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谁

　　一楠除去与金川公司的董秘见面交流，还让苏然送她去了金川公司正在施工的工地和房屋销售部，掌握了工程的进度和房子销售情况，第二天下午回来后，她就连夜赶写出报告。苏然提出要留下来帮她敲字，一楠婉拒，“工作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身边有人我不能静心思考。”
　　调研报告交上去的时候，正如一楠所料，贾建强翻阅完报告后，脸色很难看。“不是告诉你，把金川公司即将开发的新项目写进去吗？大比例送配呢？”听得出他是非常不满，如果不是看一楠是首席分析师，估计他早要骂人了。
　　“目前，金川没有新的项目，金山易居二期才刚刚启动，加上正开发的金海滨湖和金河领秀两个项目，共90万平方米，公司暂时根本没有能力再投入新的项目。”其实这些都写进报告里了，一楠觉得还是有必要再给他说一遍，提醒他自己不是没看到金川的盈利能力。
　　“你说的这些，大家早晚会了解到，金川的财务报告里不就提到了吗？”贾建强指着一楠的报告不客气地说：“如果只是把人家的财务报告里的东西拿来，还要你们这些研究人员干什么啊？报告的前瞻性在哪里？”
　　“如果按金川公司的计划，到年底这两个项目就能给它带来至少2个亿的利润，业绩预增80%，每股收益将达到0.80元左右。这些财务报告里并没有提到，这正是我分析后得出的，也就是你所说的前瞻性。”一楠尽量克制住自己的火气。
　　“难道你不明白，我们等不到年底，只有基金可能会做一两年的长期投资。我们要的是金川公司目前吸引眼球的亮点，你报告里有吗？”贾建强说到激动处竟站了起来。他盯着一楠挪揄道：“你总不会让我告诉你咋写报告把。啊，梅首席分析师。哎，到底是小公司啊，研究员都目光短浅胆小甚微。怪不得一年也就挣个二十来万呢。你看人家……”
　　这哪里还是在谈论工作，分明是在羞辱她个人的能力，一楠打断贾建强的话不甘示弱地回击道：“按你贾经理的意思，这金川公司应该去买个金矿，投资个煤矿什么的，这就是你说的亮点了？你们合伙坐庄，事先建仓，然后把这些胡编乱造的所谓亮点抛出去，让其他投资者上当，你们好套利。如果这就是你的投资理念，难怪投资部这几年挣不到钱呢？”说完一楠转身就走，懒得再和他理论。
　　最后这几句话虽说把贾建强刺儿得脸发白，可一楠做梦都不会想到，正是这几句情绪发泄的话，日后却让她的名誉受损。
　　一楠天真地认为，这份报告没有她的容许是不会公开的。再说，她自认为报告内容翔实客观真实，没有“越轨”之处，所以她也没多想，交给贾建强后就径直回了家。
　　一连几天，一楠就窝着家里。真是一人一烟一世界，满脑子里全是她和雨涵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屋子里连空气都是那么孤寂。前几天也是一个人，可心不会这般空落，就像这座房子一样空寂的让人窒息。
　　如果说那晚，一楠看到了雨涵的背叛，她伤心难过但仍心存一丝幻想，而眼下，雨涵亲口说要结婚嫁人，她是彻底绝望了。这些年自己对爱情的付出，可终究是抵不过一纸婚姻。12年的情感，输给了一个才认识了三个月的男人。她梅一楠彻底输了，输得干干净净。
　　爱情算他妈个屁！一楠愤愤地把烟蒂摁灭。烟灰缸插满了烟蒂，几只烟蒂掉在地板上，一件上衣搭在沙发靠背上，报纸和杂志凌乱地摊在茶几上，玄关处的鞋子东一只西一只，卧室的被子还在床上堆着，换洗的衣服塞满了洗衣机，如果是过去她绝不可能相信这是自己的家，而现在这些琐事她已视而不见。
　　对情感，对未来的生活她心灰意冷。五一放假三天，妈妈来电话让她回家，她谎称要写报告说过几天再回去。她怕家里人问起雨涵时，自己会失控。
　　现在她最想见的人是陈默，也许只有陈默才能理解也懂得她的苦楚。心里正想着是不是该给她打个电话，结果陈默的电话就不期而至。
　　陈默说好久没见一楠，让她来家吃顿饭。“你周大哥做了你喜欢吃的香酥带鱼和小鸡炖茶树菇，过来吧。让雨涵也一同来。”
　　一楠没说她们已经分手的事，等见了面再讲吧。
　　陈默的话就是圣旨——这是雨涵曾和一楠吵架时挪揄她的话。“哎，我说，你是不是在暗恋她啊？”有一次雨涵这样问。结果，一楠的脸唰地黑了，一天没和她说话。
　　其实，一楠自己也承认，高中时她对陈默的那种痴迷的贪恋近乎于病态。
　　陈默在一楠心中是什么位置？母亲师长知心姐姐红颜知己，这些都是又都不是。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对陈默更多是敬慕而无非分之念，她只想靠近她，看着她但并不想占有她。
　　高二时，陈默做了一楠的班主任。高高站在讲台上的陈默风华正茂，浑身散发出的女性特有的睿智柔美，令一楠这个懵懂中的少女仰慕，她仿佛找到了一个方向，她把陈默视为自己的标杆。
　　正值少女怀春的年龄，一楠深深地被陈默吸引着。课堂上见到时间太短暂，她就用各种方法围追堵截着陈默，无论是在校园内还是离开学校，她总能在陈默意想不到的地点和时间与其偶遇。哪怕只要让陈默看上她一眼，她都会兴奋不已。
　　一个学期下来，陈默已扎根在一楠的心里。一楠无需再满世界追寻陈默的人影，她靠着自己漫无天际的假象让陈默时时刻刻伴随着她的生活，时时刻刻能出现在她面前。
　　早上一醒来，假想中的“陈默”就会附在一楠的耳边，柔声说道：“起床了。”然后会在她的额头印上一个香吻；走在上学的路上，一楠会对“陈默”讲诉她的心事；坐在课堂上，一楠所看到的每个任课老师都是“陈默”；午饭时间，“陈默”就坐在她身边，陪着她说话，吃饭；晚饭后，她还会让“陈默”和自己一同散步，说悄悄话；晚上，一楠钻进被窝，“陈默”早已陪在身边，照样会跟她道声晚安，在她微闭的双眼上亲亲……除了陈默一楠眼里已无别人。
