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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去见沙伦
沙旦近两日心情欠佳,情绪也不容乐观,因为他的胃病发得愈加频繁了。他最近时常为一点小事就气急败坏:例如员工打碎了一个杯子、或是服务员上错菜之类的;只要被他撞见,他就会克制不住自己而大发雷霆。有时候他甚至会生起自己的气来,特别是为了些芝麻大点的事儿,比如:他老是扣不好衬衫衣袖的纽扣(他每次都要弄很久);老是忘记晾洗衣机里的衣服(常常第二天才发现);玩游戏时总是吃不到‘鸡’(一到关键时刻就犯低级失误)……每逢这类情形,他就感到懊恼不已。
当然,以他的智慧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自己的反常状况呢!——事实上他早已在审视自身,只是暂时还未弄清楚让他整天怏怏不乐的原因何在;也可以说,正是因为他没有能够彻底看清自己,才使得他觉得自己愚蠢,从而每天都肝火旺盛。
“我已经得到梦寐以求的店铺,店里的生意又依旧很好,而我每天都收入不菲;现在镇上的人们又都看得起来我,对我客客气气,态度颇好;可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为什么就高兴不起来呢?”他这两日不停反问自己。他心里总感觉有一颗石子在他的鞋里,一直磨顶着他的脚,但他取下鞋子甩了又甩,倒了又倒,查看了又查看,却始终不见那颗石子的身影,可一旦穿上,那颗折腾人的疙瘩又立马钻了出来。
直到有一天他从Mary那里听说沙伦病了,他才终于豁然开朗,搞清楚了‘那颗烦人的石子’的所在。
“就是因为他!”沙旦想,“要是他的母亲没有犯病,他又在家,那父亲也就不会死!而父亲不死我也不会得到遗产,自然也就不可能接手这间店铺,那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苦恼!——全是因为沙伦!”
于是沙旦今天准备去‘看望’沙伦,顺便搞清楚他心中由来已久的困惑。
沙伦如今和刘瑜姬一起住在本镇的某处中档小区里。他们这样选择一则是为了沙伦工作的便利;二则是为了刘瑜姬能随时回老家去探视她的爷爷;三则是为了方便去探望沙伦的母亲(沙兰这次病得很重,恐怕将要在疯人院了此残生了)。现在,他们的小日子还算是过得张弛有度、幸福安宁,可谓是既有细语情绵,也有柴米油盐。
沙旦到达沙伦的住处时,已是晚间九点多钟。巧合的是:当他在等待电梯时,正好碰见了刘瑜姬从楼上下来。于是沙旦微微侧身,想避免与之交谈,可却不料刘瑜姬眼巧看见了他,主动迎了上来。
刘瑜姬近来有了变化:她的穿着打扮变得相当入时;本来其貌不扬的外表也经过后天的粉饰,变得和谐自然了起来;她那从前又枯又白的头发也顺直了,染成了栗色;她手中的包也是价格不菲的名牌。在金钱的包装下,她直接摇身成了镇上的上流阶层。
“哥哥,你是要去找沙伦吗?”她急急忙忙地走上前来说。她的神色很是着急(她一出电梯时,沙旦便瞧见了),但她还是对沙旦展示出她坦诚又亲昵的微笑。
“嗯。”沙旦面无表情的应了声。“你和他住在一起了?”他接着又问。
“是的,已经有半个月了。我们现在有钱了,生活得很好,也很愉快。”她说,她的表情是那么的坦率和真诚。
“挺好的……挺好的!”沙旦敷衍了一句,勉强挤出了一丝虚伪的笑容。然后沙旦稍微向后挪了步,因为他实在受不了刘瑜姬身上浓厚的香水味。
“哎哟!”刘瑜姬突然咋呼一声,“不好意思,我得走了,哥哥。——我爷爷病了,我还得去照看他呢!再见!”
她咧嘴对着沙旦爽朗的笑了一下,然后便转身离去,但她在一面退走时还不忘回头冲着沙旦作着再见的手势。
沙旦进入电梯,又见四下无人,于是用轻蔑地口气说了句:“丑陋、庸俗、恶心!”
拷问(一)
沙旦来到沙伦的住所外,他没有按门铃,而是直接用手不耐烦地拍打起防盗门(也不知为何,他突然就动了肝火)。他不停地敲门,约莫过了一分钟后,里面才有人用不满的口气大声问道:“谁、谁啊?”
