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包三之无愧于心

　　第十四章

　　用过晚膳后，已经入夜了，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夜空，郑王府门前的灯笼也已高高挂起，不过，却不再是泛着淡蓝色的光芒，而是变成了喜庆的大红。
　　“这些灯笼是怎么回事？”
　　柴丝言走在回房的路上，举目望去，到处都是一片红光，不仅灯笼换成了红色，就连庭院的枝头也系上了红绸，再看脚下的地面，更是用红毯铺满了整条长廊。
　　“回禀郡主，这些都是宫里派来的人，说是为了后日的大婚典礼，特来府中提早布置妥当。”
　　身旁引路的侍婢手里提着灯笼，满脸带笑的回道，可抬眼看到柴丝言蹙起的眉头，不知说错了什么，忙又将笑容收起低下了头。
　　宫里派来的人么？
　　闻言，柴丝言蓦地停下脚步，望向这些红彤彤的灯笼……
　　“怎么了？郡主，您是不喜欢吗？”身旁的那名侍婢显然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丫头。
　　不过，柴丝言也是个不轻易表露情绪的人，只是这些红色的灯火，无疑比之前的蓝色还要碍眼，不仅刺痛了她的双眼，更是刺痛了她的心。
　　“没什么，走吧。”
　　沉默地看了会儿，她才移开目光，缓缓吸了口气，按耐下那些情绪，继续迈开脚步离去……
　　“郡主，你回来啦？奴婢已经帮你备好了热水……”
　　刚一回到房，小云便从紫竹屏风后绕了出来，一面迎上来，一面就要侍候她沐浴更衣。
　　折腾了一天，柴丝言确实也有些累了，身旁掌灯的侍婢见状，微微地福了个身，便要退离下去，不过，却被小云叫住道：“巧儿，你来的正好，我要去准备花瓣，你先去伺候郡主卸妆。”
　　“巧儿？”柴丝言听到这个呼唤，瞧了身旁的人一眼，不禁念道：“果真人如其名，是个心思巧妙的丫头。”
　　“郡主过誉了，奴婢可不敢当。”那个叫巧儿的侍婢，忙放下手中的灯笼，跪在地上受宠若惊。
　　“起来吧，在我这里，不必太过拘礼。”柴丝言这般说着，便往梳妆台前坐下，巧儿应了声“是”，慌就起身给她去拆卸满头的高簪珠翠。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服侍郡主，巧儿不免有些紧张，结果“咣当”一声，手忙脚乱之中，竟将一支翠簪弄掉在了地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巧儿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便磕头如捣。
　　“本郡主有那么可怕么？”柴丝言无奈叹了口气，挥挥手道：“看来刚才夸你的确是过誉了，算了，你先退下吧，这里由小云一人侍候便好。”
　　“是。奴婢告退。”颤巍巍的站起身，巧儿逃也似的转身退出门去。
　　“郡主，花瓣准备好了，可以沐浴了……咦？她人呢？”小云提着花篮回来，却不见了巧儿的身影。
　　“没什么，只是本郡主不喜欢生人侍候，打发她走了而已。”
　　柴丝言说着，便欲伸手去捡地上的发簪，不过却被小云眼尖手疾地捡起。
　　“咦？这不是郡主您今日有备而来的那支发簪么……”
　　打量了下手中碧绿的发簪，小云疑惑着将它呈交给了柴丝言。
　　柴丝言接过一瞧，好巧不巧，还真是那支发簪。
　　不过，即便是有备而来，却还是没有派上用场……
　　望着手中的发簪，柴丝言暗自攥紧，不觉愈发感到心力交瘁……
　　“郡主，别想太多了，先洗个热水澡解解乏吧。”
　　小云贴心地上前说道，柴丝言微微点头，这才放下手中攥着的发簪，小云也转而去放下纱幔，在雾气缭绕的笼罩下，柴丝言缓缓褪去华丽的衣裙，像是褪去了一身疲惫，将身子浸在了洒满海棠花瓣的温水中……
　　“郡主，舒适吗？要不要再加点热水？”
　　伸手触探了下水温，小云从竹篮里，又多撒了些花瓣进去：“这些是奴婢特意为郡主准备的海棠花，其药用不仅能够清热解乏，用来泡澡也是极香气袭人呢。”
　　“嗯，是挺香的。”柴丝言轻轻闭上眼睛，深深地吸入一口水汽中那抹清香，还真缓解了不少身上的乏累，可对心里的疲惫，却似乎微乎其微。
　　“郡主，你是不是有心事？”察觉出柴丝言依旧不展的愁眉，小云便关问道：“是用晚膳时，郑王爷跟您说了什么吗？”
　　柴丝言闭目不语，浸泡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今日皇帝哥哥来过……”
　　“奴婢知道啊。”未等柴丝言说完，小云便回道：“听说，皇上派了很多宫里的人过来，送了好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呢，现在郑王府里外张灯结彩，可谓是热闹非凡。还有大婚的礼服也由尚衣监送了过来，等会奴婢侍候您沐浴完毕，便请郡主您穿上看看是否合身……”
