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谈情不能说爱(豆花）

　　【十四】

　　要不是金希澈突然拉着我们去宿舍楼顶赏月，要不是强仁突然唱起人有悲欢离合，我想我是不会像现在一样郁闷得想要去撞月球的。

　　离开学已经又过了了两个星期了。这些天我已经形成了“大教室—舞蹈室—图书馆—吕吕家—宿舍”这样一个循环模式。

　　俊秀开学了，正式成为和习题与食物谈恋爱的高三同志，至于昌珉，他向来都是和习题食物谈恋爱的（……），有天在美国一边打工一边学声乐，看起来和我像同行。他似乎很拼命在攒钱，也不知道他这是为了什么。

　　所以我也得把自己弄得很忙碌的样子，才不会觉得那么空虚。

　　有天有空的时候会发短信，跟我说美国的阳光真讨厌，还是家里的太阳好。
　　我说，你小子还知道家里有个太阳的啊。

　　俊秀再忙，也还是会在星期天打电话给我倒苦水，说想从教学楼上做自由落体运动。
　　我说俊秀，我觉得你比较适合自由裸体运动……
　　他还会不经意地说起有天，说还想和他一起在舞台上唱歌。

　　那天老师在讲Bob Fosse的音乐剧，讲现代舞的进化史时，我突然就记起最后那次和允浩一起跳舞，仿佛已经成为很久以前的事。
　　看着屏幕上那个旋转着的男人，我就想起穿骑士装的允浩，和太平公主。还有一个不怎么像吻的吻。
　　那个舞台，对于俊秀和有天，抑或我和允浩，大概都是一段难以忘记的小小经历吧。

　　明明他离我就不远，我还是沦落到了要靠怀念来记着他的地步。

　　我对自己说，金在中，你真的一点也不介意郑允浩不会主动联系你这件事。

　　每次都是我忍不住了才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他是不是嫌我太粘他了呢？
　　我好像又回到了上个月那种一个人在这个地方生活的孤寂。但是又和之前不一样。
　　他现在离我很近，但是都不会想起要来看看我，让我一个人像疯子一样想着他，又黯然神伤。

　　这孤寂感里，到底还是多夹杂了一丝好像被遗忘了一样的伤心。

　　在第三个星期天，吕吕拉着我的衣角问我“哥哥你还记得你说要带我出去玩吗”的时候，我终于还是决定，去允浩的学校找他。

　　我打过电话给他，他只是留了校舍的地址和电话给我就匆匆挂断了。
　　我一直把那张写了地址的纸条夹在钱包里。那字跟着允浩说话的速度写得龙飞凤舞的，好像在嘲笑着什么。

　　我拉着吕吕走在大街上时在想，他现在会在做什么呢，见到他要说些什么呢？
　　不知道他的胃病有没有好一点，还是买点水果给他吧。

　　“请问，郑允浩在吗？”
　　我微微欠身进到门开着的宿舍，看到里面只有两个不认识的男生在埋头看书。

　　一个男生温和地笑着回答我：“哦，你说允浩啊，他去找他女朋友了。”

　　女朋友？女朋友？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女朋友？”我又试探着问了一遍。

　　另一个男生也抬头，两人一起点点头。

　　“要不你改个时间再来？允浩他可能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了。”
　　“哦……不用了，我改天再联系他吧。打扰了。”

　　我鞠了个躬，刚想退出宿舍，然后看看手中的一大袋水果。
　　好像也在淡淡的阳光下笑我一样。
　　看了门上贴着的床位表，就把手中的水果轻轻放到了允浩的床上。顺手整理了一下他的枕头。

　　他去找女朋友了啊。难怪，这么久都没找我玩。
　　就像金希澈说的嘛，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奇怪这太阳怎么变得有些刺眼了。

　　“哥哥，你不高兴吗？”吕吕抬头看我，我才发现这个孩子为了跟上我的步伐，被我拉着几乎是跑了起来的样子。
　　我感到抱歉地蹲下来抱起他，摸摸他的头发。
　　“没有，哥哥和吕吕出来玩很开心。”

　　小孩趴在我的肩膀上嘟着小嘴说：“哥哥没有找到好朋友，心里肯定不高兴了。就像我晚上等小朋友回家，有时候找不到他们，我就会觉得他们是不是不叫我自己去玩了，我会觉得很难过的。”