“是我!”沙旦用低沉的嗓音回应道。
大门随即打开。沙旦瞧了眼沙伦,但仅此一眼他就立即对沙伦产生了说不出来的厌恶之感。
沙伦这时身穿一席紫色的丝绒睡袍(样式十分华丽),脚上踩着一双拖鞋,脸上敷着一层黑色的面膜。他的发型也有所变化:他留起了大背头,还扎起了发髻;但由于两侧和后脑勺的头发又剪得极短,因此乍一看像猛犸象的发型一样。他颈子上还挂着一条粗大的金项链,在他的睡袍下若隐若现。
沙旦一声不吭地穿过这间装修得很是小资的客厅,然后不待主人家的招呼,便自觉地坐在了翡翠色的皮沙发上。他把手交叉在胸前,神态严肃的望着沙伦缓步向他走来。
沙伦也坐了下来。他撕下面膜,露出了他那张称不上好看的脸嘴。但他的皮肤倒是变得白嫩了(看来他的保养还是有效的)。他翘起二郎腿,打量起了沙旦。
沙旦刻意又毫不在意地观察了一圈这间屋子,接着说道:“不错,你这儿挺不错的!”
“还行吧。”沙伦冷漠地回答。“不知你深夜造访敝舍是何贵干呢?”他摆出主人家的样子,不客气地说。
“怎么,你好像不太欢迎我这个‘亲哥哥’的光临!”沙旦笑了笑,“我至亲的弟弟,我可是听说你病了,才专门来看望你的!”
“我亲爱的哥哥,你来得太及时了,您瞧,我基本上都痊愈了!再说,你来看望病人,怎么连礼品都没买点呢?”他又露出了那副意味不明的笑脸,“可见,你来此是为了其他目的。你有什么事儿,请你直说吧!”
沙伦抖动着翘起的二郎腿,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沙旦凝视着他,直想说:“你不傻,我今天来却是有其它事。”可他并没有将心中的这句话吐露出来。
“哎哟!怪我,怪我!我今天太忙了,连这最基本的礼节都忘了。下次,下次我一定补上。”沙旦笑嘻嘻地说。
沙伦轻蔑地冷笑一声,他那玩味的眼神似乎在对沙旦说:你干嘛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大家都是聪明人,有话赶紧直说吧!可随即他的脸色又阴沉起来,他想:“下次?这不是咒我吗!”
“有话你就直说吧!”他有点不耐烦了。
“瞧瞧!”沙旦面露羡慕之色,指了指这间屋子,“多么漂亮的屋子呀!弟弟,你现在可以说是人生赢家啊!你想想:你既有如此安稳的居所;又有一厂之主的职位;还有不错的收入和一位可爱的女朋友;你可真幸福呀!”他发出了一声看似真诚无比的感叹。
“你的表演真像另一个人。”沙伦沉着脸说。他明白沙旦是在讽刺自己。
“什么表演?我像谁?”沙旦一脸懵懂。
“像你父亲!”
“他不也是你父亲吗!?”
沙伦愣了愣。他瞥了眼沙旦变得锐利的目光,似乎有点明白对方的来意了。
“你我都是有工作的人,你有什么事还请你直接了当的说了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沙伦不屑地说道。他显得有点焦躁不安了;不时地交替起翘得高高的二郎腿来。
“弟弟,我真的只是想来看看你,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意呢!不过,我见你过得如此安稳,如此舒适,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
“够啦!”沙伦暴喝一声,“如你所见,我现在过得很好,你满意了吧!如果没有其它事,就请你走吧!”
他站起来,伸出手,作出送客的姿势。
沙旦不为所动。但他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倏忽间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峻、严肃的神情。他用像老鹰一般尖锐的眼神谛视着沙伦,然后说道:“父亲是你杀死的吧?”
拷问(二)
沙伦吃惊地盯着沙旦,他的嘴角甚至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但旋即他又发出一阵苦涩和无奈的笑声,并说道:“你怎么了?莫非你喝醉了?还是你产生了妄想症?”
沙伦又瘫坐了下来,他的神情显得轻松、惬意、没有丝毫敌意。
“为什么你会说是我杀的?理由何在?证据何在?警方调出的监控视频你又不是没看见!难道我还能灵魂出窍去附在沙元的身上,然后去杀了老头不成?!瞧,我的手可是干干净净的!”他摊了摊双手。
沙旦依旧死死地注视着沙伦,他的眼神愈加锋利,放佛想要刺穿对方的皮囊,直透其灵魂深处。
“你还记得案发的头一晚——也就是我们一家人聚餐的那天,你对我说的话吗?”沙旦问他,“你告诉我:“不要沾趟混水,近期不要回来”,你还记得吗?”
“记得。可这又关案子什么事呢?况且,我那也是为了你好才这样说的。”沙伦冷静地答道。
“可我是信了你的话,才没有搬回父亲家住(尽管那天晚上他极力邀请我回家去住、去守护他)!——你明白吗,我是信了你的劝告才没有在第二天搬回老头家去,以致于没能阻止这场悲剧!”沙旦指着沙伦的鼻子说。
“莫名奇妙!——没想到这你也能怪罪到我头上!”沙伦对此不屑一顾,“你要是真的那么听我的话就好了!”他吐槽了一句。
“那手机呢?为什么你要告诉沙元,说父亲的秘密都在手机里?——为此还不停地给他强调和洗脑!”沙旦继续追问。“要是沙元没有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拿走老头手机,那么老头一定能活下来!”
