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罢天下[穿越]

　　罗心远拿着火符的手在颤抖。

　　“我……我我我……到底要不要对柳师兄出手……”

　　众人皆是遍体鳞伤，尤以应素经脉寸断为最，此时见柳德松头呈蜥蜴形，连带刺的尾巴都生了出来，蓝白相间的道袍被撑得破碎，头上的发冠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来，发出哐当声响。

　　“出……出什么手！”孟达站在最前面，语无伦次地将人往后压，“那……那他娘的……是柳师兄！”

　　众人被此景象吓得魂不附体，本能地掏出符咒，却不知到底要不要丢出去。前方那个，确实是一只怪物，但那之前，它还曾经是他们的柳师兄，为了他们几乎要豁出命的柳师兄。

　　阮景抚着宋逸飞，大声吼道：“肃静！各位师兄弟，不要冲动！”

　　“我们不是冲动……”林亦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声音一颤一颤，“你没看出来，我们这是怕吗……”

　　阮景：“……”

　　柳德松望望众人，又看看自己。他的手已经完全变形，手指间长了蹼，光是看着，就有一种从脚底冰冷到头顶的感觉。柳德松“啊啊”地叫了几声，却根本说不出话。

　　他往前走一步，众人便往后退三步。

　　对柳德松的信任，无法战胜心底的恐惧。

　　柳德松的眼里，充满着绝望。他歇斯底里的叫喊，出口的，却是沙哑，不似人类发出的“嘶嘶”声。

　　正在此时，众人直觉脚下一阵动荡，所有人的身子晃了一晃。当稳住身形之时，却听见一个声音由远而近：“大胆妖孽，速速就擒！”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道高大的身影。

　　宋逸飞眉间一动，转头一望，只见柳德松被一条金色绳索捆住，边上站着一个人，陈旧的道袍被划出好几道口子，染了污秽，却丝毫不显狼狈。那人下巴上留着淡淡的胡渣，眼角稍显疲惫，精神却是不错。

　　“宁道长？！”阮景一惊，思及此人便是叛出武当的宁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喜该忧。

　　另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宋逸飞与阮景身旁——白清池消失的地方——将两个小鬼吓得打了个激灵。火光下，一红一黑的双瞳显得分外诡异，但却比之前的鬼火要好上许多。

　　“怎样？”宁孑问。

　　竘玙摇摇头：“让他跑了。”

　　“要追？”宁孑试问。

　　“罢了。”竘玙沉默片刻，四只瞳孔望向宁孑绑住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

　　“唔……”宁孑这才将视线移到被他捆住的妖物身上。

　　此妖浑身鳞片爬满，瞳孔变色，舌头变形，不能言说，看其外貌，很大可能属于精妖——由植物、动物或其身上之物所演变而来的妖类。然而此类妖物妖气甚重，就算化成人形，也很容易被道士识破。奇怪的是，此妖身上所穿乃是武当弟子道袍，头上所带物件，若他没有记错，应当是之前的领头小鬼。若他真是妖物，宁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妖气，而且此子在武当潜伏如此之久，也并未被发现，怪哉！

　　宁孑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圈，抬手算了一算，心里忽然有了底，却并未说出来。

　　唉，这可难办，这妖到底是收，还是不收？

　　“照理说，有妖应当是必除的……”

　　“住手！”仲伦白了一张脸，尝试地靠近一步，手中武器却不放下，“叛徒宁孑，你想……想对……柳师兄……做什么？！”

　　“唉，暴露了啊……”宁孑尴尬地揉了揉脑袋，一时间倒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群武当小辈沟通，想了半天，斟酌道，“不必担忧，我虽然不是武当之人，可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不会对人作恶，也不想与你们为敌。”

　　“这样最好，我们宁峡长老很快就来了，你若是敢对我们下手，你也走不了！”

　　宁孑一听到宁峡的名字，眉毛一拧，再看了看怪物似的柳德松，心想：以宁峡那个不论善恶，有妖必除的狠辣性子，若是看到此子如此模样，想必他会当即没命。宁孑对爱护师弟的柳德松印象深刻，不愿见其死在宁峡手上，想了一想，托着下巴道：“众位小友，你们的柳师兄沾了邪物才会如此，宁某不才，倒是有法子可以让他恢复原貌。”