　　“吕吕那么可爱，你的朋友怎么会不和你玩呢？”
　　“哥哥也很可爱啊，哥哥的朋友也不会不要哥哥的。”
　　“呵呵……”
　　“哥哥你笑了耶。”吕吕拍着小手，环住我的脖子。我顺势把他抱起来。
　　如果能够保持一颗像小孩子一样的心，也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傍晚回到宿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是爸爸接的。
　　爸爸向来少管我，家里人，大概只有爸爸是不再把我当成孩子的人吧？
　　爸爸让我没事少打电话回去，不要太恋家了，有时间好好学习，多做点事。

　　“你妈给你打了钱的，让你去买个好点的电脑和手机，天冷了多买两件衣服吧……”
　　最后还问我允浩好不好。

　　他很好，我也很好。

　　希澈盛了碗鸡汤给我，说是他奶奶褒的，让我尝尝。
　　我坐在床边边喝鸡汤边发呆。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金希澈带着我和强仁到爬到楼顶赏月。
　　九月中旬，月亮有些半残，说圆不圆说扁不扁的。再过不久就是中秋节了吧，我该找谁跟我团圆呢。

　　“哎……月有悲欢离合，人有阴晴圆缺。为什么我就那么缺钙。”金希澈又在调他的宝贝吉他。
　　“我说我们学校的女生也太圆了一点吧……”强仁拿着啤酒罐子不住地倒酒，又递了一罐给我。
　　平时不大喝酒的我，想也没想地就接了过来，仰头就喝。

　　“怪了，乖宝宝在中，你今天阴了？还喝起酒来了呢。”希澈奇怪地看着我。
　　“对，我今天很阴……我也很缺，我缺爱。”

　　金希澈说得没错，金在中你就这点出息了，明明那么在意又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怪郑允浩不找你，你自己没手没脚啊就不知道自己去找他啊，郑允浩早晚要跟着别人跑了的。
　　这不，人有悲欢离合啊。还没轮到我跟他合呢，他就真的跟别人跑了。

　　“你说，郑允浩这家伙，怎么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这个混蛋！混蛋！”我对着那要圆不扁的月亮大喊，可是嫦娥没有给我答案。

　　别人都说不逃课的大学生活是不完整的，所以我决定今天不去上课。
　　希澈和强仁还算乖地继续去面对他们班那些阴晴圆缺的女生了。
　　我一个人躺在宿舍里发呆，手中握着手机，不停地看。

　　[你真的找了女朋友了吗？]——不行，又不是他的谁，干什么要这么问得好像不准他去找女朋友似的。删除。
　　[你怎么不来找我玩呢？]——不行，这语气听起来就想怨妇。删除。
　　[你现在在做什么？]——万一他说他在陪他女朋友，自己不是要伤心死。
　　……

　　打了一条，又删一条。
　　始终都没发送出去。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拖拉了。真是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仿佛就会出现一个画面。

　　允浩笑得非常开心，比我们在一起玩闹的时候还要开心的样子，他拉着身后一个看不清楚相貌的女生跟我说，在中啊，这就是你未来的弟妹啊。然后又转身跟我未来的弟妹说，你看这就是从小和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金在中。

　　我真想把他的笑脸撕下来。
　　我真不希望他对着别人那样笑。

　　我嫉妒。
　　我真的嫉妒了。

　　郑允浩，你再不出现，我就要……
　　使劲虐待着床上的枕头，不知道是把这个枕头当成郑允浩，还是郑允浩的女朋友。

　　宿舍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跳下床，打着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接起电话。

　　“喂？”
　　“……在中吗？”

　　电话来得真是时候。

　　“允浩啊？”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有点怪啊？”
　　“没什么啊……”我揉揉鼻子，感觉又想大笑，又想大哭。
　　“哦……前天那个水果是你拿来的吧？”
　　“嗯……怕你犯胃痛就买了。”
　　“哈哈！你还挺关心我的嘛，兄弟两个就不说谢谢了。”

　　“哦……不过，作为回报，你得和我去买电脑。”
　　我握紧了电话，终于还是想出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这样啊，好吧，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呢。不过下个星期天我要和朋友去郊游啊，不如星期天晚上出去逛逛？”
　　“好吧。那我等你吧。”

　　说出这句话时，我的脸还是不自觉地红了一下的。
　　那我等你吧。说得像什么一样呢。

　　“好，就这样说定了。那个，希澈在不在宿舍？”
　　“他啊，他去上课了。”
　　“哦，那算了。就这样吧。”
　　“嗯……”
　　我应了一声。又觉得还想说什么时，电话里已经传来一阵忙音。

