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花

　　雨荨半支起上身，随手拉过一只靠枕垫于肘处，摆出一个舒适慵懒的姿态。“姐，可惜啊。和你相比，爸和哥好像更喜欢我，难道你连‘野种’都不如？”

　　“林雨荨！别给脸不要脸！你就是我们吴家养的一条狗！”吴珍妮被雨荨反驳地哑口无言，气得如同立起毛的公猫，不禁恶语相向。

　　林雨荨沉默，眼神冷冽地望着她。她才一句话，吴珍妮就受不了了？敢说她是“野种”，首先得自己“有种”才行。

　　吴珍妮面部扭曲，撂下狠话：“你等着！有你哭的时候！”说罢，愤然离去，门被重重摔上，发出“嘭”一声惊响。雨荨早已见怪不怪，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她苦涩地站起身，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安慰道：“没关系的雨荨，你不是野种。你的父亲叫林宥立，母亲是江雪里。”可是眼泪仍旧不听使唤地潺潺流下，爸妈，为什么你们都不在了？为什么我变成了孤儿，任人欺负？

　　雨荨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她的燃点显然远比预期高出很多。战役早已悄无声息地打响。当吴瑞轩在书房听见楼下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后，箭步如飞般跑下楼来。场面之混乱，令他目瞪口呆。只见雨荨骑在吴珍妮身上，扯着珍妮的长发，拳打脚踢。吴珍妮脸上、身上已然多处负伤。说来也怪，吴珍妮不论身量还是年龄均长出雨荨一半有余，却敌不过雨荨暴怒时的蛮力，反倒没占着丝毫便宜。

　　李凤娇气的浑身发颤，指着雨荨厉声喝骂：“你还有没有点规矩？吴家是你撒泼的地方？珍妮你都敢打，你知不知道长幼有序，你还有没有廉耻？！”

　　吴瑞轩忙上前一步将雨荨提起，挡在身后。李凤娇飞扑到躺在地上的女儿身边，心疼地检查伤势。她一手搂着闺女，一面骂地飞沫四溅：“你个小杂种，你在美国就是这么过的？！这可是吴家祖宅，容不得你放肆！”

　　吴瑞轩余光瞥见已出现在楼梯处的吴震南，生怕父亲听见这话又动起心思，要把雨荨留在身边。只好二话不说，抬手给了雨荨一个耳光，怒骂道：“反了你了！”雨荨挨了打，不敢造次，吴瑞轩见老实了一个，便瞪向吴珍妮训斥道：“吴家还轮不到你们俩在这撒野！”

　　吴震南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着家务事。女人的战争，剪不断、理还乱，他瞅着就心烦。于是，他一声不吭，他在等，等着看吴瑞轩怎么当这个家。

　　李凤娇喋喋不休：“珍妮好心好意把自己的玩具拿给你玩，你倒不知好歹，把她伤成这样！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吴家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雨荨被恶人先告状的李凤娇反咬一口，气得满脸通红。吴瑞轩却听出了端倪，他斜眼瞄了瞄憋气的雨荨，心中断定此事必有玄机，冷冷开口问道：“雨荨，是这样吗？”

　　雨荨正生着闷气，听得吴瑞轩给她申诉的机会，立刻连珠炮一般：“是她先说我跟这娃娃一样是没爹疼没妈要的野种！”腮边还挂着粉红的手印，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噙满着泪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话音未落，两个男人皆颓然变色。吴瑞轩的嘴角紧抿，微微上翘，勾起诡异的笑。微眯的双眼中迸射出危险的光芒。他一字一句说道：“吴珍妮，你真是活该！”语气中透着阴风阵阵。

　　吴珍妮霎时泪落如珠，含冤哭道：“哥哥，你我才是亲兄妹。情分倒比不上一个半路出家的妹妹？”

　　吴瑞轩剑眉微挑，竟带着一丝戏谑说道：“我何时承认，她是我妹妹了？”

　　李凤娇闻言脸色惨白，指着儿子说不出话来，只得回头望向吴震南。吴震南不动声色，冷峻的面颊上似有一道难以察觉的笑意。他无视妻子的求助，转身踱上二层。如果他没记错，十几年前，李凤娇也对江雪里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这一次，他对李凤娇多年的厌恶、鄙夷，皆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剩下的，唯有独冷漠与失望。房门缓缓合上，阻隔了客厅中女人的争执和男人的斥责，留给他一角宁谧的空间，足够他沉浸在尘封的往事中——那里没人打扰，只有年轻健硕的吴震南和温婉可人的江雪里。

　　吴瑞轩懒得废话，揽着雨荨转身向楼上走去。李凤娇怒气未平，咆哮道：“了不得了！吴家还当真没人管得了你！我这个当夫人的今天就要清理门户，我就不信治不住你个丫头片子！”说着上前去拉扯雨荨。

　　吴瑞轩一个转身，将雨荨护得严严实实。他抬起头，眼中一闪而过一抹痛色：“妈，我终于明白，这么多年，为什么你始终走不进爸的心。”

　　李凤娇愣怔，拉扯雨荨的手停在半空，双瞳骤然涣散，吴瑞轩戳中了她隐忍多年的痛处。一道鲜血淋漓的疤被恶狠狠揭开，一时疼得她无法呼吸。江雪里的音容笑貌排山倒海般袭来，她踉跄一退，望着雨荨的双眸更添恨意。

　　吴瑞轩长叹一声，心痛地低劝道：“妈，放手吧。放她从你的生命里离开，不好吗？”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由李凤娇濡湿的眼角滑落。孽！她嘲讽地半哭半笑，样子十分古怪。一切都是命！吴家的男人注定一个个栽在江家女人身上，老子是，儿子亦然。从没承认过她是妹妹？那就是铁了心要娶她当老婆了？李凤娇瞪着婆娑泪眼，心中发誓，只要我李凤娇尚有一口气在，你这狐狸精就永远别想进吴家门！

　　“妈，您有所不知，早在去美国之前爸就把雨荨的监护权过给我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吴瑞轩舍不得母亲伤心难过：“以后不论雨荨做错了什么，您只管和我说，我自有办法教训她。我只是不喜欢假他人之手。”

　　假他人之手？李凤娇听着刺耳，自己这么快就成“他人”了？江雪里的女儿，果真不同凡响！她抹了一把纵横满面的老泪，见雨荨紧紧贴在儿子身上，而吴瑞轩的回护之意昭然若揭。她只觉着碍眼，于是转身冲吴珍妮命令道：“起来！丢人现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捡来的，她是大小姐呢！”

　　吴珍妮被母亲一顿邪火撒的更加委屈，明明她才是今天最大的受害者，不仅没人安慰，反而全都拿她泄愤。她受着窝囊气，便嚎啕大哭起来。

　　李凤娇心烦意乱吼道：“别哭了！能指望你有什么出息？！滚远点！”说着，她怒气冲冲回了卧室。留下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的珍妮，这还算是个家吗？他们还配称作亲人吗？这个家太绝情，她想逃走，一刻都不愿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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