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愿者上钩
青辞对当年那些事情记忆犹新,毕竟是在清水阁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毕竟那段时日他学懂的知识比其他任何更加丰富,毕竟他永远只记得起愉快与感动,让他痛苦的回忆他能抛到九霄云外。
记忆是很奇特的东西,小时候被戏弄被欺负,如何生气委屈,到现在都会觉得美好,因为总有人伴着你,童年的纯真是无法重复的。所以他也清楚地记得这个“倒霉师叔”,他瘦弱的身子,以及柔和的笑容。
几年光阴,当初护着他的青沐已是清水阁家主青泊渊,素袖也不再是那时笑起来就合不拢嘴的小丫头,就连青泱,那个总是坐在屋子里拿着书偷偷看着他们话不多的二少爷,也变成了不得不为青氏操劳的汐浅泽世君。所有人都长大了,而所有人都变得身不由己,就好比青辞自己,已不再可能像过去那样,于清水阁中练剑赏月、喂鹿养兔,过清闲日子了。
音容虽改,但景若梅眉眼间的神奕如故,青辞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个披头散发,一身褴褛的怪叔叔。
青辞站在树下,看着那个坐在江边石头上钓着鱼的男人就浑身难受,不明白为什么,就是想走过去冲着他的后脑勺甩一巴掌。
“你师叔岁数也不小了,你说话的时候要注重礼仪。”
这话白止默已经嘱咐过青辞好几次了。
青辞斜着眼睛瞥了白止默一下,见十六坐在白止默肩上,跟他关系显得更好了些,这让他有些更加生气了,想当初在清水阁,这只金花鼠也就是跟他最亲,连总是照顾他的青汐浅,这只小东西都是连理都不理的。想到这,兴许是醋意大发,青辞眉角抽了抽,没好气道,“师叔他今年也就三十有二,再说,就他那个样子,恕在下客气不起来。”
这话说的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说完这句话,他就迈开步子冲着景若梅那边走了过去。
折腾到了半夜,官府把尸体抬去了义庄就客气地把白止默二人遣走了,回到客栈洗漱一番,躺下睡了不一会儿就让外面的鸡鸣吵醒,青辞干脆爬起来,拉上白止默去街上打听景若梅的住处。
原本以为师叔隐姓埋名在这城中讨生活,也算得上是个平淡无奇的人了,想找到他可能有些难,青辞甚至都打算买些吃食一天泡在街上打听这个人,谁知没问过几个,就打听出了位置。
没想到这厮虽没什么本事,也靠着能抓些妖怪精灵的小邪小祟过了日子。
有人说,这懒懒散散的大爷每日早上定会去城外的江边钓鱼,于是青辞二人就顺着那人指的方向过来看上一眼,果然,还真是在这儿。
直到青辞走到身边坐下,景若梅也没有个反应,像是个僵死的人被放在了江边的石头上一动不动,青辞也不出声,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不言不语,就从地上捡了块儿小石子,准备冲着他鱼线落水的位置扔出去,谁知这时候景若梅突然就动了,一把抓住青辞的手腕,力道之大,青辞根本动不了。
“小子,敢投我就把你栓后面的柳树上。”
白止默没忍住,轻声笑了起来,自觉失了礼仪,掩口轻咳了两下,颔首道了句,“若梅师叔,打扰了。”
打了个招呼,他就听从早间青辞的嘱咐,与师叔问话让他自己来就好。于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两个“师出名门”的半吊子,坐在大石头上互相“较量”。
听了青辞昨日讲的那些小时候的事情,白止默倒觉得对景若梅这位师叔,多了几分喜爱,大概是因为他家长辈都太过严厉,从未见过这种跟孩子玩成一团的“师叔”罢。
“学学人家,你瞧你,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景若梅松开了青辞的手腕,又握上了自己拿着鱼竿的另一只手。
“师叔,别扯那些没用的,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吧?”青辞凑过去道。
“你想问我昨天我为何半夜去那木匠铺子?”
“正是,”青辞道,“也别拐弯抹角了,快说,现在此事可关系到五条人命,有一条还是这历阳的大财主,他家老老小小哭爹喊娘的声音我在几条街外都听得见,你如果知道什么内情,就快点告诉师侄我,我们解决了此事,也可安心上路。”
“你小时候说话可没这么利索,不是跟陌生人说话总是结巴吗?治好了?”景若梅瞥见青辞冲他翻了个白眼,继续所问非所答,“你为何离开清水阁,此去又要去哪儿?”
“师叔离开清水阁时也曾听过那个传言,你应早就心中有数了,你又不是傻子,”青辞言简意赅地算是答了他的话,继续又问了一遍:“去那木匠铺子究竟为何?”
