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求一粟

　　曲海航跟顾一粟很小就认识。小到顾一粟还没出声的时候，曲海航便已经隔着肚皮跟他聊了半年多。他出生那天的事情自己还有印象，小小一团丑了吧唧的生物，让他很是嫌恶。
　　后来小小的顾一粟一天天长大，从蹭了他一身的鼻涕和口水的混合物到可以追在他屁股后头喊哥哥。他对这些都没有太大的感受。只是出门被要求照顾弟弟，吃东西被要求谦让弟弟。搞的他有段时间很讨厌这个弟弟。
　　等到他上了学，有了自己的同学和朋友。那个弟弟只局限于家庭聚会时候需要格外关照的弟弟。再后来，他越来越大，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个弟弟跟别的亲戚家的孩子也没了什么分别，只不过是见面的频率比较高。
　　及至高中毕业，他去京城读大学之后，他们两人见面的机会便更少。直到他研一的那个夏天，接到他妈的电话。
　　【儿子，干嘛呢？暑假也不回家，都在学校忙什么？】曹雯雯午休时间才有空给他打电话关心他的生活。
　　“妈，您今天怎么想起我了？”曹雯雯不是不关心孩子，只不过她自诩事业型女性，每天把自己搞的非常忙，关心别的事情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啊对。说这事我想起来了。】
　　曲海航就知道，如果不是有事，他妈很少午休的时候给他打电话。”
　　【粟儿今年不是高考完了么，也在京城上学。他学校离你们学校不远。】
　　“我知道。等他来报道我去接他。霞姨来送他吗？”前段时间办升学宴的时候，曲海航特意回去一趟。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粟儿要提前去体验生活。据说在京城找好工作了。他跟他一个高中同学一起。你学校研究生宿舍有多余的住的地方吗？】
　　“要住我们学校？他们来了为什么不住酒店？”顾一粟家可不差这点钱。曲海航不太想让他住过来，如果他来了，大事小事他都得管，麻烦的很。
　　【跟你说了体验生活。再说，粟儿那同学家里条件好像不太好。】曹雯雯了解的不算多。
　　【要是粟儿出钱住酒店，他同学应该不会高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最强了。】
　　“可我们学校里哪有那么多空宿舍给他们住。”曲海航仍旧不想答应。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顾一粟可是你霞姨的儿子。你都忘了你霞姨这么多年对你的好了吧。就求你这么点小事你还推三阻四。】曹雯雯不高兴的说。
　　“我没有推三阻四。”曲海航无奈的叹气，“虽然现在是暑假，离校的学生不少。但是把自己宿舍借出去给别人住，可不是谁都愿意的。算了，我问问看吧。他们几个人，什么时间到？”
　　【明天。两个人。两个男孩子。】曹雯雯心满意足说。
　　“他们怎么过来？需要我去接他们吗？”明天？曲海航眼前发黑，美好的生活这么快就结束了。
　　【这事你问我？你是不认识他还是没有他联系方式？】曹雯雯看了眼时间，【不跟你说了，快上班了。照顾好自己，挂了。】
　　说完，不等曲海航回答，自顾自的挂断电话。
　　曲海航深吸一口气，拨通顾一粟的电话。如果不是看在霞姨的面子上，老子认识他是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sorry。。。。。。】
　　曲海航愣怔的挂断电话，怎么会是空号？看看手机上存着的名字，没错啊，是顾一粟的电话。曲海航不死心的又拨了一遍，得到相同的回复。
　　“这让我妈知道，肯定得骂死我。”曲海航一脑门冷汗，打开微信，翻找联系人。
　　特别棒，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没有用自己原名当微信名的。微信头像也用的乱七八糟。曲海航看了看手机里好几个认不出是谁的微信名，犹豫不定。
　　“叮”
　　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曲海航正烦着，没时间看。
　　“嗡嗡。”
　　手机紧接着震动两下，连着收到三条微信。
　　盯是盯不出来什么了，曲海航放弃的打开收到的新消息。
　　【航哥，我是顾一粟】
