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林然已经不会将她的真实内心吐露于外了，包括她大学的那一段和陈华生的过往。
　　他是隔壁班的男生，脖子有点短，不起眼。林然在班上也不算出俏的，虽说她年轻时也算清爽干净，可是不打扮的女生总少了那么一份精致。
　　当时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都恋爱的如火如荼，只有林然毫无动静，偏她沉浸在促成他人好事的一片欢乐之中。
　　一天大一晚上，林然和戎丽下晚自习一起走回宿舍。那会儿班上的戎丽的一个老乡正在追求她，走着的路上突然来了电话。言语中透露着男女的矜持，林然却在一旁又吹口哨又哄笑的，看热闹看的不亦乐乎。
　　旁边的人是林然吧？那男生底气足了起来。
　　是啊，她开玩笑的。戎丽附和道。
　　哈哈，叫她别高兴的太早。我知道有人喜欢她！
　　他说有人喜欢你！戎丽幸灾乐祸地瞟了一眼林然。
　　怎么可能，别想唬我！是谁，说啊！林然才不相信他们串通一气的话。
　　林然正在为自己的高明沾沾自喜的时候，戎丽拍了拍她的肩：他叫陈华生，隔壁班的。

　　没多久，林然的□□的消息盒里多了一个添加新好友的通知，验证栏里赫然写着陈华生三个字，没想到那人的话居然不是开玩笑。林然按了同意键，说她没有好奇是不可能的，有意没意的也会关注有没有收到消息。
　　期望像是播下了无声的种子，暗自生长。可是过了好长时间林然的消息栏里都没有动静，这一丝情绪便潜进日常生活中，没的无人知晓。
　　冬日的阳光特别充沛，没了蔽日的树叶，金色的光断续打在灰色的路面上，整个世界反倒比夏天更加剔透了些。路两旁裸露的树木肆意地摆设着自己，它们不是雕塑，却更加真实和触目。过往情侣的笑容里都恬满了一汪金色，映照着皮肤底下饱满的年轻血液，青春的气息填补了冬天里生命的残缺。就连平日里孤冷的林然也能感觉到这融融日头的温暖，她正在赶往图书馆的路上，她走的很快，不想遇见熟人，来上一句：林然你怎么一个人啊？人心怎么可能在众人的是非判断中表现的踽踽独行呢，林然只是想让自己尽量不要受到影响而已。
　　图书馆的空调打得很足，林然又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阳光铺满了她的身上，就连书上的字也变得金醉迷离起来，就在上下眼皮不断挣扎时，林然的脑海中依然能记得刚才看到过的一段话：我向来不善交际，我既不想忍受别人的乏味，也不想让别人承担我的乏味。似乎这通天的光彩也照进脑海中的那个书意堆砌的世界，遇见述意相通之人，身上那种背负已久的孤独感才能卸下，畅意无形，真实地让人囹圄。
　　叮咚。林然迷蒙中寻找着手机，连忙调成了静音，心中更是抱怨谁会在这个时候找自己。揉了揉眼睛，还是不能相信，居然是陈华生。
　　你等我的消息等很久了吧？
　　想不到开场白是如此的自负跟无趣，脑中自然联想起那种轻佻男生的模样，令人不快。此刻的林然睡意全无了，撇着嘴思索着如何回复。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等着和你说拜拜呢！放下手机，林然再次伏下头来，想要再次进入那个臆想世界是如此的困难，而现实的世界的总是让人足以清醒。
　　别啊，说起话来怎么感觉和你平时不一样呢！手机意外地很快有了反应。
　　你不会以为你是表里如一吧！
　　有个性！
　　这对话真是让林然哭笑不得，心里只是把它当做了一个乌龙事件，抛在脑后了。
　　趁太阳还没下山，林然徜着最后的余温赶回了宿舍。等到舍友回来了，大家依旧插科打诨，一阵热闹的洗漱之后大家陆续上床了。
　　叮咚，叮咚。林然的手机响了两声。
　　呦！呦！呦！舍友们接连起起哄来。
　　然然居然有信息了！
　　瞒着我们谈男朋友了吧！
　　发什么神经，你们要是再不睡的话，明天肯定会被嫌弃死的！
　　点开手机，又是陈华生。
　　你睡了么？
　　你是开始抒情了么？林然对这些男生的招数从舍友的口中也没少听到过，此时做个揭穿的玩弄者更符合林然回绝的本意。
　　听说你有个哥哥？我也有个妹妹。看着白晃晃的屏幕上的这行字，刚才玩弄的不屑顿时没了踪影，陷入了自悯不暇的沉思。
　　我是有个哥哥，但哥哥的感觉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哥哥们又是怎么想妹妹的？这些都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像是空白，或者是腐蚀后的空洞，总之空的让人心里发堵。
　　像是不由自主似的，回复到：你对你妹妹好么？
　　她总是跟我抢东西吃，可讨厌了！
　　那你不能让给她吃啊！可能陈华生的语气中是疼爱的嫌弃，可是林然来不及分辨就急忙回复到。
　　呦，你这是嫂子关心小姑子么？哈哈！
　　认真等待回复的林然居然得到这么一句戏谑，真是气急败坏，索性关上手机睡觉了。