　　可让一楠无法解释的是，渐渐地她脑海中的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形象开始变得很模糊，她不再是具体的陈默，她会是她刚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年轻女主人公，或是邻家可爱的大姐，也许只是在路上见过的某个端庄秀丽的少妇……但有一点没有变，那就是这个在她生活中无处不在的人是个比她年长的姐姐。
　　难道她有恋姐情结？一楠为此感到困惑，她跑到图书馆找到有关青春期心理方面的书籍。书上说，在青春期出现幻想甚至性幻想都属正常。可书上没说，一个女孩子对女性的幻想是否正常。
　　有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雨涵对身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一楠说，“同学都说你快神经了，老是心不在焉还一个人自言自语。是不是你担心考不上名牌大学有心理压力？”雨涵用手臂挽住一楠。
　　一楠马上就挣脱掉雨涵的手臂，这种亲密的接触会让她徒然紧张。这是最近才有的现象，以前她喜欢拉着雨涵的手。
　　一楠本来早就想问问雨涵，她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在幻想着女人——一楠以为全世界的女人在青春期都会有她这样的幻想，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现在她想把自己的秘密讲过好朋友。“你有没有过喜欢的人？”一楠试探着雨涵。
　　“哦，原来你在暗恋啊，谁？”雨涵惊异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楠，“是不是咱们班的，我可知道有好几个小子喜欢你啊。”
　　一楠摇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雨涵明白。想了想，她大着胆子说，“你想没想过，以后和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
　　“有病啊你！”雨涵看着一楠的眼神很怪，好像她是个怪物。不过雨涵马上就又羞答答地说，“我以后就找个对我好，听我话的男人。”
　　雨涵脸上浮起了淡淡地红晕，她的脸白里透红娇嫩无比，看得一楠心里就荡起股莫名的欲望，心里默默地说：我现在就听你的话对你好，以后我也一直对你好，那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正是从那时起，一楠脑海里朦胧的女性形象开始渐渐清晰，那就是每天都能见到的楚雨涵。
　　梅妈妈发现了女儿的变化，她以为一楠是被马上要进行的高考压得心理和精神上出了问题。特意找到陈默了解女儿在学校的表现。
　　陈默看到的最直接的问题是，一楠考试成绩直线下滑。一楠第一次被陈默带到她的宿舍。
　　一杯茶放在一楠的面前，陈默洞察秋毫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一楠以为这次自己要挨批了，没想到的是陈默却没有和她谈学习、高考，反倒是漫无边际的闲聊各自的喜好，曾经读的书。
　　一楠记得陈默说，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每个人都有迷失的时候，需要别人指点迷津。她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没有自制力，放纵自己，沉溺于迷失中的人。这看似是陈默一句话闲话，可在一楠听来，无疑是当头一喝。她的头垂得很低，不敢和陈默的目光对视，怕看到她的鄙视。这个世上谁都可以瞧不起她梅一楠，她都无所谓，只有陈默不能。
　　从陈默的宿舍出来时，一楠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低声说；“我懂你的意思。我……”她说不下去，觉得自己都要哭出来了。
　　五个月后，一楠成为全市的文科状元。就在家人老师同学都以为一楠要上北大时，她却出乎所有人地意料去了青远大学，因为雨涵要到这所学校读书。
　　当时，陈默知道了一楠的选择后，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她，选择前要慎重考虑，选择了就要认真对待，别让自己后悔，到头来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一楠明白，陈默的话不只是告诫她日后的学业，更多的是在暗示她在性取向上的选择。
　　28岁的陈默结婚了。陈默邀请一楠和雨涵来家里玩，雨涵有事没能去。一楠见到周大哥——陈默让她这样称呼，忍不住暗自做着各种比较和评判，周大哥儒雅幽默宽厚，同睿智淡然善解人意的陈默好像就是天生的一对。新婚中的这对夫妻甜蜜默契，这让一楠好生羡慕，也多少有些失落和自卑。再看到陈默家里小方桌上的棋盘、墙上挂着的字画和胡琴、茶几上的精致茶具和书橱里摆放的书籍，一楠有所醒悟自己的精神生活和陈默不在一个层面上。这个差距不完全是由年龄所造成的。
　　一楠再次把陈默夫妻的琴瑟和谐当成了标杆，她要同雨涵好好过日子，过上那种令人羡慕的温馨生活。可现在，雨涵抛下她要嫁人。失去了爱情的一楠，见到陈默时第一次没有了往日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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