沙伦冷笑一声,说:“这你又能怪到我头上!?且不说我当时讲的是事实,可就算我真的是在给沙元洗脑,那我也不能保证他在精神错乱的状态下就一定会拿走老头的手机吧!”他无奈地哼了声,将视线转移到了右边墙上的电视机上。
沙旦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一点,于是他起身走到了沙伦视线所及的地方。
“这么说,你承认了你的确曾给他不停地灌输过这一意识?”沙旦把手背在身后,俨然一副侦探的模样。
“随你怎么说!反正人又不是我杀的!”沙伦摆了摆手。
“好!看来你是不打算否认这一点了,对吧?!那既然你承认了这一点,你就不得不承认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让他俩斗起来。直白点说:你就是想让沙元杀了父亲,对不对?”他眼神凌厉,声音洪亮地呵斥道。
“是的,我想!”沙伦坦然答道,“而且我要告诉你,不仅我想,连全镇的人也想看到这一幕。难道你就不想看见沙德昌这样堕落的魔鬼被处死吗?”
沙旦看着他麻木的表情,不禁打了个冷战,在原地怔了几秒。
“他是你我的父亲,他是个人,不是魔鬼!”他随即清晰地向沙伦指出。
“随你怎么说!再说,你想不想他死呢?恐怕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沙伦斜眼看着沙旦,一副蔑视一切的拽样。“而且,这只是我在‘想’,我又并没有去做。”沙伦又奇奇怪怪地补充了一句。
此刻沙伦正一脸鄙夷地瞧着沙旦,那表情似乎在说: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哼!”沙旦愤怒的用鼻子出了口气。接着他带着凶狠的神情,走到了沙伦的脸前。
沙伦抬眼盯了盯眼前的沙旦,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右手食指的指甲不断刮蹭着其大拇指的指甲。
“干嘛靠这么近?!”他说。
“你听好了!”沙旦开始用极其有分量的语气说,“接下来我还要提供几项证据,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反驳!”
“第一:我从警方调取的监控里看到,你曾在沙元行凶前回家过一趟,是与不是?”
“没错。”沙伦突然抖起了右脚。
“你回去干什么?”
“拿一些生活的必需品呗!你难道没从中看见我提了包东西出来吗!?”
“我看见了,但那不过是你的罪恶行径的藻饰而已。而我看见的是——你故意没有锁门!”沙旦恶狠狠地说。
“我忘了!”沙伦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还在狡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定是在回家的路上就看见了疯癫了的沙元,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我甚至怀疑——沙元就是在你的引导下,才走到父亲家的!”
沙伦低着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你真应该去写小说!”
“啊——”沙旦拖长了音说,“还是不承认吗!”
“承认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吗?”他迅速抬起眼,冲沙旦反问道,然后又迅速地垂下了头。
“好——那你瞧瞧这个!”
沙旦从衣兜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案发时候的监控画面),并将屏幕横在了沙伦眼前。
“你瞧见了吗?!”沙旦指着银幕里的沙德昌说,“你说他在向谁呼救,啊?——除了你以外还能有谁!你这混蛋,你竟见死不救!”
沙伦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惨白(亦或许是手机的亮光照在他脸上的原因)。他推开眼前的手机,把脸侧了过去。
“不是我。”这次他说得很小声。
“怎么,莫非你还要我去找唇语专家解析一番,你才肯承认吗?”沙旦似乎已经揪住了他的辫子,开始不依不饶起来。
“反正杀人的不是我!”沙伦眼神凝滞地说。刚才手机里的影像似乎对他的精神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沙旦收起手机,又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是的,动手的人确实不是你,但谋划的人却是你!因此,你也是帮凶——是你杀了老头!”沙旦总结道。
沙伦神思恍惚,也不反驳,只是略有深意地回了句:“只有我是帮凶吗?!”
“难道这家伙还想嘴硬?”沙旦立马忖道。他甚至感到有点恼火。
“除了你还有谁?——魔鬼吗?!”沙旦弯下腰,靠近沙伦的耳朵吼道。接着他又换上一脸诡异的狞笑(墙顶吊灯的光正好被他的头发所遮挡,使他眼睛周围漆黑一片),说道:“那么,我们来谈谈你母亲如何?她为什么会突然发疯?——是不是你对她说了什么?……”
“够啦——!”沙伦嘶吼道,“求你了哥哥,别提我那可怜的母亲!”他的眼神一下子竟柔弱得像是在乞讨。
沙旦看着垂头丧气、意志消沉的沙伦,他知道,对方已经臣服了。但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意义起来,而他心中那自始至终存在的不快也没有消失,相反,那种感觉正聚集成一口恶气,令他难以抑制的不得不一吐为快。
于是,他按住沙伦的肩膀,继续恶狠狠地说道:“你那从此一生都将待在疯人院的母亲,全是因为你呀!”
