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熙

　　15剿匪
　　1936年正月，刚刚过完春节，正是个天寒地冻的时候。
　　俞佐助连长让一伙红军游击队给打的丢盔弃甲，在一片山野中没头苍蝇似的逃窜。
　　俞佐助左臂上中了一枪，也顾不上取子弹，拿布条子一扎就算，幸好是冬天，不然伤口就得烂了。
　　俞佐助所在的第五师全都被安排在陕西“剿匪”，而他所在的七团划分到斜轮山和苗木山一带，正是筱县和木叶县的地盘。俞佐助虽然是重回故里，然而这山上的游击队人数众多，经验丰富，无比狡猾，俞佐助斜轮山自家的地盘上“剿匪”，却是几乎要被匪给剿了。
　　俞佐助的连和其余部謣队被打散了，他带着不到五十号人，在斜轮山上连翻了两个山头，眼看终于是快要到大音村。
　　俞佐助是开始“剿匪”之后才知道，万大蛇是早就暗地和共謣党勾搭在一起了，只是明面上还作着忠于党国的样子，和周围几家军阀们也都一派和气，实际上却为红军游击队提謣供零时据点——怪不得俞飞当年在大音村这么自在。
　　俞佐助两番掂量，如果不进大音村，继续在山上跑，还得有两天才能再有人烟。他们水和干粮倒是勉强还能够撑两三天，然而没有药物，纵然佐助能抗得住，可另外还有好几个伤兵，怕是难了。可是如果进大音村，以万大蛇阴险狡猾，倒未必会直接与他开战，但是要是被他困住了，再给游击队通风报信，那可就麻烦大了。
　　俞佐助在犯难，邓跃靠过来小声说：“连长，这样吧，我带几个人下去，把大夫带上来。”
　　“你们几个人下去，万一被万大蛇黑了呢？”俞佐助摇头。
　　“放心，连长，你忘了大音村是我老家？我知道从哪儿进出，让它神不知鬼不觉。”邓跃坚持着，“你的伤不能再拖了，得把子弹取了。”
　　俞佐助想想，似乎也没有好的办法了。他这条胳臂，要是废了，也就认了；但是那还几个伤兵，有比他严重得多的，要是治一治，说不定还有救，不然，他是连张裹尸的马革也拿不出来的。
　　邓跃带着两个人下山去了，临行前告诉俞佐助，要是他超过两顿饭的功夫还不会来，就带队伍立刻走。俞佐助嘴上答应了，事实上还是没这样的决心——他就两个亲信，陈忠武放了排长，前几天和他走散了，现在还不知如何；邓跃仍旧跟着他做勤务兵。俞佐助是真怕他们出事。没打仗之前，死活的事情说着玩的一样，然而真正上了战场这大半年，俞佐助眼睁睁看着多少鲜活的生命，一扭头就没了，明明刚刚还在和他插科打诨的，真正就是一眨眼，这人就没了。他见过了死亡，而又没有到麻木的数量，故而格外惜起命来。
　　俞佐助想，万一邓跃回不来，他就带队伍下山，直接投降了罢。共謣党总宣謣传缴枪不杀，到时候只要是愿意投降保命的，他就带他们投降去。俞佐助始终觉得，本来大家就都是中謣国人，剿匪这仗，就是可打可不打的，投降也不算什么大事——唯一不过是断送了他的前程罢了。
　　然而等了不到两顿饭的功夫，邓跃全须全羽地回来了，这让俞佐助松了一口气。
　　邓跃带回来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据说是个大夫，也确实背了个医药箱。
　　他低头弯腰地把那六七个伤兵全看了一圈，而后面无表情地到俞连长跟前摇头：“我能救他们一时，要想保下他们的命，还得上医院去。”
　　俞佐助点点头，说：“知道。”
　　那大夫挽了袖子开始干活，先救治严重的伤员。俞佐助只是瞄了一眼，就背过身去了——这位大夫下手极其果断有力，大刀阔斧地切开伤口，用一把镊子一顿乱戳，从血肉模糊中拽出子弹来。俞佐助担心看太清楚就丧失了待会让他在自己胳膊上动刀的勇气了。
