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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鸟
“叮，叮，叮”
马也驰敲打着手里的铜铃，高峰也抢过去敲打了几下。他俩是学生会里的活宝，做什么都喜欢抢着。
武山小学一共就两个班，高级班和初级班。我们一行八人来武山小学支教，准确地说应该是暑期夏令营，学生们只需交一些伙食费给学校。但即使如此，来参加的学生仍是不多。学校反而要养这多出来的八张嘴，校长的辛苦可想而知。
“好的，下课。”
“起立！” 班长林树声音洪亮，不知是否因为掉了门牙的缘故，说起话来总感觉带着口哨声。
“同学们再见。”
“老~师~再~见。” 只要是齐声说话的场合，说出的话语调就会显得冗长慵懒，放在朝气蓬勃的小孩子身上亦是如此。
一说完，学生们就前前后后吵嚷了起来，几个男孩子推搡着往操场的旗杆那儿跑，似乎是要争个第一。
我收拾好语文教材和笔记，走出教室。一拐弯，只见陈木兮正靠在教室外的墙上，右手拿着一些东西。
他见到我，立马站直了身子。
“慕老师好，今天教地很棒。” 他抿着嘴笑，额前的刘海在微风中缓缓地浮动着。
“谢谢木...学长。” 我踮了踮脚跟。
“这是樟脑丸，你们房间不是有蟑螂嘛。” 木兮将两包白色的小袋子递给了我，“这样你就不用再晒拖鞋了。”
“啊？学长怎么知道的？”
他指了指耳朵，“这儿的隔音效果可没有这么好。”
我想到昨天早上开了门后，才往回应了唐心一句，嗓门的确是有些大。
“不好意思，吵到你们睡觉了。”
“没有，我还得感谢你呢，让我看到了这么美的日出。”
我的脑子空白了一下。他是通过房间的窗户看的日出吗？那他岂不是也能看到坐在操场上看日出的我？
“这个给你。” 木兮将左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握成一个拳头，递到我面前，然后缓缓张开手指。
“这是，润唇膏？” 我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才发觉嘴唇已经如此干裂。
“嗳，不能舔嘴巴，会越舔越干的。这个润唇膏是我昨天在小镇超市买的，你凑合着用用看。”
我接过这支白色的润唇膏，看了看上面的说明文字。
“是薄荷味的。” 木兮又加了一句。
“哦，谢谢学长。” 我将润唇膏握进了拳头里，“下一节课是你教的科学课吧，我能来旁听一下吗？”
“当然。” 他点了点头，“那我压力有点大，得再去准备一下了。”
我们默契地相视一笑，我仿佛在他明亮如水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
“木兮，你们在聊什么？” 胡一斐走到木兮身边，上下看了我几眼。我赶紧竖起课本将右手挡住，生怕她看到我右拳里的东西。
“哦，我说要旁听一下学长的课。我先回去放下课本，待会见。” 我匆忙地走了。不知为何，竟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慕慕，” 我刚进宿舍，胡一斐就跟了进来，吓得我赶紧把手盘到了身后。“你看到我那件白色的内衣了吗？”
我松了一口气，“白色内衣吗？没看到哎。”
“奇怪了，就挂在窗边上的啊。” 她敲了敲刘起灵的床沿，“起灵，你有看到吗？”
刘起灵不耐烦地转了个身子，“没有，我看你去问男生宿舍的那几个，说不定更有戏。”
我不自主地翘起了嘴角，又使劲控制了回去。
刘起灵的嘴巴一向厉害，对谁都不会口下留情。要是在她睡觉的时候打扰她，心上总得插几把刀子回来。然而我却尤其欣赏她直率的个性，她好像一点也不会在意被别人讨厌这件事。
外面传来了铜铃声，胡一斐撇了撇嘴走了出去。我赶紧拆开润唇膏，对着嘴唇抹了几下，然后塞到了床铺被子下面。
陈木兮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立领衬衫，下面一条休闲西装黑裤，往讲台上一站，还真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教师。
“同学们，你们都见过哪些鸟？”
“杜鹃，黄鹂，乌鸦，白头翁，凤凰......”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抢答着。
“那你们见过蜂鸟吗？”
“没见过，蜂鸟是什么样的？”
“老师，风鸟是在风里飞的鸟吗？”
陈木兮在黑板上写了“蜂鸟”两个字。
“我知道了，是跟蜜蜂一样小的鸟。”
“很接近了。蜂鸟呢，是世界上最小的鸟，大的如家燕，小的如蜜蜂。而且它是唯一可以向后飞行的鸟。它的心跳每分钟1200下，每秒翅膀扇80下。如果想让翅膀停下来，10秒钟内就会死亡。”
“哇，向后飞就跟火车倒着开一样是吗？”
“我一分钟心跳也可以跳1000下吗？”
“老师那蜂鸟不睡觉吗？它睡觉的时候翅膀也是在动的吗？”
教室里瞬间气氛活跃了起来。陈木兮拿出了一张蜂鸟的彩色照片，“来，你们上来看。”
几个学生们围到了讲台上，有的把自己的凳子也搬过去垫脚。
“慢镜头观察蜂鸟翅膀的扇动，是成八字形的。你们知道8在数学里意味着什么吗？”
“8只小鸡啄米。” 一个光头的男孩子最为活跃，笑起来眼睛就成了一颗绿豆。
