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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卿
刘秀英就这么走了，这时钱蔻芝倒有些心酸起来。张霖雨拍了拍钱蔻芝的肩膀，伤心道：“禾丹也走了。”
钱蔻芝吃惊道：“禾丹？她走了？为何不同我告别？”
张霖雨玩笑道：“许是平日里她多番打趣于你，临走倒不好意思起来。”
钱蔻芝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日里最见不得秀英唯唯诺诺哭哭啼啼的样子，今日走了却不舍起来。禾丹每日都要寻我的错处，她走了，我该高兴才是，怎么却有一丝失落呢？”
张霖雨道：“秀英虽软弱些，人却是极贴心的，至于禾丹，虽言语上不饶人，但对朋友，是绝对讲义气的。”
“唉，别说了，别说了，你再说我怕是要落泪了。”说着，蔻芝便推张霖雨回了房间，自己忙用手帕捂住脸，站在墙根，呜呜哭了起来。
佩度和周茹立在屋檐下与浔芹话别。
浔芹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青丝上斜插着一支玫红花簪，戴着玉制耳饰。穿着冬梅粉色对襟小袖，丝制白色长裙，裙上绣着浅松石绿长细叶子，十分温婉。今日妆容也与往日不同，浔芹加重了胭脂和唇脂的涂抹，更有了几分气势。只是眼角残留的淡淡泪痕，还在应和着这教坊中别离的那抹愁思。
外头风大，佩度不由得咳嗽了几声，浔芹担忧道：“快回去吧，外面风大。”
佩度看着浔芹，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流泪。周茹也是如此。
浔芹强笑道：“怎么和小孩子似的。”又逗道：“可是哑巴了，半日都不说话，那我可走了。”说罢作势要离开。
佩度二人知浔芹是在逗自己开心，道：“我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浔芹眼眶微微发红，笑道“那日你还笑我肚中文字，憋不出来，今日你自己却也如此，以后可还笑我不笑？”忆起往昔相处的愉快时光，现在却要分离，三人都忍不住的流下泪来。
一旁的婆子催促道：“姑娘们快着些，马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浔芹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低头拭泪：“佩度，周茹，无论以后怎么样，我都会一直记得你们的。”
周茹啼哭道：“浔芹，我也是，你帮我的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
佩度泪珠儿也是一颗颗的掉着：“你以后千万保重。待我落选了，指不定以后还要来打打你的秋风呢。”
浔芹愣了一下，点点头：“好呀，以后，以后……”却是说不下去了，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被选中美人的秀女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去，佩度紧紧握着浔芹的手，不舍得松开。
周茹哭道：“佩度姐，你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嘱咐？”
佩度想嘱咐浔芹好好照顾自己，可这样的话，昨晚已说的太多了。她想安慰浔芹，可怎么安慰，这事本就是浔芹的痛。她想祝福浔芹，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让浔芹听了，只怕是更刺耳吧。
“佩度，我走了。”良久，浔芹将自己的手从佩度的手里抽出来，轻轻擦去眼泪。
眼看浔芹快出了常青苑，佩度扬了扬手，唤了一声：“浔芹，保重。”也许，这是佩度觉得自己能说的最真诚的话。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保重”二字。
浔芹知道，无论命运如何，人总要保持平常心，总要平常过，她会常想姐妹恩情，常念别院笑语。
“保重啊！”浔芹嘴唇动了动。
四周的喧哗让佩度难以听清她的声音，但她的心里已经响起了浔芹的声音。佩度点点头，在心里对浔芹道：“会的。”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卿南浦，伤如之何！
一批人的离开，带给了留下来的人紧迫感，毕竟走的人的这条路不算太差，而她们这些留下来的却是要么极好，要么极坏了。
谁也不敢懈怠，都暗地里越发努力起来。周茹和佩度日日忙碌，离别之事无暇顾及，离别之情也被冲淡许多。只是偶尔下意识的叫上一声“浔芹”，才反应过来人已不在。
三日了，佩度的风寒似乎更重了些，浑身没多大力气，时不时的就嗓子眼儿痒，咳嗽几声。
容课上，佩度正细细的描着眉，猛地一咳嗽，好好的眉峰处便多了一道弯曲的黑痕。
