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桃花向晚晴

　　第十四章

　　月影涟漪，星河长漫，悠悠的闲云缓缓地飘过晴朗的夜空，凉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春天的气息氤氲着，如同香醇，只闻一口，便叫人沉醉。
　　纪府，后院中央，一株最巨大的桃王树在夜晚的微风中微微颔首，向着来来往往的游云释放着自己的善意。这株年龄甚至超过江州城的绝世灵根就这样静静的立在世界的一隅，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扎根，做着这院里几百株桃树的王。只是，那鹤立鸡群的高度，那遮天蔽日的树冠，那如同天柱一般的主干，俯仰间，散发着帝王一般的威势。再一看，整个树身刀劈斧削，如同一柄锋利的绝世宝剑，直指苍穹。那气势惊人，直教人看一眼便觉豪气陡发，欲上苍穹摘明月，不敬神仙不敬天！
　　在桃王树的最高处，一个横生的巨大枝桠伸出，捧起了从九天之上掉落的月光，月光清冽，照亮了枝桠上做着的少男少女。
　　这一对少年，男的清逸出尘，俊朗不凡，女的明眸皓齿，如花仙在世，静静地看着烁星朗月，云淡风轻。微风骤起，花瓣清扬，月光流溢，整个画面带着仙气，美不胜收，只能凝固在空气中，才能刻画出这瞬间的永恒。
　　纪子陵做在树枝上，一条腿半屈着踩在树枝上，一条腿从树枝上垂下，怔怔地看着远方出神。纪晴娴静地坐在纪子陵旁边，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眉目间现出浅浅的迷茫，似乎也在想着一些什么心事。
　　满天的星河静静流淌，星光熠熠，远方的灯光熠熠。
　　“那里好热闹啊！”纪晴用手指着远处城中一片灯火辉煌的地方，率先打破了沉默。
　　桃王树参天，除了城后的青山，它是这里最高的地方。纪子陵收回飘在远方的思绪，顺着纪晴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红绿的光芒入眼，纪子陵轻轻一笑。
　　“那不是我们今天晚上打算要去的兰桂坊吗？”
　　“原来是是那个脏地方！”纪晴一听，那繁华所在却是自己十分讨厌的烟花之地，心中的热情也消解了。
　　在江州城生活了快十年，纪晴除了纪府所在的这条街和菜市场，对其他地方却是很少光顾，对于像兰桂坊这种寻欢作乐的地方更是一概不知。
　　“真不知道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些卖笑的浪□□人，就把那些臭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夜夜去，月月去，年年去，有家的不想顾家，没家的不想成家；有钱的，没钱的，都削尖了脑袋往那门里挤，说什么‘千金为博佳人一笑’更是荒谬之极，天下间那么多好女子，他们却偏偏乐于陷入那区区的红楼里面，虚耗着生命的光阴，到头来青丝变白发，新人旧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呀！”纪晴愤愤道。
　　看到纪子陵的笑纪晴莫名的有点来气。
　　纪子陵有点儿尴尬，听着纪晴的话好像自己就是“那些臭男人”，整天除了寻花问柳就不干别的事了。
　　听到纪子陵的干笑声，纪晴撇了撇嘴，说道：“你也是。”
　　“晴儿，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可没有在青楼虚度青春，兰桂坊又不是妓院，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纪子陵无奈道。
　　“你敢说兰桂坊不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吗？那些歌姬舞姬就不是妓了？你看有多少人为了这些红尘女子搞得家破人亡，真是害人不浅，好好的营生不干，非要去做那些丢人现眼的生意，害人害己真可恨！”纪晴不服气道。
　　“世道艰难，落草为寇，由良变娼的人比比皆是，没有战乱的日子里，人性最锋利的杀人武器，青云国皇室内斗不可开交，下面的人也是派系林立，你我之间相互倾轧，流血斗争也时常发生。国家赋税连年加重，各地的军阀又招兵买马又征收粮草，看似太平盛世，百姓的日子反而更难过了，辛苦一年的成果最后都白白给了别人，同时还得给人家赔笑脸，这样的日子，每天得忍受，每月得忍受，每年得忍受，可谁又是天生受气的呢？谁不想功成名就，谁不想建功立业？谁又愿意每天生活在别人的约束之下？你看不起那些沦落风尘的人，可为了生存，谁有在乎这些虚名呢？被嫌弃也好，被唾骂也好，至少她们可以穿着鲜亮的外衣光明正大地活在太阳下，不必为生计发愁，不必为斗米折腰，再不会悄悄地被生活杀死到头来却连幽魂也无人问津。如今身处欢场，一切都有了明码标价，她们的付出也不像从前一样得不到回报，能够在生命短暂的时光中，摆脱世俗的羁绊，即便燃烧一天燃烧一个时辰燃烧一刻也是值得的。即便是富如我们纪家，要不是父亲在帝都打点一切，我们又如何在这里站得住脚，又如何积得这家财万贯，又如何能够受人尊敬，又如何当面对钱文海这样的官敢和他正面对抗？人生世事无常，普通人又怎么了能在这些风浪中笑到最后呢，还是得妥协呀！”纪子陵叹道。
　　“她们可怜是她们的事，但这也不能成为你们男人寻花问柳的理由！”纪晴道。
　　“应该还是不应该，这一切的是非善恶，又怎么能分的清楚呢，也许一切都是因果循环，这便是这个世界的状态，我们无力改变也无法改变，唯一能做的只有坚持本心严于律己而已。”纪子陵无奈道。
　　良久，纪晴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觉得她们这样特别不争气，屈颜媚骨，活的没有自我。”
　　“这其间的对对错错弯弯绕绕，不是我们能辩的清的，也没人能辩得清。好了，不说这个了，晴儿，说说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纪晴轻轻道。
　　“怎么没说的，你是纪晴呀，难道你就甘心做一辈子的侍女，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吗？”纪子陵道。
　　“我的思绪很乱，每次到这桃林里总是想起一些古怪的事，就感觉我是另外一个我一样，说出来不要笑，我的心里居然对征战沙场有着无尽的渴望，一个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应该很怪吧！”纪晴自嘲道。
　　纪子陵心底苦笑一声，她，终究是要回来的，你不是我的丫鬟，你是古青山下的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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