　　柳德松死灰般的眼神忽然光亮起来，盯着宁孑不放。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将信将疑的同时，又有些松口气：“当真？”

　　“你有什么目的，不会是想害死他吧？”

　　“诶~我要是想害他，就直接出手了，还需要如此麻烦？”宁孑哂笑道，“不过就是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我最怕的就是宁峡长老，众人若是能答应我，不把见过我的事情告诉他，宁某一定竭尽全力把你们柳师兄变回风流倜傥的样子！”

　　众小鬼再次头对头围了起来，阮景与宋逸飞无奈加入。

　　宁孑：“……”你们讨论一定要是这姿势吗？

　　林亦：“怎样？”

　　孟达：“好像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罗心远：“他会不会骗我们？”

　　阮景：“骗又如何，难道真的要我们用火符把柳师兄烧回原型吗？”

　　众人：“……”

　　范焉：“若要把他的事情瞒着宁峡长老，是否不太好……”

　　朱阳：“哎，事已至此，管不得那么多了，若是给宁峡长老知道，大不了面壁思过，咱都习惯了！”

　　阮景：“阿飞觉得如何？”

　　宋逸飞听了半天的同时，也想了许多。宁孑若要对付他们易如反掌，这个叫竘玙的怪物比宁孑还要难缠，就算武当高层都来了，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们。然而宁孑却给了他们一个台阶，试图对他们伸出援手，看来这个叛出武当的师叔，品性并不坏。

　　更何况，宁孑根本就不晓得，他治好柳德松后，他们这群弟子是不是会遵守约定，不将他的事透露给宁峡。怎么看都是己方有利，绝不吃亏。

　　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盯着宋逸飞，让后者压力倍增。宋逸飞心道，什么时候我变成做决定的那个人了？！

　　心里吐槽归吐槽，宋逸飞还是不负众望地说了三个字的建议：“让他治。”

　　众人直起身，纷纷表示让宁孑放手去做，意见统一得跟刚刚气氛完全不对盘。宁孑对少年人的心思不太懂，看来自己离老年更近一步……

　　由于不便在众人面前施展让半妖变回人貌的方法，宁孑借口将人带到僻静之处。而众人一半担心一半猜疑，始终没有去打扰宁孑。一是怕真的因为冲动而搞砸了宁孑的治疗，二是因为……还有一个人，也需要他们担心。

　　“宋师兄……应师妹如何了？”孟达凑上去，眉头深锁。

　　应素仰躺在地，头暂时被搁在阮景大腿上，神情看似极其痛苦，喉咙间呜咽声不断。一瞬间经脉寸断，这种痛苦，就连男子也难以承受，偏生应素还没有昏厥，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只是倔强地睁着眼，身体一阵一阵的抽搐。

　　“阿飞，男女授受不亲，你居然就这样把我的贞操卖了？！”阮景见应素脸色难看，尽量提些不相干的话语，强迫应素分散注意力，“不过说起来，我这大腿可是应师妹枕过的啊，这价值连城啊，澡都不想洗了。”

　　谁知应素没反应，倒是把边上的孟达给哽住了。

　　“得了，阮景你这来了癸水的裤子也别洗，裱起来吧！”

　　阮景：“……”

　　应素对周围其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疼得泛着眼泪水。没有焦距的眼睛，试图想要捕捉什么，直到望见宋逸飞低头认真的侧脸，才停止了游离。那是一双从摄心术中解脱出来的眼神，瞳孔周围，还有细细的血丝，却丝毫不影响少女的清丽的容颜。刚刚发生的事，让她心碎欲死，明明疼痛得想要晕厥，却忍了下来。

　　而这种疼痛，在看到宋逸飞时，忽而减轻了不少。

　　“小……飞……师……”

　　“别说话。”宋逸飞一双眸子深深地望了应素一眼，缓和语气道，“呼吸尽量慢些，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

