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欢至死不渝的爱情

　　这几天以来，乔沉什么都没有做，除了接电话。

　　自从他的作品挂上去后，就接到了各式各样的电话：有以前朋友打来的，或是恭喜或是谈天；有合作意向的大公司联络人，恭喜他再次复出，开出了很高的条件，乔沉都说，“考虑一下。”
　　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但此时乔沉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虽然是通过自我努力获得的成果，但在乔沉看来，他根本就没有想着参加这比赛，此时却得到了这一切，怎么想都不自在。

　　连他一向苛刻的父亲也打来了祝贺的电话，夸奖他说，“终于有可以见人的作品了。”
　　乔沉的父亲，一个享誉国际的风景画家；乔沉一开始选择肖像摄影，就有叛逆的成分所在。
　　他的父亲为了与自己的兄弟作对，为自己孩子起了“乔沉”的名字；他为了与自己的父亲作对，选择了肖像摄影。
　　只是之后却跑去了当野外摄影师，以拍风景为生，乔沉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方治也给他来了电话，带着幸灾乐祸的嘲笑，“那天看你撕得那么狠，简直吓坏我了。”
　　“不是我报的。”乔沉直截了当的坦白。
　　“什么意思？”
　　“那女人帮我报的。第二天吴叔通知我我才知道。”
　　“芝子吗？”

　　乔沉没有回答。
　　方治叹气，换了语气，“反正都给你报了，到时你继续干活你的老本行就是。”
　　乔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感觉自己骑虎难下，“我明明没有参赛，是那女人给我报的名。现在很多人联系我合作，但如果接受了，就是收了那女人的帮忙。”
　　方治觉得好笑，“你怎么这么死板啊。”又说，“那女人那女人地叫，你跟芝子闹什么别扭？”
　　乔沉不语，最后只说，“到时我不会去领奖的。”
　　方治知道他的性格，无奈地摊手，“行啊，你厉害嘛爱怎么都行。大家都知道你性格，不领奖还能当个趣闻来报导。最后还是能赚个盆满钵满、名利双收。”
　　方治说的是实话，乔沉无法反驳，只好说“挂了”，将手机扔回了床上。

　　一直躺在床上，直到吃饭时间才起身走动。
　　乔沉知道自己是在自暴自弃，但他没有办法，本来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放弃自我。
　　躺在床上，乔沉只能仰望天花板。
　　白花花的天花板，中间镶有一把吊扇，上个世记的产物，一直遗留到现在，早就不能用了；一直没有哦拆除，只为了给这个房间增加一丝复古感。
　　他的生命里，就充斥许多这些没有拆去，只为保留情怀的零碎物。

　　双眼开始发酸，乔沉用力地闭了闭眼睛，转身趴在床上，尽量放空脑袋，不去想比赛、照片，不去想那个叫芝子的女人。
　　不一会，床上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是微信的视频请求，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乔沉按了同意，又将手机甩会床上，乔优的声音很快就冲破了房间。
　　“我看到你的照片了，真是太棒了，你可要好好奖励自己哦。”
　　乔沉没有说话。
　　乔优又说，“哎哟哥，让我看看你嘛！”
　　乔沉翻过了手机，屏幕面对着天花板，视频里的小框正好是吊扇的图像。

　　乔优还不满意，“你够了喔，这样怎么看到嘛！”
　　乔沉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是没什么好看的，就是看看。”

　　乔优是乔沉最要好的亲戚，像是亲妹妹一般；他总是宠着她。
　　他叠起腿坐了起来，拿着手机搭在手上；另一头的乔优通过摄像头将乔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敲了一遍，下结论说，“哥你最近胖了。”
　　乔沉也不避讳，“大家都这么说。”
　　乔优不同意，“你以前可苗条了。不是说就算在城市也要跑健身房，没空也要在家里健身么？”
　　“那是以前，”乔沉仿佛在说着很久以前的事，“我都不再去攀山涉水了。”