钱蔻芝走过去来坐到佩度旁边，“怎么，风寒还没好？”
佩度点点头，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好的。”
钱蔻芝摇摇头：“眼见你吃了好几次药了，竟也没个效果。”想了想，“我看肯定是药方不行，我家里有个常用的偏方，也不麻烦，无需再去抓药，你且试试。”
佩度感兴趣的点点头“好，说来听听。”“鸡蛋加冰糖，开水冲服。”
“这便好了？”佩度奇道，钱蔻芝笑着点点头：“嗯，它挺管用的，你去试试便知。”
下午回了房中，不多时，敲门声响起“陈姑娘，奴婢来给你送药了。”
佩度打开门，正是厨房胡嫂子的女儿茵儿，不过七八岁模样，“茵儿，今天是你啊，你阿姆又忙事去啦？”
“是呢，出去采购吃的去了。”茵儿圆嘟嘟的小脸皱起，认真回忆了一会儿，伸出小手数到：“阿姆说鸡蛋，茭白，蕹菜还有葱蒜，八角快没了。就出去买了，让茵儿给姑娘送过来。”
佩度见她憨态可掬，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眯眯道：“多谢茵儿了。”然后抓了几颗糖递过去。茵儿还是个小孩子，自然喜欢甜食。欢喜的接了过去。
佩度听茵儿说起鸡蛋，倒是想起白日里钱蔻芝的偏方来。
“茵儿，明日就不麻烦你阿姆替我熬药了，只鸡蛋加冰糖，用开水冲了给我就好。”茵儿点点头：“好的，等阿姆回来，我就告诉她。”
佩度又道谢：“这几日都劳烦你阿姆了，待我有空，定要亲自去谢谢她。”
茵儿笑嘻嘻的说“还好啦，阿姆说是份内之事，其实姑娘去谢谢碧水姐姐就好，这几日都是她帮忙煎药呢！”
佩度扬了扬眉，“碧水姑娘？”
“嗯。”茵儿用力的点点头，“碧水姐姐性子好。”歪着头想了想，道“素日碧水姐姐常来厨房做些吃食，一来二去，也就熟了，常常帮些忙，近日走了一批姑娘，课业也少了，空闲时间多起来，碧水姐姐来厨房便勤了。好多忙都是她帮的呢。”
佩度点点头，笑笑：“好，我自当谢她。”
茵儿走后，佩度一手撑着桌面缓缓坐下，看着已有些凉了的药汁，发了会儿呆，良久，才端起它一饮而尽。
清晨一早，秀女们尚未起，而胡嫂子的一天就忙碌起来，这教坊上上下下的吃食可一点都耽搁不得。从早忙到晚，也就晚上有些空闲。
午间，碧水来厨房见到的便是这场景，几人忙的热火朝天，洗菜的，切菜的，烹饪的，烧火的，厨房里烟火燎绕，忙碌却又井然有序。胡嫂子不时叮嘱，叫骂上两声。
“碧水姑娘来了。”胡嫂子招呼着，手上切菜的动作却没停。菜刀与案板“刷刷刷”的声音听着轻快又爽利。
“胡嫂子，忙着呢？”碧水问候了一句，然后自然的帮着收拾起来。
胡嫂子头也不抬的应道：“是呀，不知得忙到什么时候。待会儿还得麻烦你帮忙煎一会儿药了，等我这忙完了就来替你。”苦笑一下，“你也看见了，我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碧水笑道：“不妨事，横竖我天天的没个事做，只是以后来借厨房做个吃食，胡嫂子肯点头就好。”
两人正说着，一旁的贺婆子忽笑道：“胡家的可是忙糊涂了，昨日茵儿不是告诉你陈姑娘今日不吃药了吗？”
“唉，瞧我，还真是忙糊涂了。”胡嫂子停下，懊恼的用手背敲了一下额头。
碧水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的捏了捏袖笼中装着附子的绢包。奇怪的问道：“这病还没好，怎么就不喝药了？”
胡嫂子随口道：“想必是娇气了些，吃不得苦，今日特意要了冰糖鸡蛋水去喝。”
碧水点点头，又追问道：“那以后可还煎药？当时买的几副药还没完呢。”
“应该要吧。”胡嫂子犹豫了一下，“谁知道呢。”又摇了摇头，“这些姑娘们读的书比我多多了，怎么还不知道良药苦口的道理。”
……
佩度喝了两天的红糖鸡蛋，身子爽利了些。
晚间，胡嫂子来送红糖鸡蛋。
“陈姑娘，可在？”
佩度开了门，礼貌的笑笑“劳烦胡嫂子了。”接过碗的同时，放了一小块碎银在胡嫂子手中。
“哎呀，姑娘，这怎么使得。”胡嫂子吓了一跳，伸手就要还回去。佩度抓过她的手，将胡嫂子伸开的手回握成拳。
“这几日都麻烦胡嫂子了，厨房也不清闲，还麻烦你替我熬药。”
“欸，姑娘哪儿的话。”胡嫂子连忙推辞。
佩度笑道：“我也替家中父母熬过药，这熬药可不是个轻松活，火候离不得人，常常一熬便是一二个时辰。嫂子替我熬了好些日子，加之后来的红糖鸡蛋也没给钱。本想着明日亲自去找嫂子道谢一番，不过白日里钟夫子说明日集训，怕是不得空，今日便匆匆给了，嫂子莫怪我这人没个礼数才是。”
“哪里，哪里。”胡嫂子有些意动。正如佩度所说熬药确实累，本来自己心中亦有抱怨，但佩度这番话，到叫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推辞了一番。
佩度劝道：“嫂子只当是我谢你的，莫要推辞。”
胡嫂子这才收下了，喜笑颜开的道“多谢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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