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白

　　第十四章

　　“家长会？”
　　刚听到这词儿的时候贺芾正躺沙发上，点着根，养骨头。他像不太明白似的，自己又跟着念了两遍。
　　“是，家长会。”姜昊在闷腊肠饭，上次贺芾从市场上买了两个砂锅回来，说想吃砂锅饭。
　　其实姜昊有点儿拿不准会不会太打扰他，毕竟贺芾的工作有时候也不轻松。
　　于是他扯了扯拿手上的生菜叶，又转身往厨房走，略显僵硬地补上一句：“但，老师没说必须得参加，如果你没空我就跟老师请假，是一样的。”
　　“啊，终于能当家长了呀！”贺芾双手举起，伸了个懒腰。斜瞄着他，惯常不着腔调地问：“那你跟老师说是谁来给你当家长呀？”
　　姜昊看他又开始皮，冷冷地回：“我老家叔叔。”
　　贺芾差点儿闪了腰，回答好官方。
　　冲他背影答：“行了，知道了。我会安排好时间的，昊昊的家长会叔叔肯定会到场的。”

　　从小孩儿来家的第二天起贺芾就知道他做饭有一手，不过当腊肠饭端上桌时，他还是忍不住赞一句：“妙手，妙手也！”
　　他以前就爱吃砂锅做的东西，简单易操作，而且普普通通的米线、面、米饭经过砂锅放大火上一煲，香气十足。今天小孩儿做的也是简单的腊肠土豆煲，腊肠是广式的，红彤彤咸中带甜，土豆很粉，加上一些胡萝卜丁、白菜辣子，最后两人吃得干干净净，膈肌抽搐。

　　饭后两人瘫了会儿，然后就各忙各的了。姜昊回了房，准备趁这两天赶完一个稿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最近贺芾在他面前变得更好懂了一点，跟他相处也越来越自然。尤其是他越来越发现贺芾很爱说些话，常常令他猝不及防，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玩笑。
　　他不擅长也不习惯去揣摩别人话中的语焉不详，他喜欢简单明了的东西。但贺芾似乎挺以此为乐的，特别当他做出反应，那人会更不加收敛。
　　他以前没接触过这样的人，姥爷是个爱笑的人，他爱笑着摸摸他的头，对他说：“姥爷开心着呢，我们家昊昊懂事。”不过他也见过姥爷转身悄悄藏起的眼泪。他不懂，但他会和姥爷一样难过。贺芾的笑不会，他笑时自己也想笑，没来由的想跟着笑。
　　深秋窗下静坐的少年没注意到，自己嘴角已经在勾勒一个动人弧度了。

　　一周后，家长会如期举行。学校还专门选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
　　贺芾起了个早，开车跟小孩儿一起来了学校。刚拐进他们校区这条路就感觉跟平时不一样，完全是一高架早高峰的堵法，车和人都插缝排得密密地不见空档儿。
　　“你们这是高三年级家长会吗？我怎么觉得A市半个城的人都在往这儿奔呢？”再次对祖国人口规模惊叹不已的贺某人发出质疑。
　　“嗯，学校说就高三一个年级。”姜昊也不知道人怎么会这么多，视线扫过去，发现他们班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好不容易跟着后边儿来的几个荧光服交警引导停好了车，俩人感觉今早早饭都在胃里翻滚，这开一步停两步的节奏实在考验人体肠胃功能。
　　“昊班，你来了？”是前桌儿黎洪，见他来打了个招呼。
　　姜昊点点头，又见黎洪盯着贺芾看，想了想主动介绍说：“这是贺芾，我，我家长。”
　　还是没说是叔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就又找了个含糊不清的词介绍了两人关系。然后指指
　　黎洪对贺芾说：“我前桌儿，黎洪。”
　　贺芾笑了，小孩儿越来越可爱了呀。
　　“你好，我是姜昊的家长。”
　　黎洪心想：难怪他比不上人昊班，原来从他爸那根儿上就输了呀。
　　“对了黎洪，你一个人，家长呢？”
　　黎洪默默地指向在校门口聊得热火朝天的一堆家长，“我爸妈在班主任办公室了解我情况，姥姥在那儿和大姑妈唠嗑，舅妈帮我去对面书店买刚出的密卷去了。”
　　所以，这就是今天人这么多的真相吗？每个人都带了一个家族来？

　　“尊敬的各位家长，首先我代表全校师生对您的到来表示……”
　　大操场上，广播里圆肚校长的声音从主席台传遍校园。高三文理总共十几个班，由班主任带队一班一列，排成一个齐头阵。家长就拿着小凳子按学生的顺序也排着队插进学生队伍里，和自家小孩并排坐一起。
　　升完国旗后就是观阅成人礼了，学生们都站了起来，单手举拳至太阳穴边，扯着嗓子跟着学生代表念：“今天，面对国旗，我庄严宣誓，我已长大成人。永远做祖国的儿女，从今天起，我宣誓以诚心对他人，以孝心对父母。天地为证，国旗为证，成年而志，青春万岁！”少男少女们的齐声阵呼，响遏行云。
　　作为一名学生家长，贺芾表示，除了耳朵有点儿耳鸣后遗症外还是挺好的，青春呀！

　　各班跟着班主任回到班上各班还要开家长会，学生都去大扫除了。走到贴了姜昊名字的课桌上坐下时，旁边坐了一位心宽体胖的妇女，看见他坐下就冲他笑了笑。
　　他也回了一个笑。
　　“你就是这姜昊的家长呀？可真年轻。”
　　“我听我家畅畅经常提起，姜昊可一直是年级第一呀。这么天才的娃你们是怎么教育的？我们家那小子就差远了，一点儿不学好，整天都是打游戏东游西逛的。”
　　“这个……”
　　于是，“家长”贺芾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育娃”经验，谦虚（大言不惭）道：“其实也没啥，主要是靠平时的付出，孩子，要写会用爱去浇灌他，让他感受到你无处不在的爱意。这样，才能培养出一个优秀而又充满大爱的孩子呀。”
　　第一次听到如此充满“爱”的教娃经验，徐畅他妈愣了。然后恍然大悟，泪目状，“我就说和孩儿他爸离婚会影响孩子，看来，单亲家长给娃的爱果然还是不够的。都怪我，回去跟他爸赶紧把婚复回来。”
　　莫名劝和一对离婚夫妇的贺家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接下来就是班主任用长达两小时的PPT讲解，从近几次月考小测，到国内当前高考考情，主旨就一条：时间很紧，压力很大，家长和学校的配合至关重要。

　　结束后，由于姜昊是班长要组织打扫卫生，所以他们从校门口出来，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秋天日头短，现在天已经黑了下来。
　　贺芾叫姜昊在这儿等着，他去把车倒过来。
　　姜昊没回他，他出门就看见对面马路上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让他注意的是男人的目光，即使半黄灯光下看不清楚，他也感觉到那个男人是在看他们。
　　他看的是，贺芾。
　　男人走了过来，说：“贺芾，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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