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

　　天色才微微亮，余祭就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拔出来，本是一肚子的气，可抬眼见到是澹雅也就瘪瘪嘴，任由他去了。
　　屋内瞬间就开始喧腾起来，宫人们在张梦周的招呼下捧着手中的物品鱼贯而入，利落地给还在朦胧中的余祭拾掇起来。这个时辰并非余祭一贯起床的时辰，他耷耸着小脑袋，眼睛微张瞧着窗外还有些黑沉的天空。
　　“殿下，今日是您的生辰，老奴奉陛下的旨意让您提早一个时辰起身，先去祖庙拜祭孝昭仁皇后，再给陛下请安。”
　　余祭揉着双眼，小脑袋迷迷糊糊地点着，澹雅笑着为他穿上最后一件衣服。那样的笑容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宠溺。
　　“宝贝，你不跟我一起去吗？”穿戴完毕的余祭被张梦周扶到门口，一旁的宫女早早地掀开了厚厚的门帘，他忽然察觉到身边似乎少了什么。直至回头一看，他才惊觉一向在他身旁的宝贝正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送他离开。
　　他眼中流转的疑问，澹雅默然垂首。
　　张梦周朝澹雅扫过一眼，带着哄骗的讨好向余祭说道：“祖庙外人不宜进出。”
　　“我的宝贝不是外人！”余祭摔开他的手就朝澹雅扑了过去，他始终都记得月夜里那个大宫女是如何消失的，宝贝是属于他的，他不能让宝贝也这般消失。
　　眼看这小祖宗又要开始折腾了，张梦周心中焦急万分，目光不仅狠狠地瞪向澹雅。若是要让这人跟进祖庙，他的头就可以不要了，可小祖宗也是一副不依的架势，耽误了时辰他同样都是人头不保。真是天生的一对麻烦精！
　　面对余祭的热情，澹雅不着痕迹地抽出身子，疏远地说道：“请殿下早些出发。”无论小白痴对他怎么好，他都是敌国的小皇子，都是害他国破家亡的敌人。虽然他的心也一再的动摇，但仇恨始终都在心中暗自滋生着。
　　“宝贝……”余祭像只小狗般粘在澹雅身上，双手环住他的颈项，边嗅边说：“宝贝跟我一起去嘛，一起去嘛……”
　　“殿下。”余祭热呼呼的气息洒进澹雅的颈项，仿佛是带着一道彩虹洒进他的心间，他偏过头，强迫自己用恨意来将这道彩虹冰封。“请殿下早些出发。”
　　“宝贝，”余祭愣愣地看着澹雅，他眉宇间毫不掩饰地厌烦，“你真的不跟我去吗？”宝贝你知不知道，只有把你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才能确保你的安全。
　　“殿下，再不出发就要误了时辰。”张梦周打断两人的对视，朝余祭催促道。
　　“宝贝，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余祭将手中的小暖炉塞到澹雅手上，亮晶晶的眼睛对着他眨巴眨巴，脚下的步伐更是一步一停留。“张梦周，要是我回来看不见宝贝，我发誓我一定会把你生煎了送给哥哥下酒！”
　　伺候他上轿的张梦周被他这一番怒视，背脊发凉，又不得不点头应承。本来想着有机会除去此人的，但要是真动手，凭小白痴对那人的依赖说不定真的会把自己炸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依小白痴的心性说不定过段时间自个儿就腻了，到时再来处置这人罢了，眼前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依依不舍的小人儿，眼里的担忧如波浪般一波涌过一波涨满澹雅的心间，他默然地看着手中的暖炉，轿子已渐渐消失在白色的雪景之中。
　　也许，如果不是这样的关系在前，他真的会将小白痴当做很好的朋友，也会像照顾夫谭一样疼惜他一世。可是，他偏偏是灭他祖国的吴国国君最宠爱的小儿子，这个世上真的没有如果。