“我不是叫你别再说了吗!你究竟还想怎样?——我承认我是耍了些阴谋还不行吗?——但案子已经结了!……你难道真想把我给搞得臭名昭著吗?——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呀!”沙伦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他想起身,但却被沙旦压回了沙发上。
“亲弟弟!”这几个字眼似乎格外激起了沙旦的愤怒,他的眼神变得愈加阴狠了。
“是啊,我的‘亲弟弟’,你可把我们骗得够苦的!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沙伦用手掌揉了揉眼睛,然后把脸埋进双掌里说道:“你会去揭发我吗?”
沙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可是你的生父呀!”沙旦又开始对沙伦吼道,“你居然忍心看着他在你眼前痛苦挣扎,随后死去。你还是人吗?”
“可他配做一个父亲吗?——啊?”沙伦突然咆哮了一声,“他有关心过我吗?他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他仅仅是把我当工具使用而已!你瞧瞧!”他伸出粗粝、满是老茧的双手,“难道我生下来就是为了吃苦受难的吗?!”
“莫非老头不知道你是他的儿子?”沙旦问。
沙伦没有回答。他陷入了某种丧懊的情绪之中。
“他就没有关心过你一次?”沙旦继续追问。
“除了给我买过一本《格林童话》外,在没有别的了!”沙伦仰瘫在沙发上说道。他面如死灰,眼神涣散,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这么说,他还是关心过你的精神生活的!”沙旦自言自语的说。
沙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不反驳。
“可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难道就没感到不安?”两人沉寂一会儿之后,沙伦忽然用死气沉沉的语气冲沙旦问道。
沙旦像是被什么刺着一样,他惊讶地看着沙伦。
“你什么意思?!”他说。
“你忘记了吗?——聚餐那天我可是给了你暗示的,你不是也默许了的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沙旦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吃饭时,老头叫你第二天回来住,你不也没有回来吗!”
“我那是听了你的话,——况且那天我很忙!”沙旦激烈反驳道。
“你明明知道这一切,但你却选择袖手旁观,我不信你的良心就没有对你实施惩罚!”沙伦恶狠狠地说。
“胡说八道!”沙旦有些恼了,他上前抓住了沙伦的衣领。“哼!——内心阴暗的人,他们在光明的世界里寻找黑暗;而内心善良乐观的人,他们在黑暗的世界里寻找光明。而你,就是一个阴险之徒!”
“人既会看向光明面,也会看向阴暗面;你也是如此!”沙伦带着绝望的眼神说。
“但我却不是一团□□的秽物!”沙旦的口气中充满着鄙夷与愤恨。
这句话放佛一下子刺穿了沙伦的心。他猛地推开沙旦,竟使后者退开了好几步。他的脸上写满了:屈辱、憎恨、和不甘。
“□□之子又怎么了?!”他歇斯底里地吼道,“难道我就该被世人所非议和唾弃吗?!难道我就是不道德的产物吗?!你以为我想被生下来吗?!我知道,尽管人们表面上装作与我嬉皮笑脸,但背地里却对我议论纷纷,好像不道德的源头就是我一样!可我有得选吗?——不道德的事又不是我做的!再说,究竟什么是道德呢?什么又是不道德呢?难道我母亲将我扼杀在胎中就是道德的了?!可她为什么生下了我,又变得不道德了呢?!奇怪!奇怪!这事儿就跟谜一样让人猜不透!”
沙伦痛苦地抱着脑袋沉吟着什么。
“你好像认为我是罪魁祸首?!”沙伦突然面露凶光地朝沙旦叫道,“但其实你才是!要不是你当时‘过于理想主义者的冲动’,导致你甩了李凤云,那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全都是因为你呀!”
沙旦瞪了眼沙伦,但却没驳斥他。他看了眼时间,并作势要走。
沙伦见他要走,立马神态又软弱了下来,活像一条舔狗一样。
“哥哥!”他笑嘻嘻、毕恭毕敬地站在沙旦面前,“你不会去揭发我、搞臭我、对吧?再说,案子已经结了,谁又会浪费时间去相信你的话呢?——媒体也不会有兴趣的!……你瞧,我现在很幸福,过得很幸福!你不也得到了你想要的,不是吗?!何必呢,何必去揭露这些见不得人的丑恶之事呢!你放心,我以后有好的生意,一定第一时间介绍给你。我们一起发财,享受生活,不好吗?!你又不是个‘理想主义者’,我想你懂我的意思的吧?!”
