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妖床

　　立场坚定敌不过人多，林洛痕不一会便被拉到了山顶道场。
　　人已经挤得水泄不通。盛会即将开场。
　　一人高的柴垛面前，一个酋长样的男子拿一根粗头的长木棒，巡视了一周正考虑要递给谁。林洛痕被人群推到前面。
　　酋长把木棒递给林洛痕。--来者即是客，外人被优待似乎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这初来乍到的少爷并未弄清要做什么，将周边的物什各看了一遍，将目光落在身后的铜锣上：--这个锣应该是拿来敲的。
　　开场必敲锣。很多集会都是这样子。
　　他抡起木棒，在铜锣上重重击了一下。
　　那盛怒的猛兽抖了一下，嘴里的圆石掉落下来，啪的一声摔成了几瓣。
　　原本七嘴八舌嘈杂的会场一下子安静了。
　　身边的寨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显然吓坏了。--安静了没一会，性急耿直的寨民开始大骂起来。林洛痕留神一听，都在骂他弄坏了那枚圆石。
　　……那是一枚昂贵且要紧的宝石。
　　递他的木棒是拿来引燃面前的柴火垛的。
　　林洛痕看看面前的火盆、柴火垛，再看看碎得七零八落的宝石，晓得自己闯祸了。扒开人群要逃，很快被捉起来，绑了个结结实实。
　　“想要将功折罪，便去茧人处取新的玉卵回来。--否则，将你绑在火上烤了！”寨民中有人半催促半威胁，口吻中尽是怒气。……寨中要紧的圣物没了，换谁也高兴不起来。
　　“就凭他？没取到玉卵，便让茧人缠成死蛾子了。”很多寨民嗤之以鼻，并不看好他。
　　那玉卵是拿来镇压神兽的。
　　蚩尤尚在的时候，这神兽立下赫赫战功，也惹下不少麻烦。光是逢吃必有人肉这一条，便惹得民怨人怒，沸反盈天。
　　后来战事平息，兵藏武库、马入华山。蚩尤为镇压这神兽，寻来罕见的灵茧之卵，压在它的舌尖，喂饱它、迷惑它，才将它化成铜兽，镇压在这铜锣上面。
　　苗寨地处阴湿，麓林重重，是温养玉卵的好地方。蚩尤看中这里，将神兽和玉卵一并托付给苗疆，如此已逾千年。
　　只要玉卵在，神兽不得出。
　　倘若玉卵不慎坏了呢？--十日后，神兽便会重现人间。食人的暴虐场面将再度临世。
　　世事难免有意外，蚩尤也晓得这个道理。他给了苗寨一个茧人，以备不时之需。
　　茧人服下苗疆特有的蛊毒，如同茧一样日夜吐丝织茧。近五百年后，茧中会凝结出一枚玉卵，茧人也会日夜守候在它身边。
　　想要得到玉卵，茧人是不得不过的关卡。
　　--这个秘密从第一代酋长一直流传至今。如今的寨民基本上是听着神兽与玉卵的故事长大，对此间的利害心知肚明，从未有人敢动过神兽和玉卵。……除了林洛痕这种外来汉。
　　平日里，神兽和玉卵并没有机会示人。千不该万不该，那日祭尤节，寨中将铜锣、神兽、玉卵给一并抬了出来。
　　本来是为了纪念蚩尤所用。
　　哪里晓得，碰上了林洛痕这个门外汉，捅下了这天大的篓子。
　　此刻，派谁去取那玉卵呢？
　　“--谁捅的篓子谁去取？凭什么让旁人替他收拾烂摊子！”寨民中有人发言。--一入茧人门，非死不得出。寨民中没几人敢进去。
　　林洛痕一介书生病秧子，打架动武全不在行，反复告饶，仍旧被揍得鼻青脸肿。
　　夏池天亮找到他时，这衰人已绑在刑架上昏了过去。
　　--这背时鬼，刚一来就闯下大祸。
　　眼下敌众我寡，硬斗是讨不了便宜了。
　　夏池歪头想了想，捏了个凝时诀。--先将这背时的带回自己小院，躲上几天再想办法。
　　林洛痕捅篓子时，单枪匹马，没人晓得他是跟夏池一并来的。……此刻，把他藏在自家，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本来她就住的偏。
　　可神兽重出天日，仅在十日之后，躲怕是躲不了多久的。
　　林洛痕与夏池在家对坐着想了想，决定去瞧瞧茧人。
　　……它住在山脚竹林深处，整座屋子挂满帷幔。--那并不是普通的帷幔。苗家人热爱银饰，这神秘茧人的窗帘门帘统统用银叶子串成。别说有人进来，就算是一阵风过，满屋子都是银叶子吹过的叮铃铃声。
　　那银叶子并不是足分量的纯银，而是稍轻些的银漆制品，吹动时似风铃又似翅膀，恍如置身于圣女的神殿。
　　这般精致奢美，住着的却是个不人不鬼的茧人。
　　夏池与林洛痕不敢靠得太近。那茧人浑身缠满蚕丝，被包得见首不见尾。丝茧硕大有如成人一般的个头，卧在黑暗深处，被一堆的桑叶半掩半盖着。
　　玉卵呢？玉卵放哪里了？
　　林洛痕小心张望。
　　夏池戳了戳他的胳膊，朝一角指了指。
　　有一枚微微发亮的圆石，正稳稳地卧在茧人的臂弯下。--离眼珠没多远的位置。
　　看得真够死的。
　　此刻茧人正枕着臂弯打瞌睡。夏池晓得惊醒它必死无疑，拉着林洛痕又偷偷出来。
　　如何将玉卵偷出来呢？--回到小院，林洛痕长吁短叹。
　　“茧人将玉卵看得这般死，说白了是玉卵仅此一枚，太稀少的缘故。……若是让茧人破茧成蝶，多产些卵。那么，从中偷一枚出来，是不是容易些？”
　　夏池撑着腮帮子，对林洛痕说。
　　“神兽重出天日仅十日不到的光景。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有把握令茧人破茧成蝶，产下新的玉卵？”
　　林洛痕疑虑重重，心里仍没底。
　　“并没有太多的把握。”夏池从屋中翻出旧书，正耐心看旧籍上关于茧人的记载。
　　--银屋现有的玉卵，是五百年时间凝结而成；而茧人自产的玉卵，则是化蝶自然孕育而成；两种玉卵并没有本质区别，只是多少之分罢了。
　　“既然一样，寨里干嘛不让茧人化蝶，多产些出来？”林洛痕阅书无数，却是头一回听闻茧人，好奇心上头，便追着问了许多。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