　　乔优不再和他纠结胖瘦，换上一个暧昧的表情，“之前芝子说要勾搭你，没想到这么快就上手了。”
　　“芝子和你说要勾搭我？”
　　乔沉重复了这句话，觉得十分奇怪；他不由自主地皱眉，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是啊，上次还向我打听你来着，我就把你所有事都爆出来了。”
　　“就你多事。”并不是责备的语气。
　　乔优说得理所当然，“我跟她说的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好不。即使你不主动告诉她，迟早都会知道的。还不如现在就说了呢。”

　　他知道自己的堂妹八卦的本性，对她向芝子掀自己锅底并不介怀。但他依然吐槽，“她早就对我知根知底了，而我对她还是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乔沉想着，突然有了心绞痛的感觉；他重新躺回床上。

　　“你可以来问我呀！”
　　“我可没你们女生这么八卦。”他转过身，“而且我和她只是摄影师和模特的关系。”
　　乔优不信，“你不想追芝子咯？”
　　“不想。”
　　“那你还跟别人拍裸丨照。”
　　“我替很多人都拍过，也画过人体写真，难道都是想追求他们么？”

　　乔优认为他是在狡辩，不屑地说，“切，哥你还真敢说。如果不是看在你也喜欢她的份上，就算你跪下来求芝子，她都不会愿意。”
　　乔沉明白。他只是想为自己辩驳。

　　“你这么帮她说话，和她很熟吗？”
　　之前乔优就已经想他介绍过自己与芝子的关系，乔沉这么一问，显然是有底牌。乔优嗅到了阴丨谋的味道。
　　没等她说话，乔沉像是自言自语般说，“可是她连你是独生的都不知道。”
　　完全不了解前因后果，乔优只问，“你在说什么？”

　　乔沉想说起在咖啡厅的事，最后却又停了下来。
　　他不想再和乔优讨论芝子。他不想告诉他，那个他早已忘了名字、长着一张网红脸的女人是怎么说芝子的。
　　他的确对芝子有过喜爱之情，只是现在，乔沉只想假装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乔优不住地追问，“听你这语气，是跟芝子吵架了吗？”
　　乔沉咬唇，只好直说，“不想再和这一行的女人有任何瓜葛。”
　　乔优“哦”一声，算是明白了，“那你放心，我家芝子绝对清白。”
　　即使乔沉已经强制说服自己不要再管芝子的事，但仍忍不住好奇，“怎么说？”

　　“那是你不了解她。”
　　听乔优的语气，乔沉就知道她又要长篇大论起来。
　　“芝子干这一行就是我推荐的。我们不同专业，是在一个文学社里认识的。我负责拍照，她是个编辑，有时也自己写稿。那时她穿得超土的，一张脸也被她糟蹋着，不认识的还以为是个刚从大山里出来的打工妹呢！
　　“有一次我负责给她配图，但她迟迟不交稿。我去催她，她就向我死命道歉，说是最近兼职太多，没时间写文。我和她聊了一下才知道，她家里是重组家庭，她只能自己承担所有大学费用。正好那是ChinaJoy招showgirl，我就推荐她去咯。”

　　听着乔优的描述，乔沉想象着她口中的芝子：穿着品质低廉的宽松牛仔裤，皱巴巴的衬衫或T恤，帆布鞋，在配上她青涩未经修饰的脸，头发披着或扎着一个马尾——
　　他是佩服乔优发现美的眼光的。

　　乔沉并没有接话，任由乔优继续说。
　　“那时她还死活不相信自己可以当模特，还说我是骗她赚人头费。我只好义务劳动给她化了妆，让她看看自己的美。你知道的，她那眼睛，贴个双眼皮贴就大得像假的一样，马上就从一群人中突围而出。”
　　她得以地夸奖自己，“我可是她的伯乐呢！”

　　听了一大堆，乔沉却不耐烦。
　　“说重点。”

　　“切。”乔优傲娇地别过头，却又马上接着她的故事，
　　“经过不懈的努力，芝子终于做上了模特，小有名气，认识了很多所谓的富二代。其中有一个蛮喜欢她的。他们谈了一阵子，我就跟她说，‘他就是玩玩你的，不要再跟他在一起了。’
　　“你都不知道，那是芝子可纯了，还以为那富二代是真心喜欢她，为此还跟我绝交了，因为我说她男朋友坏话。”