沙旦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绕过他,神情肃穆地走向门口。
“哥哥!你知道吗?父亲曾带我和母亲去‘南山公园’玩过!”沙伦杵在原地,对着沙旦的背影说道。沙旦停下了脚步,但没回头。
“那天我们玩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幸福的微笑,“晚上我还当着他们的面作了一首诗来着,我念给你听听:
今夜月步南山,
银光泛起露寒,
人生实如时节换,
叹!叹!叹! ”
沙旦听完后,头也不回地便摔门而出。
‘理想主义者’还是‘现实主义者’?
“真是个怪人,沙伦那家伙!居然还突然念起诗来了!”沙旦想着。“不过那首诗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在空旷的街道上停下了脚步。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在这冰冷的夜里,马路上除了偶尔能碰见一两个醉汉外,已再不可能有其他人的出现。寒冷的朔风无情地刮过街道、房屋、路灯、树木、发出哗啦哗啦、呼哧呼哧的声响。
其实从沙伦那里出来后,沙旦就像侦探破了案一样,还打心里的开心了一小会儿。可仅仅只有一小会儿!之后,那种兴奋与喜悦之情迅速地呈几何式的下降,直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如既往的消沉、平淡、与对自己所作的事情感到无意义,无价值。此外,沙伦所说的一句话——“‘过于理想主义者的冲动’”,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觉得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因此,他要反抗这个称号,反抗别人为他所贴上的一切标签。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又有了行动下去的力量。
他迈开脚步,心中坚定想道:“我是个‘现实主义者’,不对,是‘极端现实主义者’!”
沙旦临近自己的住所时,遇见了他经常目睹的一幕:常驻镇上的一个疯子正在垃圾箱里寻找食物。
这个疯子大约五十多岁。一身本来相当单薄的衣裤,因裹上污垢而变得厚重又肮脏。他的头发也脏得不行,蓬松的头上沾满了泥浆和污黑的垢物。他的一只脚跛得厉害,所以走起路来总是一跳一跳的。镇上的好心人士也曾试图给他改造改造,清洗清洗,可奈何他不近人情(一旦有人靠近他,他就会激烈反抗,甚至毫不留情地殴打来者)。因此,人们也就决定让他自生自灭了。
沙旦靠近些发现:这个疯子左手拿着一个空酒瓶,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嘴里还不时地叫唤着疯言疯语。于是他立马知道——一定又是哪个坏心眼的家伙递给了他一瓶白酒(镇上有的人就爱捉弄这疯子)。他还注意到:疯子右手正拿着一个别人吃剩下的、脏兮兮的面包,此时正大快朵颐着。
“恶心!”沙旦一脸鄙夷地嘀咕了句。他向路的另一旁靠去,准备经过这个秽物时能尽量隔他远一点。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被一个奇怪的想法所抓住:他想贴着这个丑陋无比的疯子路过,并且一路直视他、看清他,他想尝试着把这个疯子——这个丑陋的疯子,接纳进自己的心灵中。他认为自己能做到。
于是,他径直向疯子走去。
“啊————!完啦!完啦!完啦!”疯子依旧在疯言疯语。他吐出的第一个字总是拖长了音说。
“啊————!一场空!一场空!”疯子使劲摇了摇头。
“啊————!爱情!爱情!也没有了!也没有了!”
