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沙穆]梦菩提

　　3#阴阳路

　　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放弃爱

　　而他却告诉我，其实比这更痛苦的，是学会爱

　　那晚回去，沙加便发起了高烧，像是将所有的力气在白天的几个时辰里统统用尽了般，现在的他只能软绵绵地躺在床上，虚弱得惊人。唯一庆幸的是，他还能清醒地说话，还会在撒加接近穆的时候撑开他不断打架的眼皮。

　　撒加想不通，自己怎么又不招这祖宗待见了，明明昨天之前不是还挺融洽的吗？何况今儿一整天先被敲诈后被冷落的自己都没发作，他这个罪魁祸首倒还委屈了？！

　　总之撒加很憋屈，很憋屈，并终于在那小鬼用不很有力气但仍旧很有架子的声音嚷着要跟穆说说体己话要自己换个地方蹲时，他的憋屈华华丽丽地爆表了～～

　　所以他决定躲在窗外偷听。

　　“穆，老头还没回来吗？”出乎意料，居然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开场。

　　“听欧路菲说师父刚回神山，现在应该在未垦轩静修。”

　　“嗯，这一趟出来有大半年了吧，也不知道淘气鬼和袖娘他们怎么样了。”沙加喃喃地说，一反常态地竟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怎么，想念了？那这两天咱们把这一处收拾收拾就上山吧。其实御景一族的事端解决之后，咱们就该回去了呢。”若不是自己执意要到临安，也不会频生这许多事端，还累及沙加……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难道你就不想念绣娘的桂花糕？还有琼花酿、薯茸饼、蒿草粑粑、糖芋角……啧啧，太幸福了！”

　　“你这呆子，敢情你是尽想着吃了！”一个爆栗，看来里面有个暴走了……

　　撒加在门外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斗嘴，心下却无比寂寞。终是，要分别了啊。他有点愤懑这两人的决定竟完全没想过跟自己的商量，复转念一想。也是凭什么要跟他商量呢？那两人眼里根本就没有他的位置……他慢慢按住心脏，那里传来一阵钝痛。撒加啊，真心是要用整颗真心来换的……你当时若能想明白这一点又何至于如今这般。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再回到那个惨绿年代，他或许……手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原来是握在手中把玩的玉麒麟不知何时竟被捏碎了。撒加愣愣地看着佩戴了多年的玉石，变成了一堆粉沫从指间滑落。想握住，却流泻得更快。

　　是了，这样的假设有什么意义呢？决定了，就不要后悔。他还是那个权倾朝野的瑞王爷，他有他的天下。撒加笑了笑，拿出帕子一点一点地把手中的粉末擦干净……

　　方欲离去，却听着里面的声音渐渐低了，原来的吵吵闹闹之后却是突然的沉寂，让人感到很不适应，他有点在意地讲耳朵贴进门缝。

　　许久，却是穆先打破了沉默：“为什么会提到撒加？”

　　听到自己的名字，撒加心下一紧。

　　“讨厌啦，人家只是心里不安嘛～～小穆这些天跟他在一块儿的时间比陪我的时间还多～～”

　　“傻瓜！”又是一个爆栗，还伴随着一声吃痛的“哎哟”。

　　“他只是在教我宫廷的常用药方，还不是为了某人！话说我俩在一块聊的十有八|九都离不开某人，照这理儿，要吃味也应该是我吧？”

　　“这么说，是承认爱上我了咯？”这厢有点小得意，继续占着口头便宜。

　　“嗯，沙加，我喜欢你。不对，应该说，我爱你。”穆的声音无比正经，那语气自然得却好像在讨论今天吃什么，明天会不会下雨。

　　门内门外都是一阵沉默，不约而同地在消化刚才的话。

　　“那，是在告白吗？！穆，真的？！”沙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平日里连说个喜欢都会舌头打结的小穆说的话？

　　“你没听错，沙加，我爱你，你把我镜湖里唤醒那一刻我就爱上你了。”穆拉着沙加的手，他的右手和沙加的左手紧密地交扣在一起，“对不起，沙加，我之前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这一觉睡得太长了，好像已经想不起什么是爱了。但是这些日子，我总是会梦到很多没见过的人、没见过的事，梦里有个人告诉我，爱和喜欢的区别就在于，当你喜欢的朋友受伤和难过时，你会想着怎么帮助他和帮助他，而当你所爱的人感到难过时，你想不出任何办法，你只能陪着他一块儿伤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门内门外的两人都是一怔。

　　“沙加，阿布难过的时候，我还能为他布七星阵，小淘气受伤的时候，我也能为他唱回复术；但那一天你倒在我面前，我除了哭什么都做不到，就像个傻瓜……沙加，你说，这算是爱了吗？”

