼跟侠客他们在流星街那种暗无天日,一个星期都不一定能吃上一顿饱饭,下一秒说不定就身首异处的日子相比,完全就是蹭破了皮一样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程度。如果我连这么一点点痛苦都无法忍受,还谈什么要变强?
这么想着我手上用出念,想要捏碎树叶,来个破釜沉舟。无奈试了好几次,那片嫩嫩的树叶丝毫没有破损的迹象,依然完整地静静躺在我的手心里。想了想,不禁自嘲地笑了,杰诺·揍敌客亲自设下的念,岂是我一介念的初学者轻易可以打破的。于是我突然来了兴致,把它当作是一种念的修行,开始蹂,躏起树叶来。
一片小小的树叶,靠着老头子的强大念力的保护,与我的念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第二天,照例是天不亮就被喊了起来。因为累了一天还没恢复,从洗漱到吃早饭都是浑浑噩噩地度过的。
阿岩拉问我休息得怎么样的时候,我比了个大拇指表示睡得很香,她挑了挑眉毛一副“完全没有说服力”的表情,“脸白得像纸一样,还竖大拇指。早上没照过镜子吗?”
我傻傻地笑着强调自己真的睡得不错,只不过我本来弱不经风的,一下子背那么多铁块忙了一整天,哪里是一个下午加晚上就能恢复过来的。
她不可思议地看看我,奇怪我是怎么混进揍敌客家来的,“这里的人最弱也能不吃不喝干上三天三夜的活,负重这种东西就跟衣服一样完全不放在眼里。当然真的这样不停歇地做事情也会累得半死,但只需要睡上几个小时就能恢复,哪里像你这样,休息大半天了还像刚忙完好几天似的?”
“所以我才要‘混’进来,为的就是向你们这些非人类靠近啊~”吃完最后一口荷包蛋,放下刀叉,满意地打了个饱隔。我努力撑着还有些浮肿的眼皮,好看清阿岩拉的脸。
阿岩拉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你这是把主人一家都骂进去了,快点出去找棵树撞了吧,我可什么都没听到。”虽然嘴上这么急着撇清关系,她还是拿着我的盘子一起放了,再回来和我并肩随着大部队出了宿舍楼。
一个走路都需要搀扶的佣人,还不得被立马扫地出门。于是阿岩拉也不好明着扶我,她只是极力紧挨着我,好让我借力走得稳些。
我们还是先去揍敌客的主宅,哦不,阿岩拉纠正了那只是揍敌客家会客的地方,主宅还在树林的更里面。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貌似动画里席巴·揍敌客的房间的确没有那么华丽的欧式建筑风格,而是像刑训室一样,是个被冰冷的岩石包裹起来的地方。还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由内而外彻底冷冰冰的杀手家族。
我拿了昨天清洗干净放回原处的抹布,刚要迈出会客宅子的大门,就被梧桐叫住了。然后,我就被安排在会客大宅里拖地板。
我不明所以的询问,被梧桐一个眼刀硬生生堵在了喉咙口。只得低头拖着估计加起来有十多公斤重的铅桶和拖把上了别墅二楼。
我今天的任务是将二楼的地板拖干净并打蜡,要求能够从地板上清晰地照出自己的眼睫毛……这要求有够变态的。
又是一天昏天暗地的体力劳动。
本来以为二层只有一条一通到底的走廊,结果一看才发现是条又亮又宽敞的环形廊道。于是我仍旧超时才完成任务,不但省了午饭,连晚饭也只能吃别人挑剩下的了。
阿岩拉今天没有回来吃饭,估计是留在主宅伺候主人了。她来的时间不短了,已经时不时可以去到主宅工作,她还鼓励我好好做,将来可以两个人一起,还能做个伴,说是在主宅做的女佣都像机器人一样,三天不一定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嘴上应着,心里想的却是,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等实力有所成长就会离开。
连续拖了一个星期的地板,一直到来这里的第八天我才再次见到奇犽。
他跟在他妈妈身边正从一楼上来,后面跟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衬衫领带穿戴得一丝不苟,带着眼镜一副斯文的模样,要是走在路上还真看不出,他居然会跑来找揍敌客杀人。
一行三人经过我进了左手边一个房间。进门之前,一直正视着前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奇犽稍稍往我的方向转了转头,然后就关上了门。
他这么一个小动作,让我突然觉得他刚才是假装没有看到我,难道是因为他妈妈在旁边的关系?想归想,手上动作可不敢停,拖完地板还要打蜡呢。我已经连续几天跳过午饭直接吃的晚饭了,再这么下去可怜的胃迟早要撑不住。我的精神已经一天不如一天,要是再加上个胃来闹腾,大概我也不用等伊路迷动手了。
奇犽他们出来的时候,我正拖到走廊的尽头,远远看见他还是走在最后,向另一头张望了一下,又转向我这边,在对上我的视线后,向我露出一个微笑。我一看他还记得我,高兴地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而奇犽的笑容却突然僵在了脸上,然后就看到他迅速脚一伸绊倒了走在前面的男人,只听那个男人惨叫一声,顺着楼梯一路滚了下去,倒在地毯上没了动静。
