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原六中

　　笨狐狸石磊逃到了外面。他虽然笨，可是还知道不能随便白吃人家的饭。陈一帆同学主动热情，对他非常友善，帮他说话，给他买药，他已经感激不尽，不能欠人家更多了。
　　石磊在外面吃了两个馒头，估摸着陈一帆应该吃完了才回教室，结果发现对方在等他，桌上放着还没动过的饭盒。
　　“石头，过来。”
　　“我吃过了。”石磊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你不都答应帮我吃吗？”不说话就等于默认，默认就等于答应，陈一帆说得理直气壮。
　　“……那你吃吧，吃完再给我就行。”石磊倒好像成了不守诺言，理亏的一个了。
　　陈一帆耐心地坚持：“一个人吃饭没意思，陪我一起吃，来。”
　　“不用。”
　　陈一帆听见这两个字就知道可以直接采取行动了。他站起身，把饭盒放到石磊桌上，自己在周兰兰的座位上跨坐下来，面对着石磊，打开饭盒，阵阵饭菜的香味冒着热气溢出来。
　　陈一帆打开餐具盒，把勺子递给石磊：“来。”
　　石磊无奈只得接过来，陈一帆把饭菜拨了一些在饭盒盖上，摆在石磊面前，就不再管他，自己吃了起来。
　　就这样，石磊被迫与陈一帆共进了午餐。
　　吃完饭，陈一帆悄悄出去打了个电话，打给保姆。
　　“阿姨，今天的饭特别好吃，晚上再多给我带点儿呗。”
　　“好好好！”阿姨给他做了两年多的饭，厨艺第一次得到肯定，欢天喜地买菜去了，决定晚饭给他加个小排再做个汤。
　　下午五点十分，下课铃一响，同学们呼呼啦啦冲出教室。有的同学在校门口买饭，有的家里给送饭，少数离家近的直接回家吃。陈一帆跟石磊一起往外走，边走边说：“回来吃，我等你。”
　　“……”
　　石磊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做？
　　同学非要对我好，盛情难却怎么办？
　　石磊脑子里一团乱麻出了校门，找了个摊子买了份卷饼，往回走的时候还在犹豫是要在外面吃还是回教室，结果在校门口看见陈一帆拎着饭盒和保温桶站在那看着他。得，不用犹豫了。石磊灰溜溜像条大型犬一样跟在陈一帆身后回了教室。
　　周兰兰和郑源都是买饭回来吃，两人看着陈一帆指挥石磊把椅子搬过来，对这个新诞生的小饭桌很是好奇。
　　周兰兰说：“未经组织批准，你俩啥时成立的小饭桌？”
　　郑源装模作样抱怨道：“陈一帆你偏心，你咋不跟我组小饭桌？”
　　他也就那么一说，一般都是女生爱这样凑在一起吃饭聊八卦，男生都是自己吃自己的。
　　周兰兰笑道：“哈哈，郑娘娘吃醋了！”
　　陈一帆打开饭盒，淡定地说：“这不是新收了石贵妃么。”
　　大家哈哈大笑，“石贵妃”也抿着嘴笑了。
　　第二天一早，陈一帆故意苦着脸对石磊说：“昨天我妈看我都吃完了，今天给我带的更多了。”然后又板起脸说：“这都怪你，你今天还得负责吃完。”
　　石磊：“……”
　　中午，陈一帆顺理成章地阻止了石磊出去买饭。他今天带了两个饭盒，除了他原来的那个浅蓝色的高档双层塑料饭盒之外，还有一个普通的不锈钢饭盒，装了满满一盒晶莹剔透松软可口的白米饭，果然够他们俩吃了。
　　从这以后，陈一帆和石磊的小饭桌正式成立了。没有人注意到陈一帆神不知鬼不觉的操作。中午吃饭的同学看到石磊也在教室吃，只当他也带饭了，尤其是他现在还“拥有”了一个不锈钢饭盒，而这个饭盒是谁带来的，吃完以后又是谁带走，有谁会注意到呢。
　　要说这件事引起了谁的关注，那首先就是给陈一帆做饭的阿姨。陈一帆突然之间胃口大开，饭量陡增，还经常夸她做的饭菜好吃，给他带多少都能吃光。阿姨一方面为自己的厨艺感到骄傲，另一方面也担心这孩子是不是暴饮暴食了？这且不说，到了月底，这个月的菜钱明显上涨，阿姨在电话里跟陈一帆的妈妈提了一句，陈妈妈当即引起重视，立刻给儿子打来电话，询问他是不是高三的学习特别累？身体吃不吃得消？一开始陈一帆听得一头雾水，待他听明白这是因为他的伙食费上涨而引来的关心，就三言两语给糊弄过去了。
　　搞定老妈容易，搞定石磊……也指日可待。
　　陈一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体会到那种强烈渴望靠近一个人的感觉，并且靠近一步之后，马上想再靠近一点。他渴望走近石磊，无限地走近。他渴望跟石磊做朋友，真正的朋友。
　　仁慈的耶稣说：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1]
　　陈一帆亦是求仁得仁。
　　他们现在是朋友了。
　　他发现，跟石磊做朋友比他想象的还要令他高兴，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没有道理可讲。只要看到石磊笑了，他自己也会不自觉地高兴起来。陈一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他完全被友谊的神奇力量所折服。
　　这还得拜一起吃饭所赐。陈一帆围追堵截死缠烂打，终于成功实现“被蹭饭”。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我们形容两个人关系近，常常说他们“一口锅里吃饭”，而陈一帆和石磊现在可是一个饭盒里吃饭。饭桌上的接触让他们的关系进展迅速，可谓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要说石磊现在对待陈一帆表现得有多么主动热情，那倒没有，也许在外人看来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多说几句话而已。可是陈一帆自己能感觉到，那种属于他们俩之间的亲密正在一点点建立，一个最明显的改变就是——石磊不再跟他那么客气了。
