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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参横
火焰簌簌穿过叶子没入风声,来人一把捉住,蓝色在她掌心跳动几圈,然后被无情捏灭。
“阿芙,许久不见。”
梓芙端着酒杯,眼皮未抬一下,懒懒散散道:“我当以为是老鼠,原是你啊,伤可养好了?”
黑暗中跨出一双笔直的长腿,随即是群青色滚金边长袍的下摆,对方束高的马尾利落扫在脑后,举手投足间英姿飒爽,全然看不出之前受过挖心之痛。
“早好全了。”梓兰扫两眼瓦片上整齐摆放的酒坛,调侃道:“难得见你单独喝闷酒,怎么,任务难到你了?”
梓芙哼笑:“倒宁愿是任务。”
“天底下竟有除开任务以外,能让我们梓芙大人闷闷不乐的事儿?真稀奇!”
“少耍嘴贫。”梓芙睨她。
梓兰挨着坐下,也给自己斟了杯酒,小口小口嘬饮:“跟你一块儿的落水鬼呢?叫什么来着?”
“李泱泱。”
“哦对李泱泱,怎的不见她?”
“找她做甚?”
梓兰一下笑得意味深长:“阿芙,你没有发现吗?”
“什么?”
“李泱泱容貌出色啊!”她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心上:“你们都这么熟了,竟没瞧出来?”
梓芙走了神,说话慢半拍:“……确实。”
“什么确实?简直就是!放到三界唯有荼月上神可以媲美。”梓兰咂咂嘴,仿佛口中的酒便是李泱泱,需细细品尝。
“不若把她喊来喝酒吧?反正你们明日才出发不是?我恰好也要去煦城,咱们一起啊。”
梓芙正犹豫不决,身旁鬼差却已张口喊起魂。
李泱泱猝不及防出现,还差点被瓦片绊倒。
“你……”她好容易站稳,定睛一瞧,眼前坐着两名鬼差,面对梓芙她可以肆无忌惮,但面对别的鬼,李泱泱欠身,规规矩矩喊道:“梓兰大人。”
“不必客气。”梓兰晃晃杯子,抬手丢一个过去:“来,坐过来,一起喝两杯。”
她指的自己身旁。
李泱泱接着杯子,去了梓芙那边。
“这么黏我们阿芙呢?”梓兰也不恼,笑眯眯地说:“落水鬼,在澜溪湖这么久,可想要个伴儿?”
李泱泱睁着明亮好看的眼睛望她,不明所以。
“梓兰。”梓芙皱起眉训斥:“你越界了。”
“哈哈!不要在意,来来来喝喝喝!”对面举起手。
杯盏相碰,酒液晃出下弦月淡黄的光。
衬着树影婆娑,梓兰道:“前天,我去看梓安了。”
梓芙一愣:“她不是……了吗?”
“没,冥君瞒了大家,留她一魂一魄囚在纵云山里。”梓兰玩着酒杯:“你说她就剩这么点精元,竟还惦记沈蔓青。”
一百多年了……
梓芙冷冷嘲讽:“惦记有何用。”
那鬼并不在意她,甚至开始物色下一个床伴。
“负心的魂魄有什么好惦记?白白浪费心意。”
“情不知所以,一往情深。”接话的是李泱泱:“你们鬼差无魂无魄,竟能如此情深意重?”
梓兰随即大笑:“此话差异,我们鬼差本就如此!”
她忽而偏头:“要不你跟我呗?我也挺情深意重的……”
梓芙平静地喊了声:“梓兰。”
“开个玩笑嘛!”被点名的鬼差嬉皮笑脸喝完剩余的酒,伸了个懒腰:“明日见。”
说完化成深蓝的烟云消失。
落水鬼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扭头问:“明日见?”
“公职罢了。”梓芙淡言。
翌日清早,梓芙与李泱泱在煦城见到了先行一步的梓兰,那鬼坐在明月楼大堂,被抹着厚重胭脂的女人们围着。
明月楼还有个俗称:青楼。
李泱泱问:“为什么她们看得见她?”。
梓芙答:“你瞧她腰间是什么。”
李泱泱一伸脑袋,又缩回来:“只有你没有显形令?”
梓芙颔首。
“为何?!”
鬼差抚掉袖子上的灰,说:“我无需显形令便可化形,那块是专给你用的。”
“……”
李泱泱有时觉得,梓芙隐藏了许多她不知道的实力。
“走吧,进去找她。”鬼差转身跨进明月楼,立即被一群莺莺燕燕簇拥,脂粉味香氛味浓厚,熏得李泱泱头晕。
梓芙充耳不闻,走到桌边叩了叩。
“嗯?来了?”梓兰随手拉过身边一名嫩粉色罗裙的女子:“双儿,给你梓芙大人请个安。”
双儿粉腮桃面,樱桃小口像衔着红宝石,一张一合很是诱人:“梓芙大人安好。”
梓芙快被她身上的香气熏吐,挥挥手:“不必。”然后又望向坐着的鬼差,意思不言而喻。
梓兰把双儿打发走,朝她们勾手:“去四楼。”
一进屋,梓芙立即用鬼气净身,恨不得连衣纹褶皱也给清理个遍,梓兰看不过眼:“女子香气沁人心脾,怎到你这儿像万人嫌了一般?”