　　【我明天火车到西站，你把你们学校地址发我呗。我到时候打车过去。】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曲海航看着收到的微信，刚刚烦躁的情绪终于散了。至少，不用被亲妈骂了。
　　曲海航给他发了个定位，问了他明天几点的火车，说要去接他。
　　顾一粟的微信回的很快。【不用。正好趁这次机会熟悉一下京城的路线。】
　　曲海航正好不愿意动弹。从学校跑到西站很远。他没有车，打车又贵又堵。不用接他正好乐得清闲。
　　“那行。明天快到了告诉我，我去校门口接你。”
　　【辛苦航哥，明天见。】
　　曲海航看着他发来的微信，默默的想，至少是个懂礼貌的孩子。霞姨教育的很好。
　　第二天，曲海航睡的正香。放在枕头下的手机连续的震动将他吵醒。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谁这么早？
　　曲海航掏出电话看了一眼，一个没存名字的电话号码。八成是推销。曲海航果断的挂断电话，躺回去想接着睡。
　　被挂断的电话没过两分钟又响了起来。
　　“烦死了。”
　　没见过这么有毅力的推销电话，曲海航按下接通键，“喂？”语气极其不悦。
　　【啊，吵醒你了？不好意思航哥，我们到了。】电话里顾一粟的声音响起。
　　“这么早？”
　　【嗯，我们坐的是夜车。晚上出发，早晨到。】电话里的少年嘿嘿笑了两声。
　　那趟车曲海航知道。有一年过年回家，实在没抢到票，只剩这一趟还有。晚上九点半上车，凌晨四点半到站。
　　“我马上出去。你稍等我一下。”曲海航一骨碌爬起床。这四个多小时，孩子在哪等着呢。
　　曲海航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学校门口。找了一圈，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发现两个小孩。
　　“顾一粟。”曲海航喊了一声，招了招手。
　　站在树荫下高大的男孩子回头看向他，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航哥。”
　　他旁边的小男生个子不高，一米七出头的样子。长得白净瘦弱。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运动品牌短袖上衣和灰色的运动裤。脚上的鞋子一看就是打折的过季款。
　　顾一粟推着两个人的行李箱，那个小男生只在身上背了一个单肩包，跟在顾一粟的身后。
　　“这就是你同学？”曲海航有些诧异。这个小男生的性格不像是顾一粟会交的朋友。在他印象里，顾一粟的朋友应该是长得人高马大，说话嬉笑怒骂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曲海航的错觉，他话音刚落。顾一粟的同学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悦。
　　“嗯。航哥，这是褚亮。阿亮，这是航哥。”顾一粟热情的介绍。
　　“你好。”曲海航向来不是自来熟的人，不冷不淡的打声招呼。
　　“航哥。”对方这声哥喊得也是不情不愿。
　　曲海航自然不会跟他计较。顾一粟见场面有些冷，只得开口：“航哥，我箱子里给你装了好吃的。来之前我妈让我给你带来的。”
　　“什么好吃的？”曲海航来了兴致，领着两人往学校里头走。
　　“我妈特意给你做的酱牛肉还有酱鸭货。”赵女士做酱肉手艺一绝。
　　曲海航脸上终于见了点真心的笑模样，“这么远还给我带这个？不对，你坐一晚上火车，不能捂坏了？”
　　“真空包装，还有冰袋，坏不了。”
　　八月骄阳，虽然时间尚早，但走了一路，几个人仍是一身热汗。曲海航的宿舍在三楼。顾一粟一手一个拎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吭哧带喘的爬楼梯。跟在他身后的同学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我帮你拿一个吧？”曲海航有些看不过去。他那同学也太不会来事了吧。
　　“不用。这箱子可沉了。”顾一粟躲开他伸过来想帮忙的手，“我自己来就行。”
　　“你自己拿着多沉啊。不行我跟你这个同学俩一起抬一个。”刚才介绍了一番，曲海航也没认真听，到这会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人家姓啥了。
