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

　　仙历六千二百二十三年，神界诞生史上最年轻的大祭司，彼时，这位大祭司，不过十二岁而已。

　　这位大祭司，原是人界、东皇顾家的人，出生时有异象，天生白瞳白发，生而为神。

　　时有民谣相传：今有顾儿，生而神明，弱而能言，幼而敦敏，长而预见，成而登天①。

　　当然，最后因为一些意外，这位大祭司并没有如人们所想的那样“登天”。反而成为了之后人们最不愿提起的存在。

　　这一切，都因为他能预言。

　　身为大祭司，预言是本职，每一任都是，这没什么好奇怪。

　　但这位大祭司有些不同，他的预言往往非常的…呃，不吉利。

　　譬如一个人，要询问这位大祭司自己来年的遭遇。通常来说，一个人一年的遭遇，无论大小，但总会有好有坏，哪怕好运小到吃汤圆遇到一个圆子馅比别的多，坏运小到脚趾头踢到门框上，总都是有好有坏的。虽然人们一向不愿意听到任何坏运气的预言。

　　但奇怪就奇怪到这了，这位大祭司，只能预见未来的厄运，无论大小。最糟糕的是，全部都无法避免，就是单纯的预见。

　　久而久之，大家暗地里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他，灾眼。

　　这位“灾眼”大祭司，却有个与外号对应时，显得非常讽刺的名字。

　　他叫，顾苍生。

　　.

　　顾苍生十二岁入住混沌宫，掌管每十年一次的混沌始地祭祀大典。

　　相传，混沌始地，是一切众生的开始。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②。

　　始地中央，有一颗混沌树，混沌树上有一颗混沌果，常年散发出混沌之气，混沌之气，可转化为灵气，也可转化为魔气，它可以转换为一切东西，圣药也好，毒药也罢……只要时机恰当，都可以。混沌之气，维持整个世界的平衡。

　　而大祭司，主职就是负责混沌始地的守护，尤其是对混沌树的看护。

　　.

　　意外就发生在顾苍生第一次主持祭祀大典那一年。

　　这是他成为大祭司的第二年。

　　年近十三岁的顾苍生将大典安排的井井有条，庄严肃穆，几乎完美无缺，即使比起历任大祭司，也无出其右……

　　…如果不是大典结束后，他捡了个人回混沌宫的话。

　　.

　　顾苍生在还不会预言的时候，就有个非常糟糕的“坏习惯”。

　　他喜欢捡东西。

　　因为天生神明的缘故，顾苍生一出生，就当作神官来培养，自幼年起，无论修习还是生活，就总是独自待着。他总是静静地垂下眼帘，仿佛在沉思什么。

　　每逢此时，旁人都会远远绕开，避免打扰他感悟天道。

　　可能是生而不同，顾苍生也从未提出过异议，他能感受到孤独，但不在乎自己是否孤独，他对每件事都有一种深入的见解。

　　本来，这些想法可能永不见天日，因为谁也不会去主动问起他那些独特见解。但也不知道究竟是他闲着无聊，还是这世界仿佛就是要给他机会，让他那些深刻而奇葩的想法流窜天下。

　　.

　　顾苍生先是捡了一只鸟。

　　一只“留音鸟”。

　　这种鸟，会随机重复它们听见的话，有的家族会训练这种鸟，作为传递消息的工具。

　　顾苍生捡到的，是一只幼鸟，大概才在学飞，从他的小院经过时，撞在枝桠上掉了下来。他觉得有些稀奇，就留了下来。

　　那时他还小，才七八岁，有时无聊时，会对着这小鸟说话，没有什么目的，就是自言自语地说。

　　本来这也没什么，只是有一天，一位前往顾府拜访的政署官员在园中随意走荡时，遇到了这留音鸟，有心逗逗它，想听听它都能讲些什么。

　　.

　　“你叫什么名字啊？”官员随便问道。

　　“有些人就是因为喜欢管别人的一些闲事，自己什么都不做，所以才一事无成。”鸟嘴里吐出的，是幼年顾苍生的声音。

　　“……”官员一时愣住。

　　“人看别人的毛病多得很，一看自己就什么都不承认。”幼年顾苍生的声音在鸟嘴中无情的继续。

　　“你……”官员脸色开始发青。

　　“我们不该随意说别人的不足之处，不是因为无事就要反求诸己，而是因为一旦说了别人就会气急败坏。”鸟继续发功。

　　“这……”官员莫名觉得被侮辱。

　　“即使气急败坏了，他们也仍然不会反思自己的问题，要么会故作宽容地呵呵大笑、背地里报复你，要么就数落你的不是、说你不该……”

　　“这到底是谁的鸟！！！”官员终于忍不住大喊出来。

　　“…神明都不会随便讲出真话，因为愚人很快就要大吼大叫了。”

　　“……”

　　.

　　当日傍晚，顾苍生就没有见到这只留音鸟了，据家里的仆人说，今天有一个路过的政署官员因为控制不好自己的仙力，不小心把这只鸟给烤了。

　　幼年的顾苍生想，就这样的控制力还能混官场，这位官员的同僚真是太不容易了。

　　.

　　顾苍生后来还捡过不少活物，他似乎特别喜欢捡一些活物回来。但不知道是因为他体质特殊还是什么，他捡回来的活物最后往往总是惹出各种各样的事端。

　　留音鸟就不说了。顾苍生之后还捡回了：

　　咬了顾家主的狗
　　——因为家主衣服颜色好像顾苍生平时用的骨头兜；

　　啃掉了祠堂蒲团的羊
　　——因为顾苍生让羊自由行走结果走到了祠堂里；

　　伪装成顾家老祖，参与三次家族会议的猿
　　——因为老祖病了而顾苍生觉得这位老祖平时开会也不发言，完全可以用猴子顶替；

　　……

　　所以，当顾苍生十二岁当了大祭司，入住到混沌宫去时，整个顾家都松了一口气。

　　终于，以后他会把东西捡回混沌宫去！

　　混沌宫的各位神官、神职长老为此战战兢兢一年，结果顾大祭司什么也没捡回来……连他上任后的第一次祭祀大典也完美告终，刚以为没事了，大家正在擦汗，就看见顾苍生抱了个小孩子进来。

　　“捡的。”

　　顾苍生脸色平静的和当年捡了一只留音幼鸟时一样，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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