　　乔优摊手表示无奈，乔沉则轻笑了一声。

　　但马上，乔优就换上了一个要爆大料的震惊表情，说，
　　“后续发展你保证想不到！有一天那富二代和芝子坦白说，他就是将她当做一个情人的，他还有很多个这样的女生，但他最喜欢芝子了，希望芝子认清自己的位置，但不要和他断绝关系。”
　　她又迅速换上有奖竞猜的表情问，“你猜猜芝子听到这话后做了什么？”

　　乔沉说，“还能怎么办，最多不是摔包走人么？“
　　“错！”乔优激动地宣布答案，就差拍案而起，“芝子操起旁边的水果刀，朝那男的大喊，‘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去死吧，就可以一心一意在一起了’。然后就捅了那男的几刀。”

　　乔沉瞬间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这种满是血丨腥丨暴丨力的情节，听着既蠢又冲动，但却令人十分震动。

　　“当天就被送到了派出所。不过幸好都是皮外伤，没有刺中要害。但毕竟别人是个富二代，顶头有个老爸，我本来想芝子肯定凶多吉少，但你想怎么着？”

　　这个故事太过于曲着，乔沉没有任何的头绪。

　　“那人的老爸啊，就在芝子进了派出所第二天，就被查出挪用公款，金额特别巨大，马上就逃了。那富二代也跟着连夜逃到了国外。芝子隔天就被放出来了。你看这事特别玄幻，好多人都不信呢！”
　　乔沉也不信，“你怎么信了。“
　　“因为芝子就是我从派出所接出来的呀！”

　　终于，乔沉被震地目瞪口呆，就这么一个故事，他就被说服了。
　　只是出于常理，他依然不敢相信。

　　“是不是她编出来骗你的。她看上去那么怂。”
　　“哦？你也觉得芝子超怂的对不对？”乔优大笑，“她的确是怂啊，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自己见过的最怂的。你都不知道，她刚开店的时候，别人给个差评，她就吓得什么都要答应人家，钱全退，货也不要了全送人。现在还这样呢！”

　　乔沉可以想象。
　　“所以你说这么一个人，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呢？”

　　“当然可以。”乔优以“真是孤陋寡闻”的鄙视眼神瞪了乔沉，“就是平时怂得要死的人，出手才会吓死人。让她去做模特，这能做了即使第一次穿那么暴丨露的衣服，依然说穿就穿。说要一起就死就捅人，毫不含糊。”
　　她又将话题扯回到乔沉身上，“你看，虽然她是怂得要死，但不是还来给你当裸丨体模特了吗？”

　　乔沉知道自己理亏，没有说话。
　　乔优知道自己论据充分，便宣布论点说，“所以你说芝子有金主，我才不信呢！”

　　但她呼了一口气，却又说，“不过哥你不跟芝子开始也是好。”
　　“怎么？”
　　乔优毫不客气，“我看哥你就是天煞孤星，专门克女人。远离你啊，就是远离不幸！”

　　乔优是在开玩笑，但乔沉依然皱眉，“这样说自己哥可不好。”
　　乔优懒得理她，又说，“芝子还有一个特点。”
　　“什么？”
　　乔沉以为她又要讲出一个故事，但乔优只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明明上一句才是“你不跟芝子开始也好”，现在却又是“以后你就知道了”。

　　乔沉想问清楚，但乔优和他道别了，“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上课去！”
　　视频随即关闭，乔沉没再碰手机，屏幕也逐渐变暗熄灭；他又将它扔到了一边。

　　乔沉早就清楚芝子是清白，只是无法面对她；他一直在责备的，都是他自己。
　　像是毫无目的地奔跑在荒原里，乔沉感到疲惫抑郁，无法排解，终于在一阵慌乱中入睡。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是电话铃声。

　　乔沉迷糊地拿起手机，是陌生电话。
　　他接了电话，问，“请问是……”
　　他没说完，那边的人也没有报上姓名；只有一把颤抖着的女声，垂死挣扎般，
　　“救、救命，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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