　　话还未说完，柴丝言“嚯”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郡主……”小云吓了一跳，看到柴丝言瞪向自己，口中的话也再不敢多说下去：“是不是奴婢又说错话……惹您生气了？”
　　“你说呢？”柴丝言本就已心中郁结，小云的这番话更是在添堵：“小云，我问你，难道你也希望我嫁给皇上吗？旁人不知情，难道你还不知？”
　　“郡主……”小云低下头，不敢看她，只能小心翼翼回道：“奴婢知道您心系包公子，可毕竟皇命难违，不管郡主您如何自有主张，但难免还是会担心牵连到郑王府啊，再说庞将军尚且还安然无恙，皇上目前却又如此紧逼，所以奴婢真是替您看不到任何一点希望啊……”
　　小云说的话无不句句在理，可柴丝言又如何听得进去？
　　“好了，你也不必多劝了。”柴丝言偏过头去，不想再听：“你的心意本郡主都明白，所以你说的这些本郡主又岂会不明白？但正是因为明白，才会如此选择，哪怕看不到任何希望，也不能让自己陷入绝望，你懂么？”
　　“可是……”小云咬了咬唇，抬起头来道：“奴婢也知道不该劝郡主，因为那肯定是劝不动。但是，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郡主的安危着想，不过，既然奴婢说过要誓死效忠郡主，那么无论郡主做出任何决定，奴婢都应当唯命是从才对，只不过眼下府里还候着两位宫里来的老嬷嬷，就等着郡主您试完了婚服，好回头给皇上回个准话儿呢……”
　　呵、原来竟是这样，难怪一进门就要服侍她沐浴更衣……
　　柴丝言听完她的话，忍不住扯了下嘴角，便拿起挂置一旁的罗裘薄纱半遮住胸，就要站起身来，小云见状，忙拿起手边的锦袍给她裹上……
　　“郡主，您这是要……”
　　“去试婚服吧。”
　　“啊？”小云有些惊讶。
　　“不必难为你，也免得让她们久候。”柴丝言并非选择了妥协，只是事已至此，她又何必要再去惹怒龙颜呢？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很快，一袭华丽的凤袍捧到了她的眼前，繁复的金凤展翅红的耀眼，衣袖旁点缀着金珠闪闪，裙长拖地足足三尺有余……
　　“郡主，您看……”
　　“不用看了，替我穿上吧。”
　　柴丝言转身过去，不想多看。仿佛看到这凤凰霞帔的瞬间，只一眼，便就忍不住勾起了心中那些过往的回忆……
　　记得那时的她还未至及笄，青梅竹马的皇帝便曾许诺过，长大后要同她举案齐眉，为她日日画眉。还要为她铺十里红妆，让她母仪天下。
　　可惜啊，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心也在悄无声息地改变，她不再是当初的柴丝言，而皇帝也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如今，于她而言，这十里红妆不如意，母仪天下也都变成了讽刺的笑话。
　　“天呐，郡主您真是太美了！”
　　小云的惊呼声拉回了她飘散的思绪，回过神来时，柴丝言已经被小云装扮妥当。刚出浴的她，带着幽芳的香气，站在铜镜前，犹如出水芙蓉般，眉如翠羽，肌似羊脂，加之她自有一番清雅的贵气，那一身华丽的凤冠霞帔更彰显得她出尘绝俗，真好似神圣的凤凰般，发出圣洁的光芒，正当是应了一句诗：天山玉碎凤凰鸣，芙蓉泣露香兰笑。
　　众所周知，凤凰乃是百鸟之王，代表着后宫最高荣耀的象征，那么，她柴丝言当真是天生的皇后命么？
　　看着镜中头戴凤冠的自己，柴丝言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在带上凤冠的这一刻，就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压的她难以喘气。
　　“怎么了？郡主？”小云看她面色难耐的样子，忙帮她将凤冠摘下来，问道：“是份量太沉重了吗？”
　　凤冠一离开，柴丝言这才感到轻松了不少，虽然那股无形的压力还一直存在。不过，这顶凤冠也确实含有一定的份量，上面用金银丝盘成龙凤及大小花二十四株，并且缀满了珠宝，包括一些鎏金饰品和上千颗珍珠，当中最大的一颗甚至比当年太后头上的凤冠还要硕大。
　　对了，柴丝言可没忘记，后来那颗夜明珠被赐给了太医院的雪医金匮，在凤凰镇的时候，自己还曾羡慕不已，可如今，所嫁非心中良人，就算比之再大的明珠，也失去了璀璨的意义。
　　大包，我好想你……
　　柴丝言呢喃着，闭上双眼，默默滑下了一行珍珠般的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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