　　褚亮即使反射弧再长，也听出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粟，我帮你拿一个吧。”
　　“不用。你那细胳膊细腿，可拿不动箱子。不用你管。”顾一粟笑着拒绝。
　　曲海航无语，不识好人心。不用拉倒。谁受累谁知道。反正干活的不是他。便不再说啥，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终于上了三楼，顾一粟累的满头大汗。曲海航掏出钥匙打开自己宿舍的门，侧身让俩人进去。
　　“我妈昨天才给我打电话，时间匆忙，这几天你俩先将就一下。我舍友这段时间不在宿舍住。顾一粟你跟我住。对门那个寝室还有一个床位，我跟人打好招呼了，让你同学过去住。”
　　“啊。”没能被安排在一个房间顾一粟很失望，但是给人添麻烦的事情，怎么可以得寸进尺，“好，谢谢航哥。”
　　曲海航吩咐两人把行李放好。“你们早饭吃了吗？”
　　“吃了，火车站肯德基吃的。”顾一粟蹲在地上打开行李箱。将占了他行李箱半个空间的包装精良的饭盒拿出来递给他，“这是我妈给你准备的。”
　　“带这么多？”曲海航早就想念霞姨的手艺了，接过饭盒放在桌上，直接打开。酱色油亮香味扑鼻的肉香味勾的人食欲大开。曲海航伸手捏了块酱牛肉放进嘴里。
　　“真好吃。”熟悉的滋味在唇齿之间散开，幸福的不行。
　　“我妈就知道你想这口，特意让我带的。”顾一粟看着他贪吃的模样，嘿嘿直乐。
　　“航哥，我同学住那屋现在有人吗？”
　　曲海航看了眼时间，上午九点半多点。住对门的许华应该是没出门。
　　“应该有人。我带你们过去。”曲海航又捏了块酱牛肉放进嘴里。咂了咂手指上残留的酱汁。
　　“许华，你起了没？”曲海航敲了敲对面的门。
　　“来了。”里头传来一阵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没过一会儿，门被打开。
　　“这么早，啥事？”许华顶着一脑袋鸡窝头，看着门外站着的三个人。
　　“我弟弟要来住两天，昨天跟你说过了。这是他同学。”曲海航指了指顾一粟又指了指他身边的人，张嘴想了半天，靠，忘得一干二净，叫啥来着。
　　“褚亮。”顾一粟笑着接话，“许哥，给您添麻烦了。”
　　“嗨，小事。进来吧。”
　　顾一粟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抱着几袋包装的花花绿绿的东西。
　　“许哥，老家带来的特产，给你尝尝。”顾一粟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许华。
　　许华一愣，接了过去，发现是鱿鱼丝、烤鱼片等一些小吃。
　　“嗨，这么客气干嘛。”许华高兴的说。
　　“许哥，我同学住哪个床？”顾一粟将行李箱推到靠窗的位置放好。
　　“左边这张。”
　　左边的床上放着叠好的被子。
　　“那这被子？”
　　“你看着给挪哪不碍事的地方。你们自己带被来的？”
　　“没有。”顾一粟不好意思的说。再带着被褥，行李箱肯定塞不下。新生开学以后就可以领全新的行李，所以也没有带的必要。
　　“嗨，那你们就用他的。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大不了。”许华坐在一边，撕开一袋鱿鱼丝，吃了起来。
　　“好嘞，谢谢哥。”顾一粟将放在一边的行李箱打开，拿出全新的床单被套，将床上原来的床单被套拆下来，换上新的。
　　许华心说，还挺讲究。
　　曲海航看的惊奇。他那个同学站在窗子前面，双手插兜看着顾一粟干活，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研究生宿舍条件虽然比本科好一点，但是没有空调。顾一粟刚上楼热出的汗还没消，这会儿忙活的汗水顺着脸往下淌。
　　顾一粟将床单被套换好，将换下来的叠好，转过身问：“哥，这楼里有洗衣机吗？”
　　“走廊尽头有洗衣间。洗衣机是投币的。”许华指路。
　　“谢谢。”顾一粟回身，从行李箱里拿出一袋洗衣粉，找出几个硬币。
　　“我跟你一起。”褚亮见人要走，连忙跟过去。
　　顾一粟回头冲他笑笑，领着人出门了。
　　“你这弟弟够讲究的。”许华见人走远了，小声说。
　　曲海航冷哼一声，据他所知，顾一粟可不是这么讲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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