　　沙加听完，盯着眼前的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头发熟悉的酒窝，那是他的穆，他最爱的，也爱他的穆。他用力地抱着眼前的人，狂乱地吻着穆的眼睛、鼻子、头发……强大的喜悦化成一股热气冲上他的脑门，冲得他简直找不着南北。

　　穆，我也是！我是如此爱你，如此爱你！体内的那股热气渐渐扩散至四肢百骸，像是一股烈火要将他从内部焚烧殆尽，沙加用尽全力将之压住，又不禁悲从中来。

　　——苍天啊！能不能看在我们彼此相爱的份上，再给我多一点点时间？

　　他疼得想要打滚，只能把额头抵在穆的肩膀上说：小穆，你这么可爱，我怕你被坏人抢了去。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回神山，在那里边就不要出来了。上山的路，你还记得吗？口诀背给我听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竟是有点扭曲的尖锐。

　　“沙加，沙加！”房里传来穆的惊呼，震得门外的撒加也是一惊。

　　方欲推门，不料门“嘭——”地一声被人从里面踢开。

　　穆双目通红地从房里冲出来，肩上还扛了个人。看到门口的撒加，也顾不得风度礼仪，连叫道：“快备马！我要上神山！”

　　撒加果断地从他手中接过沙加安置在马车里，看穆扬鞭叱喝，逆风而行，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模样，忧心忡忡地望着沉沉睡去的人——那头金发比平日更耀眼了，竟似昙花夜盛般壮美而诡异。沙加呼吸紧促，手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车行至山道前一个急刹，撒加探出头去，看到路口两侧各插着一面黄色旗子，路面上布满了大小不一形状怪异的石头，便道这大概是天利一族神秘的阵术。

　　穆跳下马，从马车里将沙加抱出来扛在肩上，他与沙加身高体型相仿，这一番动作花了不少力气。

　　撒加忙上前道：“我来吧。”

　　穆摇摇头，头也不回地对撒加说：“山路凶险，机关奇多。你还是在山下等我们吧。”

　　话音未落，便见山道两边飞出五六道黑影，密密麻麻的剑阵直往三人逼来，撒加反应迅速地推开两人，自己取出腰间长剑勉强挡下一招，压着喉间的气血翻腾，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对要我三人痛下杀手？”

　　为首的那蒙面人笑道：“瑞王，要死的是你。你那两个同伴最多算是在黄泉路上与你作伴！”

　　说完便命众人散开，围着三人站成一个圈。

　　“六方环石阵，你们是三皇兄的人！？他竟然没死？！”

　　“这你不需要知道！”说完便一挽剑花，六人合力向他们攻来。他们个个功力不错，配合着剑阵更是威力倍增，撒加硬撑了两招便被逼得退无可退，心一横拉着身边两人往那山上跑去。谁知脚一越过那两面旗，便感到地转天旋，身子一个劲地往下沉。再回过神来竟是站在了一片混沌之间，脚下只剩一条由大小一致的四方石块铺成的路，茫茫然不见尽头。

　　“王爷，你可真会坏事，若你刚才拼尽全力杀出去，兴许还能冲出一条活路，你这一退，可真是退到死道上来了。”沙加坐在地上，上半身靠在穆怀里。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撒加气他都半死不活了还有心情打趣，但想想眼下形势，决定不跟此人较真。

　　“这是师父布的九宫八卦阵，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之宫,外加中央之宫，每一宫内又分设天光、地裂、惊雷、洪流、巨石、风沙、烈焰、暗泽、阴阳九个子阵，九九八一变换无穷。方才我们入山之时，第一步应踏在西南坤位，你却踏在了正中央，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是在阴阳路上。”穆解释道。

　　撒加听他说得复杂，脸上却不见着急之色，料想他应该有解救之法，便道：“所谓阴阳路便是指着一条石头小道吗？究竟稀奇在什么地方？”

　　说完便取了腰间一串香珠往石面上一扔，便见那方格之内掀起一阵狂风，将那香珠撕扯得绳断木裂。撒加顿时哑然。

　　“呵，你若是投偏一些，那天火会将你那小玩意儿烧得连灰都不剩。”沙加望着他，声音里是罕见的严肃，“这阴阳路是九阵之中最难应付的，共八八六十四级阶梯，每级阶梯有九个方格，自成一小小的九宫阵，九格之内只有一格生穴。若是踏错，轻则断臂少腿，重则尸骨无存。由于其破坏力惊人，鲜少有人能破阵而出，故被称为‘阴阳路’，又称‘黄泉路’。”

　　“那怎么办？”撒加完全没想到这石头小道这么厉害，开始头痛。

　　“什么怎么办？等死到老头哪天心情好了下山来玩的时候顺便发现我们咯。”

　　“开什么玩笑！”若他十天半个月内不下山，他们三人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阵中？

　　“撒加，沙加不是在说笑。”穆道，“我们只知道上山的路，却没有学会所有的破阵之法。何况，会进入这阵中来，本是在预料之外。”

