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意

　　获姬在大厅里坐了一晚上，什么收获都没有。天蒙蒙亮，那作妖的东西今晚是不可能来了，她便上楼睡觉去了。
　　杨缕醒来的时候所有人蹑手蹑脚的，生怕将在二楼睡觉的获姬吵醒。几个弟子出去探了探风声，说是好像没有其他地方在昨天晚上遭贼，唯独就只有青月门弟子住的这间遭了贼。杨缕觉得想来想去想不出来也不是办法只能徒增苦恼，就准备在丰汇村周围带着毛毛转转圈，毕竟从来丰汇村开始就一直待在客栈里，还没出去过。
　　这时柳行来找他，问杨缕愿不愿和自己一起去附近这么兰仙的山去玩。两人一拍即合，立即出发。
　　路上杨缕告诉了柳行前天夜里客栈遭贼和鬼压床的怪事，柳行听后问道：“你没丢什么东西吧？”
　　杨缕道：“没，奇怪的很呢。整间客栈就我和获姬前辈没有丢东西，也没有被鬼压床，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住的地方有什么异常吗？”
　　柳行道：“没有。不过我曾在丰汇村感受到过妖气，很微弱的妖气，应该是个修为不到百年的小妖精。”
　　杨缕道：“小妖精？小妖精不好好躲在山里练功跑到村镇上做什么，难道是也练了什么吸人阳气涨修为的法术？”
　　柳行道：“那妖气时有时无，我只感受到过一起次，然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了。”
　　他们边走边说，骑着马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到了兰仙山，随后两人将马一同拴在山脚的大树下，步行上山。两人沿着山间走了一会，来到了兰仙山山涧的一个小瀑布。瀑布的水流从高处直直落在低处的小水洼中激起不小水花，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到丝丝凉意和飞溅在身上的水珠。
　　两人坐在瀑布旁休息。
　　杨缕一路跟着柳行，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应该是来过兰仙山，张嘴问道：“你原来来过兰仙山？”
　　柳行看着他道：“嗯，上次和师兄师父一起来过。”他说着从他坐着的截木头上站起来走到水边，挽起袖子将手伸进清凉的山溪中，沿着池壁摸索着什么。柳行说：“我记得三年才我在这里埋过一块矿料，在这山上捡的，本来想带回去做剑柄用但因为太重只好将它先放在这里，想等着三年之后再来拿。”
　　“这样……”杨缕也走过去，弯下腰盯着被柳行搅混的溪水，也想看看他口中的那块矿料。
　　柳行摸索了一会，奇怪道：“怎么找不到，明明记得就在这附近的。”
　　杨缕看了看地上石块和树枝的位置：“会不会是被水流冲走了。你看这些树枝的排列，看起来这里曾有过很大的水流。如果下雨或者是春汛的时候可能会水流大，能把矿料冲走也不足为奇。再说都已经三年了……”
　　柳行惋惜道：“唉，那可是快好矿料，真是可惜了。”正说着他突然“咦”了一声，手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就一下子提了上来。
　　在两人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了之后脸都齐刷刷地白了——是一截只剩白骨的手臂。柳行触电般地将手臂扔了出去，手臂摔在地上，散了架。
　　杨缕和柳行望着地上的手臂沉默良久，终于柳行开口了：“一截手臂。”
　　“嗯……”杨缕的目光重新回到已经重新变清澈的溪水上：“你说……这下面会不会有完整的残骸。”
　　柳行这时平复了心情，走到了那截刚刚被他扔走的手臂旁边，他看了看地上的手臂又看了看自己的，说道：“这应该是具女尸的手臂。我刚刚应该是将这截手臂直接拉断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马上下山去报官？”杨缕说道，但他又突然想到离这里最近的县衙在叁莲镇，要是再回来估计早就天黑了。
　　柳行很明显也知道县衙的事，他道：“太花时间了，要不先将她的尸骨全部挖出来，带回丰汇村去看看有没有人认。”
　　杨缕强忍胃里一阵翻涌，他道：“我们现在就两个，也没有工具，将尸体挖出来还是有点困难。再说就算挖出来了，咱们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准备，总不能一人手拿几根骨头将她带回去吧。”