“啊————!理想!理想!也消失了!也消失了!噗哈哈哈哈……”他狂笑起来。
谁知沙旦这时打巧与他面对面。令人尴尬的是:疯子正好狂笑起来,并把一嘴沾着口水且粘乎乎的面包渣喷溅在了沙旦脸上。
沙旦立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紧接着一股参杂着酒精和面包的气味便钻进了他的鼻腔里。他感到恶心至极,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他气得手都在发抖。
“他妈的,混蛋!”他咒骂了一句,然后用手肘将疯子击倒在地。他焦急地、又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拭着自己的脸。
而疯子倒在地上,嘴里依旧叫唤着:“啊————!结束啦!结束啦!结束啦!”他似乎并不想爬起来(可能是醉酒的缘故,再说,他的脚有问题,一时间也爬不起来)。
“你这臭气熏天怪物,世间竟会有像你这般丑陋的存在,恶心,该死,你真该死!不仅如此——你居然还满口胡言、尽说些丧气话,叫人听了意志消沉;你懂什么是理想吗?!啊——!——呸——!”沙旦指着疯子痛骂道。他被气得咬牙切齿。
出了口恶气之后,他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沙旦回家立即对自己做了深度的清洁。在洗除了一身的疲惫之后,此刻他已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可照说在经历了一日的工作;又费尽心神去和沙伦辩驳到深夜;还遭疯子给气了一通之后;此时的他应该疲惫不堪,立即倒头酣睡才是。但真实的情况却有所偏颇:他的身体的却很疲惫(眼皮不自觉地往下垂;四肢也感到发软),可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几乎难以抑制。这种矛盾的生理机制使他现在十分想做点什么消耗精力,可又懒得动弹,后又自觉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于是,他就瘫坐沙发上,目光聚于一点,任由眼皮不停地闭上又张开……
当某一次睁开眼皮时,他听见了雨声,于是乎他侧身朝窗外观望了一眼,但当他调转视角回过头来时,他却惊异地发现他的对面正坐着一个男童。
这个凭空出现小孩大约七岁,他正叉着手端坐在沙旦对面。小孩一脸稚气,皮肤粉嫩,长相还挺可爱,只是此时的表情显得很严肃,活像一个很老陈的人。他身穿一件满是油污的白色羽绒服,腿上套着一条老旧的牛仔裤,小小的脚上的运动鞋全是黑泥,已经看不见‘鼻子和眼睛’了。他用审视地目光打量着沙旦。
沙旦对于这凭空出现的小孩感到甚是诧异。他好生瞧了会儿,确信并不认识对方,因此准备开口询问。可恰巧这时客厅的门开了,从门外跨步进来了一个年轻人。
这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他身着一席黑色的小西装,脚踏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他好似生来就自来熟,总是挂着一副亲切可掬的脸嘴。他喜气洋洋地踩着小碎步来到男孩的身旁,然后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抱歉,我来晚了!”年轻人面带诚意的微笑,向男孩和沙旦道歉。
“你是……”沙旦问那男子
“你干脆就不应该来!”男孩抢断了沙旦的话,用稚嫩的童声吐槽了一句。沙旦倒是并没因被打断发言而生气,因为他看出这两人有话要说。
“我倒是想,可我能不来吗?有你的地方就有我,这是自古以来的规定!”年轻人说。
“你迟到了肯定有什么原因,老实说,你去了哪儿?”男孩问。
“这个嘛……”年轻人故作姿态,貌似不太想回答。
“快说!掩掩藏藏的干什么,我早晚都会知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男孩追问道。
“嘿嘿!我去了那个女孩那儿!”年轻人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什么!你又去了!”男孩感到震惊,“我才把她带回正轨,你怎么又去了!你这魔鬼!”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负责的这片区域就只有她意志力比较薄弱,最容易被诱惑,你说我能放过她吗?!”年轻人无奈地摆了摆手。
“那么,你又诱惑她买了什么?”
“买了个车子。”
“天呀!”男孩拍了拍脑门,“这下是真的没救了!”
“嗐!反正她都欠了很多债了,也不在乎多这一点了!再说,人总是会有办法活下去的!”年轻人淡淡地说道。
“魔鬼,你说,你是用什么花招诱惑她的?”男孩指着他的鼻子问道。他姿态上的一本正经和他稚嫩可爱的面容形成了极具反差的萌态。
“正相反,我什么花招都没用!我只是在她耳边呢喃了几句,就像我上次引诱她买房子时说的话一样,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嘿嘿!”
“你难道就不觉得她可怜吗?!”男孩悲叹道,“她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全是贷款买的,要是她丢了工作,她可就全完了!”
“是啊!到时候她一定会为了还债而去当失足女的,这种事我见得多了!”
“你还好意思说!”男孩气愤得跳了起来。
“可她总是会活下去的,不要那么悲观嘛!”
“够啦!你们究竟是谁?”沙旦厉声阻断了他俩的谈话。
于是他俩立刻平静了下来,同时将目光汇聚于沙旦的身上。
“请允许我讲个笑话,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可好?”年轻人似乎灵光乍现,微笑着开口说道。他瞥了眼沙旦和男孩,发现他俩没吱声,于是接着说:“以前,遥远的以前,那时有一位仁者仁心的神医。他可以说是包治百病,而且来者不拒,不管对方是何身份他都充满善意地为对方效劳。只是他的行医方式有点特别:他只需要来访者把病人生病的部位写在一张纸条上,然后他大声朗读出纸条上病人的名字和病因,即可立马治疗好病人的病症。但凡事都有利弊,因此他的医术也有弊端。那弊端便是——如果看病的人写错了生病的部位,那他所写的这个健康的部位就会立马溃烂,直至从身体里消失。但这种情况少之又少,毕竟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呢?!因此,他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门客总是络绎不绝。可有一天他死了。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沙旦好奇地问。
“那天他依旧做着流水线一样的工作,一个接一个地念着纸条上的内容,他忙得焦头烂额。可当他念完又一张纸条后,他便真的开始‘烂额’了,是的,他的头开始溃烂了。后来他死后人们接过纸条一看,发现他手上的纸条赫然写着他自己的名字,还有他的‘头部’。哈哈!他把自己给医死了,你们说笑人不笑人!”