　　大夫给四个人取了子弹，还有两个是被土手雷给炸伤的，被铁片子给崩了，大夫也给他们处理了伤口。然而另有一个小兵，今年才十五岁，被手雷给炸了之后就昏迷不醒，被一路背过来的，大夫看了看他，根本没有动刀，直接到了俞佐助面前：“给他个痛快吧。”
　　俞佐助心里一凛。他知道，那小兵是伤的太重，已经没救了，与其让他拖两天，不如立刻给他个了断。但是俞佐助还是摇头：“我让你给他治伤，没让你决定他该死该活。”
　　大夫推了推眼镜，抬头看看天说：“天要黑了，我要是给他处理伤口，就没时间给你取子弹了，你要是再拖两天，肯定是要废了这条胳膊了。”
　　俞佐助一挥手：“干謣你该干的去！我自己的伤，我比你有数！”
　　大夫也就不多说，救治那个小兵去了。
　　眼看着果然是立刻就天黑了，他们不敢打謣手电筒，怕暴謣露藏身地点。
　　俞佐助看着自己这子弹果然是没法取了，就拿了那大夫药箱里的消炎药胡乱謣摸了一把，换了绷带系上。他掂量着得快走才好，这里离大音村太近了，不是安全地方，而且耽误了小半天，后面的游击队也会追上来。
　　他们现在要尽快找到有人家的地方，最好是县城，有医院有给养，而且可以发电报和上峰联謣系，这才能彻底解了他们的困局。然而这里附近只有筱县和木叶县，俞佐助只能二选其一。
　　邓跃过来和俞佐助商量着，他们要是放了这个大夫回去，搞不好他会向万大蛇泄謣露他们的藏身地点，所以还是灭謣口了好。
　　俞佐助还没言语，那个大夫主动过来请缨：“连长，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打断我双謣腿，等我爬下山，你们也走远了，请别杀我。”
　　俞佐助一扬眉毛，这个大夫，看的太开了。
　　俞佐助下令，让队伍先往西边走。邓跃心领神会，果然二少还是选择回筱县。
　　俞佐助留在末尾，掏出枪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大夫，问你句闲话，你以前是屠謣夫吗？”
　　大夫摇摇头：“不，我以前是军医。”
　　“军医技术还这么差，下刀跟杀猪似的。”俞佐助说着话，忽然就一伸手，砰地一声响后，那个大夫就应声倒地了。
　　俞佐助一枪打碎了大夫的膝盖，也就收了枪：“一条腿就够了，我也省一颗子弹。”
　　那大夫脸上只是微微有点害疼的表情，并未怎么变脸色，语调也是平稳如前：“多谢连长。”
　　俞佐助向前赶了几步，追上邓跃，让邓跃带队伍绕过山后，改向东走。
　　邓跃一脸讶异：“连长，咱不去筱县？”
　　“不去。”
　　邓跃劝他：“现在就是筱县最近，还是去筱县合适啊，没必要因为和团座斗气……”
　　俞佐助不为所动：“俞佑桑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是绝不会对我施援的，何必去自取其辱。”
　　“那咱们去哪儿？”
　　“木叶。”
　　“木叶？”邓跃惊诧，“木叶能让咱们进吗？”自从去年齐睦熙事謣件之后，木叶和俞佑桑交恶，互相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俞佐助虽然和俞佑桑断了关系，但是名义上也还是俞家二少。
　　俞佐助双目直视前方，无边的夜色中只能看见一片黑謣暗。他以前只想着打仗就能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却忘记了一将成名万骨枯。
　　“不知道。”俞佐助摇头，“走到木叶，之后怎样，看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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