　　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却还是让撒加自责起来，事情确实因他而起，现在想来，他才是最没立场生气的人。

　　沙加按捺者体内的躁动，道：“方法也不是没有——”

　　撒加闻言嘴角抽搐，这人真真能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沙加不理他，取下的左手上的黑色腕带系到穆手上道：“这个是老头子给的护身符，能踏他布下的一切奇阵如履平地，你带着它上山，找老头来救我们吧。”

　　穆看着动弹不得的沙加和摸不清情况的撒加，略一沉吟，便果断地把沙加推到了撒加身边，道：“你们等我，很快就回。”

　　穆刚离开，两人便感一阵天摇地动，脚下的泥土生生裂了个大缝。撒加机警地抱起沙加弹开三步，才避免了落进裂谷的命运。

　　“这又是怎么回事？”

　　“刚才忘说了，若是静止不动，这阴阳阵每刻钟就变换一次，这回是地震，下一回说不定就是洪流了。”

　　“那你还这么悠哉地在这等？若是穆在一刻钟内赶不回来呢！？”

　　“他根本不知道这阵形会变化，就算知道也肯定赶不回来，上山至少也得花掉半个时辰……我只要他能出去就放心了，至于你我，在黄泉路上有个伴不也挺不错的吗？”

　　“沙加！”撒加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听沙加又说。“王爷，我说的黄泉路就是这阴阳阵，您想到哪去了？”

　　撒加彻底无语……算了，还是别和他争辩了，释叶沙加总是有上百种方法气死你。

　　“左三格，踏西北乾位……右上一格，踏东南巽位，不对，是艮位……中上，踏东北艮位，不对不对，好像是离位……”

　　如此这般，好几次逼得撒加硬生生地将送出一半的脚收回来，表情甚为痛苦。他真的很怀疑沙加是不是又在整他。

　　终于在撒加耐性被磨光之前，他们来到了最后一级台阶上。这最后一级台阶跟之前的布局完全不一样，它只有左右两块石块，左边的是蓝色，右边的是黑色。

　　“哪一边？”撒加问。

　　这一次沙加没有回答，他低下头，仿佛在考虑什么。抬起头的时候，他笑着说：“实在想不起了，猜一个吧，选蓝色。”

　　“为何？”撒加皱眉。

　　“直觉啊。”那个眨了眨眼睛，笑得十分无害。

　　“黑色还是我幸运色呢！”撒加憋到此刻的邪火一口气爆发了，他朝黑色石块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

　　眼前渐渐浮现出一道门，门外是明媚的阳光。

　　“到了！”撒加心里一下轻松起来。

　　谁知踏出门口的那一刻，沙加用力挣脱他的怀抱，抱着他的头一反身，将他牢牢压在身下。撒加听到几声重物砸在肉上钝钝的声音和身上人吃痛的两声闷哼，脸颊两侧扬起了层层黄土，火辣辣的痛在他脚腕处烧开。

　　“好在只是石锤而不是冰刀……”身上的人惨白着一张脸，却依然不忘调侃。

　　“笨蛋！谁要你救的！你以为你这种身板挡得了什么！？”撒加大骂，心里又气又疼。

　　“我也不想啊……”那人咝咝地吸着气，显是痛极，“这只是习惯罢了……我好不容易带你出来，你要是挂了岂不辱没了我释叶沙加的名声……”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撒加的无名火刷刷地烧得更旺，他脸黑得吓人，受伤的动作却无比轻柔，小心翼翼地将沙加从他身上挪开，往沙加被砸到的地方看去。那片应该称之为“背”的地方已经没有几块完整的皮肤，但是没有流血。不断脱落的，是粉化的木屑。

　　“这是……什么……”撒加睁大眼睛盯着手上轻飘飘的木屑，他想起沙加受伤的绷带，神色骇然。

　　“大惊小怪什么，你不是见到过么？”沙加微弱地喘着气，“……我说过我不是人类，是老头为穆造出来的。”

　　撒加呆呆地看着那伤口在他面前不断地风化，一节一节，变成灰白的木屑。他伸出手堵住那伤口，却感觉手下的皮肤一寸寸变软，没有因为他的动作减慢半分。

　　“没用的，”那人却轻轻地笑了，“我身上的伤一直好不了，不只这一处，腰上、腿上、脚腕上，都是这样。”

　　“……什么时候的事？”撒加感到自己的眼眶慢慢地红了。他前几天明明还是生龙活虎的……

　　“……大概是从穆遇到你开始吧，瑞王殿下还真是我的天煞星啊……”那人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耷拉着眼皮动也不动了。

　　撒加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恐惧像一只巨大的手扼住他的心脏，他抱起沙加往山上一路狂冲，全然不顾脚上热辣辣的痛。当看到迎面冲下来的穆和史昂时，他脸上的表情已是一片混乱。

　　“救他……”他说，“快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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