　　继续躺回床上。闭上眼，又猛地睁开眼。

　　又想到了一些令人伤心的念头。

　　他打电话来宿舍，是来找希澈的，不是找我的。要不然怎么不打我的手机？
　　还有，他已经不会像一个月前那样，舍不得挂电话了。
　　总是舍不得的人，原来一直都只是我。

　　“郑允浩，你这个骗子！”
　　对着枕头又猛捶了一轮。

　　终于熬到了星期天的时候，我下午四点就从吕吕家出来，到了他们宿舍。
　　他那两个舍友招呼我坐下。
　　听他们说，他又去找他女朋友了。

　　他上次跟我说他是要出去郊游吧。和女朋友一起去的吧。
　　我坐在允浩的床上，用手捂着脸。

　　他跟他女朋友出去玩了，我却要坐在这里等他。

　　我突然有些怨恨自己。
　　为什么郑允浩说一句晚上再出去逛街自己就要答应，还要用这么迫不及待的姿态跑来找他。

　　万一今天他都不回来了呢？要是他和女朋友在外面过夜了呢？
　　想到这个可能性，我都想掐死自己。
　　有些难过。
　　不对，是非常难过。

　　看着时间又走了一圈，我终于还是决定离开了。
　　我以为又会出现像他刚来这里那天那样，在雨中找到我，在伞下搂紧我的肩膀。

　　可是，都没有。
　　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他们的校门。还是没有他的影子。

　　我自己一个人哀伤地走到电子城，指了一个自己都人不得牌子的手提电脑，看到是打七折的，而且服务态度售后服务好像都不错，就刷了卡让人送回宿舍了。
　　满心期待的和他一起出来逛逛街聊聊最近的生活，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吃晚餐的时候，希澈和强仁说着我的手提，但是我却一言不发。
　　也许是我的气压过于低，希澈和强仁就一直看着我的脸色，说话也越来越少。我无视他门，埋头喝他奶奶做的鸡汤。
　　“我喝完了。”把碗一放，指着希澈，“今天你洗碗。”

　　我听到希澈和强仁吞口水的声音，转身离开了饭堂。

　　希澈一回到宿舍就爬到我床上摸我的头。
　　“孩子，你今天病了吗？”
　　“我没病！”
　　“……难道是郑允浩不要你了？”
　　“滚！再给我听到郑允浩的名字，我就真的腰斩你！”
　　推开他，继续捂着被子睡觉。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过，你终于会生气了啊。”
　　听到希澈那带着兴奋的语气，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抱住了他。

　　“希澈！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虽然知道希澈并不喜欢跟别人有身体接触，但我把他当成救命草根一样扯着不放。
　　再不找什么东西抱一下，我觉得我要忍出内伤了。

　　我到底忍了多久？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明明在最初，允浩跟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好想抱着他说，我也是啊，我也是啊。
　　在他们家的厨房里，他拉着我问，我为什么要耍他，那咄咄逼人的样子，我想告诉他，我没有耍你，没有耍你。
　　在他说，在中啊，我还是觉得我们做回朋友吧，那平静又有些痛苦的样子，我更想上去抱住他，我想说你不要放弃，你不要说不喜欢我了好不好。

　　可是，我错过了。只怪我当时没想到。
　　电话停机了，还可以续费，爱情停机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给了我回头的机会，可是我把它丢到了地上，还用力踩了两脚。

　　希澈拍着我的背：“知道心痛了吗？郑允浩被别人抢走了，心痛了吗？”
　　“不知道。”
　　“死鸭子嘴硬。”
　　“你才是鸭子。”

　　“我以前也说过，不喜欢管别人的破事。但是要若是拜托到我头上来，我还是会为兄弟两肋插刀的。”
　　希澈缓缓地说着，让我感受到了这朵野玫瑰的生命力。

　　“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在我面前你还是不要瞒着我了。”希澈捧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
　　在他真诚的视线下，我反而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我……我觉得我越来越自私了。”咬了咬唇，还是没往下说。我希望希澈能够懂我的话。

　　我以前还会想着允浩的家长，允浩的前途，觉得不和允浩在一起是对的。至少没有伤害到他周围的人，只是伤害到了他，和我自己的心而已。
　　我以为这种伤害，随着时间或者空间的隔离，是会慢慢平息的。
　　可是，当听说他有女朋友了，那种感觉，就像手指被蚂蚁咬到一样。很微小很微小的一句话，就让我酸到不行。

　　我当时不懂的是，爱情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要害怕伤到别人，而来伤害我们自己两个人。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在折磨自己。

　　“如果郑允浩还没走远，还能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会选择跟他在一起吗？”
　　我抬头看着他，不懂他说话的意思。
　　希澈笑着，用眼神会意我。

　　“你是说……”
　　“你自己好好体会。机会总是有的。”
　　希澈说完，就拿着吉他，去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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