　　天空慢慢地露出淡淡的光芒，映出王宫层层叠叠的殿宇。才放晴半日，快到午间时又飘扬起了茫茫大雪。
　　澹雅挽起衣袖，费力地从井中拉出水桶。小白痴虽放了狠话不让旁人夺他性命，然而那些宫人们却趁机欺负他。他们日日都伺候着小白痴，心中的不满早就已经累积，也见不惯他明明一介阶下囚却可以得到小白痴的依赖和宠爱，这种时候自然是能整就整了。
　　手上一用力，曾被凌俶打断的肋骨就隐隐作痛。澹雅深深地呼了两口气，一脚蹬在井口上，咬紧牙把水桶拉了上来。一桶水上来，却溢出不少，搁地上时只剩下小半桶了。
　　“哟，我说这是谁呢？这不是太子殿下吗？”
　　蹬着皮绒的小马靴，凌俶一脸嚣张地踩在澹雅拉住水桶的手上，瞧他面色不改，再用力地扭着脚。
　　被冻得通红的手指瞬间布满了血丝，澹雅额头上浮出一层冷汗。十指连心，疼得钻心。凌俶分明就是算好的，故意挑了个小白痴不在，宫里没人会救他的时候来折磨他。
　　澹雅沉默地放开水桶，待凌俶换脚的空隙迅速将手抽回，随即便朝东宫退去。
　　“想回去搬救兵？”面前忽然又出现一个他不愿见到的人，澹雅垂下头掩去心慌与不安，安静地站在原地。
　　眼前的这个人，比凌俶更不会放过他！
　　辰溪朝凌俶看过一眼，让那人挡去后退的路，故意轻佻地勾起澹雅的下颚，满意地看着澹雅漂亮的面容。这个精致的小人儿，可是让他想了好久。
　　澹雅虽年纪尚幼，但屡遭变故，也比一般同龄者想得更深远。从辰溪看他的目光中，他看到赤裸裸的危险。他悄然地朝后退去，却刚好落进凌俶的怀中，那人更是趁机将他抓住。
　　“好苗子，跟着姬余祭那个白痴有什么用，小心肝儿不如从了本王吧。”辰溪凑到澹雅的面前，唇轻轻地从他脸上擦过，心满意足地看到他眼里趋于明显的恐惧。“只要你将本王服侍地舒舒服服，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手指在他的下颚摩挲，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痒难耐。自打见过第一面，辰溪便已打上了澹雅的主意，偏偏姬余祭那白痴护人倒是护得紧，他只能在旁观望却无从下手。这一刻如此亲密接触，他心中更按耐不住对澹雅的渴望，本想着收回府里好歹养到个十二三岁，可如今他是一刻也不想等，恨不能马上就将此人拉到屋内，好好的疼爱一番。
　　“本殿还没有试过一国的太子，这玩起来怕也是相当的刺激呢。”辰溪嘴里吐出污秽言语，澹雅此刻已懂得他那双如狼的眼中所散发出的惧意是为何。吴国男风盛行，没想到这位靖王也是深喜此道。
　　他试图从凌俶的怀中挣扎出来，然而却未能如意。眼下的情形对他一点都不利，前方是辰溪，身后是凌俶，远处还有不少靖王的内侍。澹雅微微皱眉，此时要指望小白痴回来救他并不现实，他只能靠自己才能逃脱。
　　“怎么样，小心肝？”眼前的人已是瓮中捉鳖，辰溪倒也不着急，抱着双手戏弄地问道：“你要是伺候得本殿舒服满意，本殿倒是可以考虑将来登位后放你回去。”
　　辰溪无意间许下的诺言让澹雅突然眸子一亮，放他回去，随即他心中便有计较，这人无非是随口说说，但他倒是可以加以利用，成为脱困的良计。
　　原来他感兴趣的是这个，辰溪自以为抓住了澹雅的软肋，心中好一阵窃喜，立刻就欺身上去一亲芳泽。
　　“你说的可是真的？”澹雅朝外轻轻一偏，顺势躲开他的轻薄。
　　“当然是真的，本王一言九鼎。”
　　澹雅看过他身后的凌俶，脸上这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压低了声音，附在辰溪的耳边说道：“靖王殿下，此处乃是宫中要道，行人颇多，若是殿下真的有心，不如……亥时至六里芙蕖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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