　　柳行觉得他说的有理，两人上山只带了几件必须品，就算将尸骨全部挖出来了怎么带回去也是个问题。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半截手臂，道：“但就这样把骨头扔在地上，是不是……”
　　杨缕道：“你把它先放回去，等明天我们找人上山再一起挖出来。”
　　综合一下，杨缕的这方法是最可行的了。柳行正欲伸手去捡，杨缕将自己擦剑的布掏出来递给了柳行，道：“你用这个拿。”
　　“谢谢。”柳行接过布，把地上的骨头拿了起来。他走到水池边，想将骨头凭着自己的记忆放回它原来的地方去，可是摸索半天，将骨头抽出来的那条缝隙却找不到了。柳行只好又把骨头拿了出来，说道：“放不回去，我得下去看看。”说罢他站起来将外衣都脱下一件一件递给杨缕，最后就剩一层薄薄的里衣还穿在身上。
　　杨缕一边接过柳行的衣服一边悄悄透过里衣观察他的身材。柳行天生的身体比例就很好，一双腿又长又直，再加上习武的缘故有不少肌肉，虽然有里衣稍稍遮掩着看得不是很清，但杨缕还是双颊一红，别过头不敢再去看柳行。若是在一个安稳的地方他倒愿意再去看几眼，但如今柳行还拿着别人的胳膊，杨缕实在没有心情去欣赏。
　　柳行没注意到杨缕的小动作，穿着里衣进入了池水中。为了不让池底的泥沙混淆他的眼睛，他以最小的动作潜入水中，只掀起了小小的泥沙。池壁的上层有很多地上植物的根，错综复杂，柳行看他们排列严密，自己应该不是从这层将手臂拿出来的。于是柳行往下蹲了蹲，手摸到了靠近池底的那一层土。他看见了一个空缺，很深，应该他把这截手臂骨拽出来的地方。原本只是想找三年前埋在这里的矿料，没想到却惊扰到了姑娘你，真是抱歉，柳行在心中道。他不想把杨缕的布一起塞进去，便还是用手将骨头从布里拿出，接着他轻轻将骨头塞了进去。刚放了一半，柳行忽听水上面好像有打斗声，在水中他听不清楚，脚踩着池底浮了上去。
　　柳行刚露出一个头，就看见岸上的杨缕和一个差不多有两米高的黑色巨兽厮打在一起。
　　杨缕本老老实实坐在岸边等着柳行放完赶紧上来一起回丰汇村找人，谁知道这黑色的怪物就突然从身后的树上跃下直接给他来了一拳。这怪物走路不带一点声响，杨缕没反应过来，腰上结结实实挨了一爪子。不过好在他反映够快，在被拍飞出去后全身向后一带拉开了怪物的距离，身后背着的素溪出鞘。
　　怪物步步朝杨缕走来，杨缕一路后退被逼到了绝处。
　　这时水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头，杨缕眼瞅着柳行要爬上岸帮自己，他大喊道：“你别上来！我自己能搞定。”
　　五年了，这五年里他受这么苦的原因，不就是为了不再当五年前那个只能任人宰割靠别人去拯救的自己吗？杨缕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握着的素溪，一剑朝巨兽刺去。素溪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巨兽的肩膀，巨兽呜咽一声向后退去。
　　素溪回手，剑身上沾着红的血，看来刚才是确实把巨兽伤着了。杨缕心中莫名有了一种满足，觉得自己和柳行的距离更近了一步。但不容他多想，巨兽又再一次扑来。杨缕拿素溪去挡，可是怪妖兽的力气实在太大，直接将他掀翻在地，一张喘着粗气的血盆大口就在杨缕脸的正上方。
　　柳行看着暂时分开的两人不到几秒又重新撕打在一起：“……到底发生什么了？”柳行站在水中焦急地问。他暗暗握住了放在岸边自己的剑，虽然杨缕不让他上岸帮忙，但他也要保证杨缕一有危险他就能一剑要了那只妖兽的命。
　　“现在不是个说话的好时候。”杨缕使出全身的力气一脚踢上妖兽的肚子，踢得妖兽送了摁在剑上的爪子微微侧身。杨缕见素溪不再被压制，急忙一剑捅穿了妖兽的胸口。
　　趴在杨缕身上的巨兽颤抖一下，整个朝杨缕压去，速度之快让杨缕根本无法可躲。杨缕觉得这妖兽少说也有二百多斤，他咬紧牙关希望自己早上吃的饭最好别被挤出来。
　　妖兽的身子突然定在了离杨缕两三尺的地方，杨缕急忙翻身出去，回头看发现是柳行不知什么时候从池子里出来了，正拽着妖兽的皮毛不上它压在杨缕的身上。
　　“谢，谢谢。”杨缕躺在地上，被柳行拉了起来。
　　“太危险了。”柳行走回巨兽的尸体旁将它翻了个身，把插在它身上的素溪剑拔了出来，又用手中的布将血擦净，递给惊魂未定的杨缕。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杨缕看着怪物问道。