景若梅沉默半晌,说道:“此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也未有个完整的思路详说,不如等我钓条江鱼,回家为你们做顿午饭,咱们慢慢聊过?”
说实在的,景若梅想拖时间,他大概猜到了凶手是何人,也知道他早晚会被自己的师侄给捉了,可就是不想现在说清楚,毕竟若他猜对了,今日晚上肯定还会有人死,并且,会是最后一个。
可师侄虽说不是什么天生聪颖绝顶机智的人,但也还是有点儿小精明的,再一个劲儿的所闻非所答就肯定会被看出问题,所以他尽量慢点说,尽量拖时间,至于能不能给那个凶手一个机会让他报得了仇,就听天由命吧。
“你别蒙我,师叔,”青辞蹭地站起来,直着背,眼珠子向下瞥着那澄清的江水中看得见的鱼线,“你连鱼钩都没挂上,如何能吊上鱼来?”
自从青辞两人来到这江边也有多半炷香的时间了,江水中有鱼游来游去,他可一条都没钓上来呢,连一旁的草篓里都是空的。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景若梅又瞥了眼青辞,“你可曾听过?”
青辞听此话又翻了个白眼,跳脚道,“老不修!”
“我也只比你大上十岁不足。”景若梅毫无情绪波动地说道。
青辞有些着急,今日一早便听闻因为历阳城中巨贾康净良死于非命,而且是惨死,引得官府重视,派人去请青氏前来解决,若这青氏派人来,那青辞就得退避三舍逃命去了,可这事情他和白止默也追查了一日,又是受了秦伯的嘱托,轻易放手肯定是不甘心的。
但急也是干着急,这倒霉师叔如果是不想开口,他是肯定撬不开他的嘴的。
青辞在原地转了两圈,抓耳挠腮地看了看丝毫未动的景若梅,懒得理他,又坐了回去,实在想不出如何能让这老东西快点开口,只好盯着旁边的柳树发呆。
日光和煦,柳枝头新发的芽嫩而微绿,青辞就这柳枝问白止默,“这柳叶也有药用吗?听闻可以泡茶?”
白止默上前一步也揪住一段柳枝,看着上面的嫩芽点头道:“叶嫩芽味苦,性寒,无毒。治天性热病,阴虚发热,下水气,解丹毒,治腹内——”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青辞打断了白止默念书般的解答,后道:“以后再像药君请教,一定带上笔墨纸砚记个清楚。”
“那倒不必,你且有问题且问我就好,”白止默微笑着说道:“我全记得。”
青辞翻了个白眼,在心中道,说得好像会一直跟在我身后帮我解答疑问一般,你药君难不成还有当跟屁虫的爱好?
青辞把视线收了回来,继续没精打采地揪着柳藤玩捏着新芽。
总觉得有那么灵光一闪,可又无法参透到底是什么。
藤条缠颈而死?
藤条?或柳条也可缠人颈部把人勒死?
青辞提右手把柳树藤缠在左手上,轻轻拽了拽,正想着,白止默在身边开口道,“你是觉得,那树藤……”
青辞松开手,摇了摇头。这柳藤太脆弱,不可能把人勒到颈骨尽碎,若是找那些粗壮点儿的,那又会太过僵硬,还没拉断人的脖子,自己就脆生生地撅断了。
他叹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青辞拉了拉白止默的衣袖让他一同坐下来等着。
约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见远处炊烟起了,景若梅忽然有了动静,他掌握竹竿似是压了些力道,只见江面下的鱼线忽然似水蛇一般游游走走,飞速向一条肥大的江鱼卷了过去,稳准地卡住了江鱼的腮,景若梅一抬腕,鱼线就扯着那条江鱼飞出了江面,直接跳入他身边的草篓中。
“……”
“……”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青辞二人竟一时语塞。
“不是说愿者上钩吗?!”青辞怒道。
景若梅又再下一竿,用同样的方法抓上来了一条江鱼,道:“这不是它们都不愿意嘛。”说完,他就收了鱼竿,准备离开了。
“这一路回去,我倒想给你们讲个故事,不知你们愿意不愿意听。”景若梅拎起草篓,看了看里面的两条肥鱼,轻轻道。
“跟我问的事有关吗?”青辞问道。
“我也不知道。”景若梅耸了耸肩,转身走在前面。
“……师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青辞说,“不是从来都有话直说吗?几年未见,缘何变得拐弯抹角了?”
景若梅回头看了青辞一眼,又转了回去,道:“事事无忧便能快口直言,若经历的事情多了,便总有些难言于心无法倾吐。”
“师叔的意思是,这件事你有难言之隐?”
“……也是还未确定,我且说,你们且听,若无关,就当听个故事罢。”
青辞转了转眼珠子,“那好,师叔请讲。”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