　　应素用目光仔仔细细地描绘着少年的认真的轮廓，不知为何，眼中酸涩。即便浑身剧痛，她都没有哭，没有叫喊，可仅仅一句“我不会让你有事”，却让应素的眼一瞬间模糊。

　　“情绪不宜大起大落，应师妹，什么都别想。”

　　宋逸飞安抚地握着应素的手，柔和的温度，将应素不稳定的情绪压了下来。那个有着翩飞身影的霍师兄再也不会在武当山练剑台出现了，而这个曾经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的少年，依然陪在自己的身旁。

　　从来都不仔细凝望的少年，原来也有一双漂亮的星眸，一对英气的剑眉，褪去唯唯诺诺的伪装，却是一个，比任何人都极为耀眼的存在。

　　她忽然想起那天大风之日，白武峰的峰顶落日大圆，他的话语穿透风声，回荡在自己耳边。

　　他说，应师妹，我多想变作这武当落日，陪你一世。

　　“我能接。”恍惚中，她听到宋逸飞如此说。

　　阮景和孟达同时愣住：“什么？”

　　“断掉的经脉，我能接！”宋逸飞斩钉截铁，“应师妹暂且放宽心，师兄定治好你。”

　　应素忽然想哭，仿佛委屈得不能发声一般。片刻之后，她终于疲惫，沉沉睡去。

　　“阿飞你……你莫非背着师父偷偷拜落云谷三月弦为师了吧？”阮景听到宋逸飞之言，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宋逸飞：“……”三月弦是谁？总之为了不露陷，还是不说话吧。

　　“你这是安慰应师妹还是安慰你自己呢？断掉的经脉怎么接啊？”阮景拍了拍宋逸飞的肩，“我知道你歧黄之术尚可，但这是续脉，续脉你懂吗？！除非真的能找到三神医……唉，就算找到了，掌门也不允许让他给应素师妹治的……”

　　自从景楼城一役后，武当与笑家、落云谷、大漠落日教之间都有些龃龉，井水不犯河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要是去落云谷登门求医，想都别想。

　　宋逸飞：“……”

　　正当宋逸飞被阮景悉心教育之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隐蔽处传来，众人纷纷回头。

　　“柳师兄！”

　　“太好了你变回来了！”

　　“谢天谢地，刚刚真是吓死我们了。”

　　被宁孑带出来的柳德松，在众人的簇拥下，有些恍惚。不知宁孑到底对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柳德松死死地拽着宁孑的袖子，不肯放手，对于众人的碰触，表情上些许有点抵抗。

　　没有心机的少年们自然看不出什么，但宋逸飞的眼底却深沉起来。

　　“宋小鬼。”

　　宋逸飞被宁孑点名，有些莫名地望着这个古怪的道士。

　　宁孑从人群中挣脱出来，一步一步朝宋逸飞走来，一手拦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另一个僻静之处拽去。阮景的大腿依然被应素压着，没法站起来，也无法阻止宋逸飞被宁孑带走。

　　“你想对我说什么？”宋逸飞神色淡然。

　　“你们的柳师兄，他真的是个妖。”宁孑开门见山，“而且是半妖。”

　　“所以？”宋逸飞的表情依旧不变。

　　宁孑盯着宋逸飞看了半天，忽而哂笑：“他可以用符咒，与武当弟子一般无二，不过，他不可去浮屠塔，否则必然露陷。”

　　“那你应当告诫他，与我说什么？”

　　“有趣有趣，你这个小鬼当真有趣。”宁孑心情放松地笑了一声，“这样我就放心了。”

　　此时竘玙已经站在一旁，没有其他赘语，只问道：“走？”

　　“是时候走了。”宁孑点点头，忽而似乎想起什么一般，折回身来，“啊，差点忘记告诉你了。”

　　宋逸飞：“……？？”

　　“还记得我的请魂术吗？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当时请到的，是两个生魂。其中一个叫霍鸿风，另一个……”他揽过宋逸飞的肩，低头在其耳边轻语，“他说他叫……宋、逸、飞。”

　　宋逸飞瞳孔一缩，身子一顿，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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