这一下也就发生在瞬间。不过奇犽他妈妈身手敏捷,只稍稍往旁边偏了偏身子,完全没有差点被带着滚下去的余悸,但她还是很夸张地尖叫着冲下去叫了附近几个女仆把人给抬走了。奇犽自然也跟着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基裘跟着被抬走的客人走出大门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那完全被绷带缠绕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她戴着的护目镜上不断闪动的红点让我有些惴惴不安。
第二天,梧桐再次变更了我的工作内容。这次是到厨房打下手,洗菜、刷碗、拖地板,所有杂七杂八的活儿都由我这个新人包办了。在厨房工作不比擦刑具、拖地板,要是赶不上主人的用餐时间,整个厨房的人都要被牵连,所以从被管事女仆带进来说明了我的指责范围之后,我就马不停蹄地忙开了。
初来乍到,难免被使唤得手忙脚乱。这里刚把土豆去了皮,还没来得及泡进水里,那边地板泼了些脏水需要拖干;这才弄干了地板,厨师大叔撅着屁股在为蛋糕装饰的同时又嚷着让我去抓条鱼过来准备着,急得我抱着活蹦乱跳的鱼儿一脚踩上烂菜叶就要滑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我牢牢抓住水槽边缘,把从隔壁水缸里捞来的鱼给扔进去,这才避免了脸庞亲吻大地。大大喘了口气就觉着有些脱力,眼前的事物似乎也有些模糊。
身上的负重是一天比一天沉重,完全没有锻炼了几天就渐渐适应了的迹象,我当是自己过于心急了,哪有就这短短几天就能有所成长的,起码得要十天半个月才能见效。可是每天倒在床上的时候,都觉得自己重得可以直接撞烂床板砸穿天花板从三楼一直摔到一楼。浑身僵硬得都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人,动一下就能听到关节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
“迪亚克斯!土豆怎么还没有泡起来!耽搁了主人的午餐你负责的起吗!”长着一张马脸一样的管事女仆操着嘶哑的嗓子咆哮着,好像我不小心一脚踹在她的“马屁,股”上了似的。
我是真的很想踹她一脚,看她会不会“喁”的一声像马一样风风火火冲出门去,说不定她真的不是人呢?
想归想,我还是不敢这么做的,揍敌客家里任何一个佣人随便都能弄死我,每一个用凝看过去都是我短时内无法启及的强悍。于是只得再次绷紧了神经开始来回忙碌。
“莎莎,再给我拿二十五个盘子来!”厨师大叔倒是挺和蔼的,转过来的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见我费力捧着盘子步子急了还让我慢些,说是不耽搁这点时间。
我嘴上应着,不过脚步还是因为想要快点放了手上沉重堆叠的盘子而没有放慢,急急放下十五只盘子又折回去拿剩下的,两个来回总算是安全完成任务。
身后一个声音又催命似的飘了过来,“迪亚克斯,给我拿根玉米来!”
我条件反射地转身就奔着不远处的玉米去了,不想脚下踏到地上的一小滩鱼儿从水槽里翻腾出来的水迹一滑,只觉得人要往后仰去,右手胡乱挥动总算是抓住了桌子边缘,就只是踉跄了一下就堪堪稳住了身体。
急急吐了几口气,回身去不顾一切要瞪那罪魁祸首一眼,厨师大叔就递了盘子示意我这个菜可以摆到一边等着人来取了。
“两只手,你不是想把盘子砸了吧?”我一手接了盘子,另一手还心有余悸地抓着桌子边缘,等厨师大叔看不下去开口提醒了,才松开抓着桌子边缘的手举起来一起捧着。
不过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举着盘子的右手颤颤巍巍地快要支撑不住了,匆忙收回的另一只手却打到了放在桌上的盘子,倒没有不小心把它们带到地上,而是动静太大惊动了马脸女仆,她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吓到了我,以致于局面瞬间就失控了。
一盘滚烫的咖喱油鸡丁洒了一脸,烫得我慌忙失措地抓了眼角余光可见的抹布就往脸上擦,压在抹布上的盘子随着抹布被用力一扯哗啦啦纷纷摔碎到铺了大片碎花瓷砖的地上。被烫得往后退了一步的我,撞上了身后抱着两大缸油走进来的男仆,他急着保护油缸把我往前一推,那力道过大,我这次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反应不及之下就脸朝下直直往那堆盘子碎片跌了下去。
厨师大叔想伸手过来拉我一把,但两手都拿着厨具怕烫着我又缩了回去,立马往旁边放了再来拉我。他这一系列动作也就在短短几秒之内,可还是赶不上我扑倒的速度。
我闭上眼睛默默接受了马上就要血溅当场的心理准备的时候,腰上一紧,就被一股力道往后牢牢一箍,带进了一个稳健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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