　　比如吃饭的时候。
　　陈一帆很快就放弃了饭桌上拙劣的伪装。一开始他要假装自己吃不下，只分给石磊一少部分。现在，他已经可以明目张胆地分一半饭菜给石磊，甚至让石磊吃得比他还多。他还会肆无忌惮地给石磊夹菜。石磊也表现得不像一开始那么拘谨了。甚至有一次，陈一帆说今天这个丸子好吃，石磊没说话，拿过他手上的筷子，把自己面前的丸子夹给了他。当时陈一帆看着他认真地一个一个夹丸子的动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那大概是辛勤耕耘后终于有了收获的感觉吧。
　　关于餐具，这里补充一句。他们俩一直共用陈一帆那套餐具，陈一帆用筷子，石磊用勺子。陈一帆曾经想过再从家带一套来，但是想了一想，又放弃了。他很享受给石磊夹菜的时候那种亲手投喂的乐趣，并且喜欢看到石磊露出受宠若惊或者手足无措的表情，他自己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似乎戳中了他某些奇怪的萌点。
　　再比如，关于护腿板的事。
　　某天训练的时候陈一帆看见石磊踢球用的护腿板太薄了，简直是纸糊的，要是在球场上真被铲到腿那就危险了。（那是石磊知道踢球还要用这东西之后在一家体育用品店花十块钱买的，最便宜的，质量可想而知。）
　　事关安全，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陈一帆当即表示要把自己“用过的”一副拿给石磊，石磊听了之后“嗯”了一声。
　　他居然没说“不用”！
　　陈一帆当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内心已经欢呼雀跃兴奋得无以言表，以至于当天晚上买护腿板的时候没控制住，又买了一双专业球袜，第二天一并拿给石磊的时候，石磊抬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接过来收下了，而陈一帆愣是从那一眼里解读出“我就知道”“你又这样”“真拿你没办法”等等包含着亲密、无奈、宠溺（？）的复杂含义，于是他朝石磊无赖地笑笑，也没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一帆简直爱上了这种无声的交流方式，好像他跟石磊之间有某种摩斯电码，只有他们两个掌握，把别人全都排除在外。
　　石磊果然是他的同类。
　　这件事让陈一帆有点得意忘形，进而开始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那天石磊的球鞋开胶了，陈一帆看见他拿着一管502自己在那粘，动作熟练，从那鞋子的痕迹上看，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陈一帆能看着他最好的朋友穿着开胶的球鞋吗？！（咦，最好的朋友？什么时候的事？恐怕陈一帆自己也说不清楚，好像一直就是这样的呀……）
　　陈一帆装作好奇的样子说：“石头，你还有这手艺呢？”说着拿起地上另外一只鞋看了看。唔，比自己大一码，这样的话，自己的球鞋没法给他穿了……
　　不过，这能难倒我们聪明的一帆哥吗？
　　人家当天晚上回家就网购了一双43码的球鞋。
　　隔天，陈一帆把鞋拿给石磊，嘴上抱怨说：“我妈把鞋给我买大了，真是的，连她儿子多大脚都不知道。石头，你看看你能穿不？”（远在千里之外蒙受不白之冤的陈妈妈打了个喷嚏。）
　　石磊一看盒子就露出拒绝的表情，他知道那是名牌，很贵的。
　　陈一帆察言观色，立刻说：“这是特价商品，不退不换，你要是不能穿我就只能扔了。”
　　石磊无语地看着陈一帆，那眼神仿佛在说：喂，太假了吧？
　　陈一帆露出一个心虚的表情，也用眼神表示：有那么明显吗？拜托！我都买了，下次不了，就这一回，收下吧！
　　当时陈一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向石磊，一手拿着鞋盒，轻轻搭在石磊腿上，说：“试试吧？”然后就那么抬头看着他。
　　石磊看着陈一帆那张如明星般完美的脸，此刻那张脸上的笑容小心翼翼，甚至有一丝讨好的意味。自己何德何能，值得让这么好、这么耀眼的陈一帆上赶着给他买东西，还得讨好着求他收下？
　　他实在无法拒绝这样的陈一帆，终于再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叹了口气，接过盒子，用眼神说：下不为例。
　　陈一帆立刻喜笑颜开：下不为例！
　　石磊穿上一试，不大不小，正正好好。
　　陈一帆心满意足地笑了。
　　俗话说得好，物极必反，水满则溢，月盈则亏。陈一帆给石磊买鞋这件事进行得太顺利、太圆满，而由此引发的一场小小的风波，却让他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再没给石磊买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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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引自《圣经-新约-马太福音》7章7节。原文如下：
　　“For everyone who asks receives; the one who seeks finds; and to the one who knocks, the door will be open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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