“也就你喜欢。”梓芙抬手闻衣袖,确认没味道才放下。
梓兰搬来张椅子坐上去:“我确实爱女人的躯体,香软温柔……对了,找我何事?”
话题拐弯,梓芙跟着坐到对面:“明月楼情报这么多,送一个沈蔓青的情报给我没问题吧?”
李泱泱一直未曾出声,听到此处有些意外,转眼朝梓兰望去,那鬼差面上神色如常。
“阿芙,你果然是我们几个当中最聪明的。”
“既知道,何必瞒我?”
“怎算瞒你?”梓兰悠哉道:“不是给你留鬼气了么?”
梓芙定定睨她。
明月楼表面纸醉金迷,暗地是梓兰开在人间的情报网,这里人影交错,进出复杂,是天底下最好收集消息的地方。
“我不明白。”梓芙说:“你究竟想如何?”
梓兰笑了半晌,开门见山:“找回魂魄。”
“你疯了。”梓芙眸色流动:“魂魄在冥君那。”除非他松口,否则如何寻得回?
“阿芙啊,你难道还看不出吗?冥君手中魂魄有限,地府怕鬼差有朝一日逆反,早就散掉了我们剩余的精元,他还你一魂二魄不是赋予,而是他手中……只有这么多了。”
“水鬼的势头日渐收不住了,如若不是为了三界,冥君为何要冒险放你俩来凡间收魂寻记忆?地府已然岌岌可危,我想趁机夺回我的过往有什么不对?”
在她坚定的视线中,梓芙慢慢塌腰,紧拧眉头说:“所以你开了明月楼收集情报,找寻你的记忆?”
梓兰不可置否:“这是最好的办法。”
梓芙绕着桌上的杯盏不吭声。
梓兰盯着她,又说:“当然还有一个最快速的方法。”她朝李泱泱慢腾腾勾起嘴角:“杀了水鬼。”
李泱泱刹时毛骨悚然,下意识去攥衣角。
“不可能。”梓芙沉沉瞪眼:“碰她不如逆反。”
“那你会反吗?”梓兰将目光抛回去。
不会。
梓芙摇头,她从未有这种想法。
“你不会反也不可能杀了水鬼,但她留不得,冥君手上没有精元,所以你们只能来人间收集魂魄和记忆碎片,阿芙,我们没有第二个荼月,神会灭了地府的。”
神会灭了地府,神容不下地府,冥界像天神的一泡溃疡,他们不允许权柄下移。
梓兰吐出一口气,眼含悲悯:“许多鬼差都在想办法找回自己的魂,没有人乐意活成行尸走肉,我也不例外。”
烛火烧出噼啪声,屋内点了香,雾气徐徐上升。
梓芙放好握得温热的杯盏,另起话头:“沈蔓青在哪”
“在徐家。”梓兰吹散烟雾,答道:“想收她得找到她的尸身,此鬼难捉,极擅挖心取精元,你万事小心。”
梓芙撇一眼对方胸口:“知道了,多谢。”
见她腰间没挂玉佩,梓兰好奇:“你的显形令给了水鬼?那你怎么办?”
梓芙没说话,反手握上对方的腕骨,温热传递出去,梓兰挑起眉:“你……竟不用……?”
“一向都不用。”
梓兰沉默良久,说:“……你终归天赋异禀些。”
但她知道,这跟天赋无关,梓芙不同于她们,从一开始就不同。
“并无什么天赋。”梓芙准备离开,起了身:“梓清的天赋比我高,冥君一向重视她多过我们。”
不,那不一样。
但梓兰没再透露,只含笑道:“保重。”
梓芙拉着李泱泱远去。
窗台飘下几根被风卷起的柳絮,鬼差站在窗内,重新拾起杯盏倒出茶水,迎着风喝了两口。
还未见底,风又继续袭来,木窗吱吱呀呀响动几声,窜入一抹雪白的光影。
“真不巧。”她笑盈盈放下茶杯:“阿芙刚走呢。”
白影显形落地,神色平静:“也不想被她知晓。”
“怕是时间久了瞒不住。”
“那便要看你的本事,能瞒多久是多久。”
“……”
梓兰回头,似笑非笑道:“我可没你们有本事。”
一个身份神秘,一个老谋深算。
她翘起脚:“虽不懂到底什么情况,不过只要能保地府安宁,我刻不容缓。”
梓清收回眺望的视线,说:“谢谢。”
“别急着谢我,还是先想想如何应付阿芙,你知道的,她终究不同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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