“朋友,这是我听过最冷的笑话了!”男孩用稚气的声音轻蔑地说道,“你是不是在讽刺什么?”他又问。
“哈哈,他的却该死!”不料沙旦倒是笑出了声,“他把生意都垄断完了,让别人怎么活?所以,他注定要死!”
“英雄所见略同!”年轻人附和道。
“哼!你这魔鬼……”男孩显得很生气,“你别信它,它是魔鬼,是来诱惑你的!”他对沙旦说。
“没错,我是魔鬼。”年轻人淡定承认,“而你是天使,是我的死对头。”
“瞧见了吧,它自己都承认了!所以,你得相信我!”男孩抓住这个机会,抱着热切又诚挚的目光对沙旦说道。
沙旦望了望他俩,眼中尽是疑惑。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这个念头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朋友,我要明确的告诉你——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男孩指着沙旦的脸说,他的目光是那么的坚定。
“不,他不是!”年轻人立即沉着指出,“他是一位闪耀着光辉的‘理想主义者’!”
沙旦从不喜欢别人自作主张的给他妄作定义,他心中有点恼烦,但又对他二人感到好奇,所以没有表现出来。
“不,他是‘现实主义者’。”男孩说,“我们可以从他的童年时光里窥探一二:你想,当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后,能轻易地调整自己的性格,去适应另一个家庭和另一种生活,这种与生俱来的现实感足以表明他是个‘现实主义者’。”
“恕我不能同意!”年轻人摇了摇头说,“你也说了,他是在面临生存压力的时候才作出的改变。很明显,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这并能说明他就立马变成了‘现实主义者’。要知道,那些最终攀登上顶峰的‘理想主义者们’都是经历过艰苦的忍耐和某些不可抗的压迫的。”
“那我们再说说他的第一份工作。”男孩又说,“他为什么要辞职,你还记得吗?不就是因为那份工作工资微薄,升职空间狭窄吗!说白了,他对找不到钱的工作没有兴趣!”
“可你又曾记得他刚大学毕业时的那份心情吗?”年轻人笑着说,“那份豪情万丈;那份朝气蓬勃;那份睥睨一切的、充满希望的心情,是多么美好啊!他还誓言要成为中国的比尔盖茨;功成名就后去服务于人类。——我坚信这些思想都还深藏在他的心底里!”年轻人热情澎湃地说。
沙旦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依旧没有吭声。但他却皱起了眉头。
这时男孩看了沙旦一眼,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他说:“我们还是得从他现阶段来看,对吧?你瞧,他不是接手了火锅店吗?他不是选择违背良心与你为伍了吗?他能果断的抛弃‘理想主义者’所坚守的道德底线,就能表明他是‘现实主义者’!——他只做对他自己有益的事!”
“抱歉!我的朋友,你的观点我无法认同!”年轻人说,“我始终不明白你们保守派为什么把道德感和‘理想主义者’联系在一起?我告诉你老弟,现在的‘理想主义者’已经进化了,他们没有以前那样顽固——不为了某些心理上的原则就宁死不从了。如今的‘理想主义者’只看结果,只要能到达理想的彼岸,‘圆滑’一点又有何不可呢!”
“你这是在混淆概念!”男孩反驳道。
“他就是个‘理想主义者’!”年轻人站起身来,义正言辞地说。
“不要相信它,你是个‘现实主义者’!”小孩也跳了起来,“你瞧见了,它是魔鬼,你能信魔鬼的话吗?!”
“他就是个‘理想主义者’!”年轻人又重复了一遍。
“别信它,你要相信你自己就是个‘现实主义者’!”