陈木兮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一个∞，“你们看，把8平躺着，在数学里的意思，就是无穷大。”
“哇塞，无穷大。” 孩子们齐声发出惊叹。
“无穷大是多大？”
“笨蛋，就是像地上的沙子一样多。” 光头男孩抢着回答。
“为什么无穷大是横着的呢？”
“据说这个创意起源于莫比乌斯带。如果某个人站在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带的表面上沿着他能看到的‘路’一直走下去，他就永远不会停下来。你们想看看莫比乌斯带吗？”
陈木兮变魔术似的从怀里真的掏出了一袋莫比乌斯环，瞬间被孩子们一抢而光。
“老师，我有个问题。” 班长林树举起了手，一脸认真。
“好的，请说。”
“天上星星的数量也是无穷大吗？”
“这是一个好的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正确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只能说人类还在不断地发现更多的星体，甚至发现了类似于银河系的存在，在距离地球几亿光年开外。”
“我哥说我爸爸就住在星星上，在霍金发现的黑洞里边。” 林树带着一脸的自豪说道。
他哥哥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木兮温柔的眼睛里略过了一丝微光，“之前有个记者问霍金，‘这个世界上什么事物最打动你？’ 霍金回答：‘在浩瀚的宇宙中，当我发现相距甚远的一种物质和另一种物质那么像，这种‘遥远的相似性’最能打动我。小树，你和你爸爸虽然相距很远，但所有人都能在你身上，看到你爸爸的影子，就像你们不曾分开一样。”
林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话，也许他现在还不懂，但若有一天回想起来，应该会觉得温暖而有力量。
......
下课后，学生们一哄而散，拿出课桌下的陶罐子去食堂接饭。林树则没有动，一人留在了座位上。
我走到他身边，看到他的脸蛋上挂了一排泪水。
“小树，你怎么不去吃饭？”
“老师，我想我爸爸妈妈了，我也想我哥哥。” 他抽泣了几下，鼻扇动了动。
他的爸爸，我猜想应该是已经去世了。
“你妈妈和哥哥在哪？”
“在云南。”
“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呢？”
“爷爷奶奶不让我去的。”
小树扣了扣手指，指甲盖里乌黑乌黑的。
“妈妈在云南，她说等我长大了我就能去了。但是她从不回来看我，只有哥哥会来看我。”
“小树乖，他们在云南做生意也很辛苦的对不对，也要赚钱供你读书。要是实在很想他们，你可以看看天上的星星，爸爸不是在那里看你嘛。” 我摸了摸小树的脑袋，他的眼睛长得非常好看，睫毛长长的，长开了之后一定是个俊俏的男生。
“老师，我觉得我爸爸不会回来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仿佛希望我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我却给不起。
操场上突然传来一阵哄闹声，我站起身子从窗户看出去，只见水井边趴着一个人。
“小树，老师去操场上看看，你乖乖的哦。” 我赶紧起身跑到操场。
“回回加油，回回加油.....” 学生们在井边起哄，只见木头半个身子都探进了井里，在够水桶的绳子。我慌忙过去抓住木头腰背的衣服。
起哄的几个学生见我来了，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够，够着了。” 木头艰难地从井里出来，手里拽着绳子。
“木头你疯了吗！这样很危险的，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木头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一声不响地提起水桶就走了。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凑到我耳边：“老师，是光头干的，他每次都捉弄回回，把东西扔进水井里。”
“回回？你是说木头吗？”
“嗯，他是回族人，我们都这么叫他。”
我正想去看看木头，突然想起小树。往教室里一看，小树已经不在位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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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灵感来自于电影《返老还童》。两个小时的电影，每一句台词都是这么的有力量。推荐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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