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4 八大关(4)
太阳已经有了隐约的颓唐的痕迹,似乎要将自己的最后一丝亮燃烧殆尽。
苏医生坐在长椅上,身姿挺拔。猫脱了鞋,伸直了双腿倚靠在他的身上。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猫忽然恶意的笑了。她问:“苏医生,你有没有腹肌?”
苏医生微怔,很有技巧地将问题抛回去,“你说呢?”
猫真就想了一下,“我觉得,嗯,应该,应该有吧……”
“应该?”苏医生挑眉,尾音带些不满的上扬,“要我向你证明一下吗?”
猫当下转过头来,看着笑意温和的男人问道:“你知道我想怎样回应你吗?”
“怎样?”苏医生挑眉。
猫一手捂着嘴,死命摇着头,声调带上些琼瑶的味道,“我不要你证明,我不听,我不听!”
“呵呵。”苏医生笑得愈灿烂,一把将她揽回怀中,“猫儿,看到你这样真好。”
猫收敛了神色,“我不是狐狸。”
“我知道。”
猫明显不信,却是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你好像对于两忘很感兴趣。”
苏医生应了一声,温暖修长的手在她的头发上摩挲,“感觉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子。”
“有意思?”猫哑然失笑,两只悬着的脚晃个不停,“这倒是对她的高估了……我给你讲讲……嗯,好像还牵扯上了唐以沫的一朵烂桃花……”
校园的桂花开了又谢,偶尔伸出手,也只能接到一些残破的花瓣,但至少有人知道它曾灿烂绽放过。于两忘轻吹手中满满的落蕊,花儿的生命就是如此短暂,如同一幕匆忙的短剧,有时根本就没有人为它停驻。
“两忘。”见她用眼光示意,许年年才继续问下去,“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名字的来源是什么?”
“两忘?”她轻笑一声,带着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唾弃的意味,“我是在老家出生的,出生的时候正好有个老和尚从家门前经过。他说我虽抱奇才,但自以为是,一生经历总比旁人深刻些。与其空受红尘牵绊,不如忘物忘己,求得一世平安。”
“算命的话?”许年年瞪大了眼睛,显然是不相信于两忘的父母就这样决定了他们女儿的姓名。
于两忘轻笑一声:“我父母本来不信。但那算命的神叨叨的,又不要我父母一分钱。他们想着,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为求心安,也就这么定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正喃喃自语,哪知刚一转身就和对面的来人撞了个满怀,两人纷纷向后倒去,一屁股摔在地上。
“年年,我承认我那天电脑课是鄙视了你一番,你也不至于见了我就要撞吧。”唐以沫夸张得捂着屁股,撇着嘴说。
“对不起,以沫。我刚刚在和两忘说话,没有看见你。”已经站好许年年连忙伸出手去扶她,关切道,“以沫,你没事吧,是不是很疼?”
“年年。”唐以沫委屈的叫了一声,大大的眼睛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雾色,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年年,我纠结。”
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的许年年顿时慌了神,“以沫,你先别哭,到底怎么了?”
在她的再三安抚下,唐以沫这才抽抽搭搭的说起来:“下课的时候有个人说老师找我。其实根本就没有这回事。那个人是高二的体育生,他把我带到操场,另一个体育生突然冒出来对我告白。他说,他是在我们和白沐晨一起吃饭那天看见我的,他对我是一见钟情,要我做他女朋友。”
“然后呢?你怎么回的?”
“我当然不同意了。”唐以沫大义凛然道,俨然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来找你啦。”
对上她一脸无辜的表情,许年年无语了。于两忘说的没有错,不能用对待正常人的方式对待唐以沫。但出于人道主义,许年年还是关切了一句:“那你哭什么呀?”
不问还好,一问,唐以沫顿时又泪如雨下,抱着许年年嚎啕而说:“年年,我怕。你说,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找人打我?他又是体育生,我怎么也打不赢他呀!”
许年年已经无暇顾及她的逻辑问题,轻抚她的后背,连声安慰,并且适时地向于两忘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读过孙子兵法的于两忘如是说。
“你废话!”唐以沫叉着腰站起来,俨然一副泼妇骂街的样子,“你个薄情的女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你想怎么样?”于两忘勾了勾嘴角,“要不把你家啸啸找来?”