“够啦!”沙旦咆哮一声。他终于忍不住了。“没错,我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挂着一副失常地眼神说。
“是这样的。”年轻人显得很高兴。
“你这魔鬼!”小孩激动地吼道。“别信它!他想害死你!”他又对沙旦说,“你想想,这世道哪有‘理想主义者’的容身之处啊!”最后他感叹道。
“但我也是个‘现实主义者’!”沙旦喃喃道。
“完了,完了!”小孩不停地摇着头。
“我还是个‘虚无主义者’!”沙旦高声说。
“是这样的。”年轻人还在附和。
“我既是‘理想主义者’;也是‘现实主义者’;还是‘虚无主义者’;还是‘宿命论’者!还是‘因果论者’!……”
沙旦貌似领悟了什么,他站起身来,来回走动。
“我既是悲观者;也是乐观者;还是迷信者!……可这些具有某种定义的名词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别人眼中的我,又怎会是真正的‘我’呢?我就是‘我’,就是此刻存在着的‘我’,仅此而已!”……
他对着面前的两人怒喝道。
与此同时,沙旦忽然听到了一阵激烈地敲门声。声音在他耳畔愈来愈近,愈来愈响,仿佛就在他的耳边。
于是,他醒了。
他望向窗外——已经天亮,还下着雨,他甚至能清晰的听见雨滴拍打在玻璃窗的滴答声。同时,他感到脑袋有些发胀(显然是没睡好的缘故),于是揉了揉太阳穴。
敲门声依旧在响,并且还伴随着门外的人的呼喊声。
“Mary来干嘛?!”沙旦想着。
可下一秒他突然被一股强烈的胃部疼痛所袭击(因为事发突然,再加上此次胃疼所带来的痛感是前所未有的,以致于他差点晕了过去)。他感到似乎有千万根针尖在一齐扎他的肚皮;又感到好像有双手正抓住他的胃的两端扭绞,就像在拧湿衣服一样。骤然间,他已满头大汗。
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后,沙旦拖着虚弱的身体,艰难地走到门边,给Mary开了门。
“天啊!你怎么了,哥哥?”Mary看着面容已被疼得扭曲的沙旦,立即失声惊呼。
“别大惊小怪!胃炎犯了而已!”沙旦咬紧牙,强撑着。“不过你来得正好,帮我去卧室拿下药吧!”
Mary赶紧放下手中的雨伞,搀扶着沙旦走到沙发边。她感到沙旦的手颤抖得很厉害。
“就在台灯旁!”沙旦对Mary说,并指了指里屋。
吃完止疼药后,沙旦的症状似乎有所缓解。他脸上扭曲的表情消失了,但还是不能坐直,只能蜷缩在沙发上,以减轻腹部的疼痛感。他问Mary来此目的,但Mary有些吞吞吐吐。
“沙伦死了!”但Mary最后还是开口道。
“死了吗?!”沙旦低语道,显得若有所思。“怎么死的?”
“他自杀了。”
“自杀?”
沙旦有点吃惊,但旋即又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是的。就在昨晚,他把自己关在厨房里,打开了天然气……”Mary有些说不下去了,她不禁悲从中来,连口气也变得扼腕叹息。“还有就是……他的女朋友也殉情了!”
“是吗?!这我倒是没想到!”沙旦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的说。“沙伦留下什么遗嘱没有?”他问。
“没有,警方什么也没搜到。”
“真的什么也没留下?”沙旦又问了一遍。
“是的。”
“自杀而不留遗书吗!”沙旦自言自语地念叨了句。“看来他的确是个浪漫主义者!”
“哥哥,你说他俩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呢?我刚才去了现场,看见他俩躺在一起,而刘瑜姬手腕上的血流了一地,使他俩浸在了血泊中。这……这真是太可怕了!”
Mary美丽的脸上透露出无尽的忧伤。
沙旦四目呆滞,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片刻后他又回过神来。他看了眼手机,喃喃道:“已经下午三点了吗!”接着他请求Mary先帮忙处理沙伦的事儿,自己则要去火锅店营业。
Mary应下了。但当Mary拿起湿漉漉的雨伞,一半身子已跨出门外时,她又忽然想了什么,于是回头说道:
“哥哥,你知道吗?镇上那个疯子也死了!”
“什么!哪个疯子?怎么……他怎么也死了?!”沙旦显得十分慌张不安。“他怎么会死?……他是怎么死的?是被车撞死的吗?还是……还是被人给揍死了?”他追问道。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不是,都不是。”Mary说,“听镇上的人说:法医鉴定——是因为喝醉了酒,加上又睡在垃圾堆旁淋了大雨,导致引发了中风——是猝死的!”
沙旦沉坐在沙发上,呆若木鸡。
“你怎么了,哥哥?”Mary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而她这句话一下子唤醒了沙旦。一种不祥的征兆在他的脸上舒展开来。
“死了也好!——他们都该死;这些丑恶的垃圾都该被毁灭!没什么值得好同情的!”沙旦突然用阴冷的声调说。他微笑着的嘴角挂着一丝丝狰狞。
‘一切创造者都是严酷的。’
“什么!”Mary感到惊讶不置。“你怎么能想,你……”
可没等Mary把话说出口,只见沙旦又被胃疼折磨得蜷缩在沙发上全身发抖。他面容扭曲,手脚抽着痉挛,着实把Mary吓了一跳。
而这次阵痛似乎强烈异常,沙旦不仅被疼得话都说不出来,连意识也貌似模糊不清了。他双眼紧闭,眉头皱得紧挨在了一起,满脸还冒着虚汗。Mary见情况严重,不得不赶紧招呼四邻,拜托人家帮忙送沙旦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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