　　怪物全身上下覆盖着黑色的皮毛，柳行蹲下拨开怪物上面看起来是头地方的的毛发，竟然是没有脸的，在脸的那个位置完全就是一块什么都没有的肉。
　　怕怪物没有死绝，杨缕提醒道：“你小心点。”
　　柳行应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将怪物肚子上的毛发拨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杨缕看到后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极其不自在地说：“这……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怪物的肚子上缝着一颗男人的头，面目狰狞，皮肤发青，是已经死了。
　　柳行也被吓到，向后退了几步，口中喃喃道：“山鬼……”
　　“山鬼？”杨缕愣道：“山鬼怎么会是这种样子？他们不都应是装成貌美的女子或者俊俏的男子么？这……难道是山鬼的真身？”
　　柳行站起来：“不，这并不是山鬼，是山鬼创造的这个怪物。”他接着道：“山鬼是最低劣的一种妖怪，它之所以低劣不是因为法力不强大，而是因为他们喜欢折磨人的恶趣味。我读过一本有关于山鬼的书，上面记载当山鬼抓到人后会将他们的猎物玩弄生不如死，后再将他们吃掉。”
　　“你是说，这东西是山鬼的猎物？”
　　柳行面色凝重：“如果我没有猜错。”
　　柳行开始向杨缕讲述他曾在那本关于山鬼的书上读到的故事。故事讲到，有一只山鬼捉到了一个女人。山鬼将女人带上山，施法锢住女人的魂魄，然后肢解了女人，女人的肢体都被缝到了一匹马的尸体上。等这一切结束，它打开了禁锢女人灵魂的口袋，让她的灵魂回到了自己所创造的怪物上。当女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半人半马的怪物。山鬼拔掉了她的舌头，所以她只能发出又粗又难听的呻吟声。
　　山鬼把变成怪物的女人送回了她原来的家，她重新见到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但她还没有看仔细，就被闻讯赶到的村民砍成了肉泥。山鬼躲在暗处，高兴地看着女人被自己的丈夫砍死，等人群散去，它就悄悄爬下来吃掉了女人的尸体。
　　“你仔细看看，这个怪物，不就像故事里被缝在马上的女人吗？”他说着用剑将男人的头颅拨到一边，露出缝合的痕迹。
　　杨缕说不出话来，他只听几位长老说过山鬼是十分残忍的一种妖怪，没想到居然会残忍到这种骇人听闻的地步。杨缕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到柳行的身上，这才意识到柳行现在只穿着湿透的里衣站在那儿，沾了水的里衣变得有些透明，贴在柳行的肌肤上勾勒出他完整的腹肌以及胸前的两粒小豆。
　　杨缕的脸又红了，甚至呼吸都停了几秒：“仲，仲衡！”
　　柳行：“嗯？”
　　“衣服。”说着一股脑地将怀里抱着的所有衣服都扔给了柳行。
　　柳行一件件利落地接过，迅速套在了身上，他道：“我们今天还是先回去，等明天带人来了再说。”
　　杨缕想起了什么，道：“就这样把它放在这里吗？那个山鬼会不会像你讲的那样……”他噤了声，若是山鬼真的和柳行讲述的一样，那岂不是现在正在哪里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就等着两人一走爬下来吃掉这具尸体。
　　柳行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道：“你放心，这周围并没有山鬼的气息。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布个阵。”
　　下山的时候杨缕因为腰上挨了一掌走得慢，为了不让受伤的腰使劲还摇摇晃晃的，一手掐着腰，杨缕自己都知道这个姿势是非常难看了。柳行走在他前面，转过身说要背杨缕下山。
　　杨缕立即摇头，说道：“小伤，走得下去。”
　　“好，那我过去。”柳行让杨缕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样他的一半重量就压在了自己身上，杨缕走的也能更轻松。杨缕不好再拒绝，就这样被柳行扶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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