“啸啸?”许年年看见唐以沫骤然烧得跟猴屁股似的脸,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清俊的眉眼,“哦。原来是军训时的那个男生。老实交代,你们俩什么关系?”
“年年,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八卦了?”唐以沫气恼。
许年年调侃道:“还不是某人教的。”
眼见着两人又打闹成一团,于两忘带着淡漠的笑意悄悄离去。是了,她不喜欢与别人保持过于密切的联系。如果那些美好的东西注定失去,她宁愿从来都不曾拥有过。这就是那三年里她学会的唯一道理。
自进入高一以来,她仍旧秉承这个信条。即使顾晓北从上海回来了,即使和顾子轩有过那样意外的相见。但是她隐约有些不安。不管是白沐晨对许年年的过分关照,还是顾晓北这段时间以来的处处刁难,都让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改变。只是她没有想到,最先改变的却是一个她还未认识的人。
“谁改变了?”苏医生皱了皱眉。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至少对于两忘是这样。”猫似乎没有继续讲的打算,恹恹的靠在苏医生温厚的胸膛里闭目养神。
“那两忘呢?”苏医生放低了声调。
猫眨了眨眼睛,又闭上,“她怎么了?”
“她会变吗?”
猫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说不清是不满还是嘲讽。她说:“于两忘都已经是这样的性格了,再变又能变到哪里去。只不过,”她抬起头,幽深的眼睛直视苏医生俊秀的面容,“我觉得一般人应该会更关心单纯的许年年才对。”
苏医生一掌抚在她的前额,轻笑一声道:“正如你所说,我对于两忘很感兴趣。”
“为什么?”猫偏着头,似是不经意的一问。
苏医生想了想,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长椅扶手,唇角勾出一抹暧昧不明的笑。他看向猫,用轻松的语气反问到:“喜欢一个人一定需要什么理由吗?”
猫愣了一下,对上苏医生那双深邃的眼睛,突然没了底气,只低下头闷闷的说:“但是我很讨厌她。”说完,像是不能完全表达她的厌恶程度般,又重复了一遍后几个字,然后看向苏医生,很认真地问:“即使这样,你也喜欢她吗?”
苏医生点头,“即使这样,我也喜欢她。”
猫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采,但她很快掩盖了下去,她轻声说:“意外地是个很固执的人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勾出了一抹笑,明明还是平日那副疏离有礼的模样,苏医生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快乐的气息。苏医生为自己的这一发现而满心欢心,随后开口问道:“要走了吗?”
“走不动。”猫倏地转过身直视他,眼中带着笑意,“苏医生,背。”
苏医生错愕了几秒钟,却是被她难得一见的孩子气给逗乐了,于是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柔和,甚至带上了一丝宠溺。但见她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苏医生却偏偏问到:“你吃准了我一定会答应?”
猫坦然与他相视,墨黑色的眼眸闪亮如皓星,“我不会提没有把握的要求。”
“那么……”苏医生站起来扯了扯领口,无奈地扶了一下额头,在看见猫眼底地一抹快活后,缓缓蹲下身,将双手背在身后,转头说,“作为交换,我要在第三个约定上补充几点。从明天开始,你必须按时按质按量解决一日三餐,饭食我会替你准备好。”
猫似乎被他这几近于趁火打劫的举动激怒了,一脚踹向面前的人,幸而苏医生早有准备,反握住她的小脚。这边还不待苏医生开口,猫便灵活地爬到了他的背上,将脑袋埋在他宽厚温暖的背里,闷声道:“成交。”
于是,苏医生心情大好,似乎不曾受猫的体重的影响,脚下的步伐越来越轻快。
猫从他身后攀出一个小脑袋,一脸无语的表情。其实她是不大明白自己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的,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放纵的人。然而这短短的几天发生的一切却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变得不像自己了,或者说,不像那个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自己。这种改变让猫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但是看着近在咫尺的苏医生柔和的面庞,猫就自然而然的安心下来。这个人就像太阳一样温暖,让人无条件地想要靠近,去贪婪地感受他的温度。
“猫儿。”
“嗯?”
“去金沙滩吗?”
“去。”
猫抬起头,太阳正在燃烧着最后的光亮,远处的云朵火烧一般艳丽。她的眼突然就有些酸涩了。她想,现在这样真好,她是猫,而他是苏医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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