　　之后陈华生经常找林然聊天，林然会总会将话题尽快绕到他妹妹身上，她总是有种遏制不住的好奇心，总是想要填补这些年来越自我封闭却越发空白的内心，又或者说，她想疗愈一下自己而已。这种聊天久了在别人眼里成了一种暧昧，暧昧久了却不在一起，好事者不会放过这诱人的故事性。时间一长，林然成了别人口中玩弄男生感情的人，不过林然向来远离这些是非，也是偶尔从戎丽那里听到的。排除这些干扰不说，陈华生算是对林然很好了，好到林然都模糊了这种感情和自己预设的情感的区别。考试的时候只要自己有的重点都会给林然，哪天上课看见林然不高兴都会说笑逗乐她，最与旁人不同的是，他看到了林然身上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并默默选择用自己乐天的方式支持和理解着她。林然感受得到这一份珍重，她想一个好哥哥应该是这样的吧，所以她更清醒地不想让自己身上日益与自己融为一体的沉赘情感累及他人。林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况且这种离奇相交的理由有谁会信，而对于陈华生，自己又需要解释什么呢。

　　我说，我感觉你是喜欢我的。
　　请问何出此言？
　　因为你只对我刻薄，跟别人却不是这样。
　　你这孩子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扭曲的世界观。
　　别不好意思承认了。
　　自以为是去吧，到毕业都不会找到的你。
　　恶毒！

　　林然一直以为陈华生应该是活在比自己正常百倍的家庭，可是有一天她却从陈华生那里听到了一个不同于自己的故事。
　　你以为我家就多好啊！
　　难道不是么？
　　我妹妹并不是我的亲妹妹。
　　林然发了一个吃惊的表情。
　　是我爸妈领养的。
　　你家好前卫啊。
　　是他们对我彻底失望了吧。
　　你这么自信的人也会说出这种的话！
　　不然怎么理解！
　　你……不会因此恨你妹妹吧？
　　很难做到不恨吧。时间间隔了很久林然才收到这句回复，很真实，林然就想到自己出生时还是个孩子的林凡的内心的煎熬，没有谁与生俱来被要求当一个天使，在本意诉诸大过于信念的孩童时代，生活的真相本身就是一种迷茫。
　　收拾好心情，林然回复道：诶，你是个男的，这样有意思么？！（鄙视的表情）
　　现在不会了，你可以放心了吧，大姐！
　　看着屏幕，林然会心一笑，说不出来的轻松。

　　到了快毕业的时候，同学们一个个都忙着找工作，林然和陈华生的联系也变少了。林然对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打算，她一向是随性的人，所以她在这一阵忙碌中显得特别的逍遥。
　　你开始找工作了么？
　　没有啊。
　　你家那边招人了告诉我一声啊！
　　怎么？
　　不然你上我家这边来也行啊！
　　别介，都跟你说了快四年了，你怎么还不清醒呢？虽然林然又再一次拒绝了，可是陈华生的坚持总是令林然动容，可是某种说不清的情感又让她选择退却。
　　多年后，林然在书上看到这么一句话:如果你害怕受伤害，是不可能获得幸福的。正如戎丽当时说了一句林然不以为意的话:其实你是害怕谈恋爱吧！可能之前的经历在逐渐地规定了行为设定之后，人的行为就变成了复杂的经过各种情感过滤堆叠以后的一种反射，你找不到他们原始的具象。害怕使你掩埋了过去，拒绝着未来，还要装出一副幸福唾手可得的样子。
　　陈华生发来一个大哭的表情。

　　找工作的战场尚且炙热，毕业的日子却如期而至，使初出社会的同学们最后一次感受学生时代的余温。学校里的香樟又再一次绿了起来，和刚进学校时候的样子分辨不出两样，可是郁郁树木掩映下的人们却要离开这看似静止的时光了。
　　同学们待会看前面啊，我喊完123以后大家就把帽子往前上方扔啊，想怎么扔怎么扔啊！
　　呵呵呵。人群中一堆哄笑。
　　1-2-3!
　　毕业喽！
　　人群散开后同学们开始各自拍照，林然和班上要好的同学也都一一拍照留念。在人群中几次辗转寻找，都没有看到陈华生，想要最后拍个照的心思淹没在了一阵阵欢笑和不舍中。
　　我说白天怎么都找不到你人呢？！
　　良久，手机响了：我看到你了，今天笑的可真开心啊！
　　林然沉默难言，她真切的感受到了离别在即，以后可能再近的距离也会隔断一段时光的记忆。

　　一年后的班级聚会上，林然看到同学们都或多或少成熟了起来，可是谈到当年的趣事还是忍俊不禁。林然来到男生桌上敬酒时，男同学们起哄道：你跟陈华生到底怎么样的？
　　哈哈，一直都没怎么样啊。虽然才毕业一年，可说起这些却像陈年往事一般拂过嘴边。
　　哎哎，也是，我们老陈，他也什么都没说，就一直说林然是个好人，特别特别的好！
　　来，大家喝吧！说完林然仰头饮尽，眼稍抖动的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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