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春

　　喜房的众人接连退出，眨眼间只剩莫伊和凌栎泽这对新婚夫夫。没有外人在场，两人不禁有些尴尬。明明方才还身影交错同饮交杯酒，可不过片刻就相顾无言，唯剩疏离。
　　莫伊开口打破沉默，“少将军，莫伊明白这桩婚事你并不甘愿。可我希望我们可以和平相处。等到几年后风声过去，可以宣布我早逝，如今三国一域人人都知道我自有便体弱多病，这个理由再合适不过。到时你我就不必绑在一起了。”在这业京城莫伊无牵无挂，所在意的唯有当今太后，可太后也没有几年了，莫伊所提的确是个法子。
　　“如此不妥，如此一来，你岂非再也回不了业京？这桩婚事虽非我所愿，可我不会为难于你。”
　　凌栎泽骨子里有着武人的骄傲，更是不愿牵累他人的性子。莫伊本就无怙无持，若是任他流落江湖，自是不愿的。在他看来，莫伊纵然才智非常，可他身子羸弱，若是失去“莫伊”这个身份，流落江湖，日子恐怕是好过不了。
　　更何况，习武之人，追求顺遂心意。这桩婚事虽不是他所愿，可既然成亲，就断没有利用莫伊拜托婚事的想法。凌栎泽觉得纵然不能与莫伊琴瑟和鸣，但自己也该护着他。怎能要他牺牲自己来助自己呢？
　　“可莫伊并不在意这些，这些年我久居江南，回不回业京并不重要。”莫伊觉得有些事还是在最初的时候说清楚比较好，此时此刻凌栎泽会护着他，无非是看自己孤苦无依，若是有一日他不愿护着自己了呢？
　　毕竟，人心易变。
　　“我还是不能答应。你此刻觉得回不回业京无所谓，可将来你或许会怨恨我，因为我，你再也不能回来。”凌栎泽一样担心莫伊会变，这两人看似为对方考虑，其实归根结底都不够信任彼此。
　　莫伊如此，凌栎泽也是如此。
　　莫伊幼年遭逢巨变，至亲相继离去，这些年来少有与人接触，本能上排斥和抗拒去相信别人。而凌栎泽则是历经江湖朝堂，虽是不喜筹谋，但也知人心诡谲，并不轻信于人。
　　“既然如此，莫伊不再强求了。若是将来有一日少将军改变心意的话，莫伊此时的话依然有效。”
　　这桩婚事毕竟是不能长久的。凌栎泽若是遇到了心爱的女子，他难道会让她为妾，对着一个男子做小伏低？更何况，凌家总要传宗接代的，莫伊一个男子不可能生儿育女，这桩婚事持续地越久就越是矛盾尴尬。
　　就这样，新婚之夜，双方就此定下将来可能用来摆脱婚事的法子。

　　第二日的敬茶很平静。凌俨毕竟和莫柳相交多年，莫伊虽然不是凌家儿媳的合适人选，可有两人的交情在先，凌俨夫妇并没有为难莫伊这个故人之子。
　　莫柳当年身为英国公府庶长子，虽然颇有才名，可并不受业京众人的欢迎。权贵世家，最重出身，一个庶出，纵是能干，也得不到业京名门大族的重视。因而莫柳也就不常呆在业京，长年在外游学，眼界与学识都增长了许多。
　　结识凌俨就是在游学途中。凌俨出身贫寒，一次因为救人打伤了乡里的二世祖，牢狱之灾不可避免。莫柳路过，出手救了凌俨。后来凌俨参军入伍，一步步走到业京朝堂，二人才重逢。
　　重逢后，逐渐互相引为知己。
　　凌俨也见证了莫柳与柔怡长公主的爱情。这些年来，凌俨一直怀疑莫柳的死乃是受人谋害，奈何没有证据。
　　如今见到莫伊，不免想到当初种种。

　　第三日，入宫谢恩。
　　业帝似乎很满意这桩自己一手促成的婚事，看到两人跪在自己面前谢恩，一直微笑点头。
　　“既然已经成亲，日后要好好相处，不要辜负了朕一番美意。”又是一番勉励。
　　“是，谢圣上恩典。”二人自然是额首称是。

　　第四日，言卿总算是抓到了莫伊，可他没想到凌栎泽也在莫伊身边陪着。
　　在充满墨香的书房里，点着悠悠檀香。凌栎泽和莫伊各执一卷书读着，两人并没有坐在一起，可又让人觉得分外和谐。
　　“战公子，我有些话想要和公子私下说，可否请战公子回避一下？”言卿毫不犹豫地破坏了满屋的静谧安详。
　　“言兄，我见你和莫伊相交甚好，为何你要称他我公子？似乎太过生疏了？”凌栎泽很是疑惑。如果说上次在南山那次，言卿是不想在人前显得与莫伊太过熟稔而称他“公子”的话，也算说得过去。可如今，私下里，言卿何必这样称呼莫伊？既是密友，难道平素他就是这么称呼的？着实奇怪！
　　“我认识他时，他便是这么称呼我的。时日久了，就没想过改口。少将军真是心思细腻，我二人从未注意过这些。”莫伊代为答道。虽是解释，言语间未尝不是不想凌栎泽过问二人之事的意思。
　　“你我既已成婚，还是叫我栎泽吧。”凌栎泽不知为何说了这么一句话。
　　“好的，栎泽。”语气丝毫没有亲昵，也没有疏离。如莫伊这个人一样，淡淡然。
　　“奚国使团即将回国，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陪严兄了。”凌栎泽知道这二人有话要说，暂时回避。何况，奚梓晏那两人热闹也看够了，也该归国了。自己得盯着，别让他们在业京布置下什么后手。
　　“我本担心凌栎泽这个武夫会丝毫不在意你，任你自生自灭，今日一见，你们似乎相处的不错，颇有“赌书消得破茶香”的意味。”凌栎泽一走，言卿就开始调笑。“‘你我既已成婚，还是叫我栎泽吧。’这是担心你叫习惯了‘少将军’改不了口，要你早点改口吗？”
　　“卿，你想得太多了。”莫伊淡淡地打断，“我和凌栎泽不过是奉旨成婚，不会有更多的。”
　　“公子，言卿只希望你不要太苦了自己。我到是情愿你和他有些什么，我们也就不必为你担心了。”
　　“是啊，公子。”蓝骁端着茶走了进来，凌栎泽在的时候蓝骁退下了，凌栎泽毕竟不是熟悉的人，在他面前蓝骁不敢随意，莫伊才叫他退下。“公子，少将军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呢。”蓝骁对凌栎泽的观感不错。
　　“不管你如何看待你和凌栎泽的关系，离端阳还有不到两个月，你必须南下了。”
　　“我明白。”莫伊的声音依旧淡淡然，这桩婚事对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纵然是言卿、蓝骁也看不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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