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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不幸是故事
「井上同学,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国中三年级的第一天,日影真纪被一个没说过几句话的男生告白了。
这个叫井上和彦的男生同她一个年级,在网球部担任替补,成绩也稳定在年段前五,一米八的个子,留着时下新潮的发型。
上述条件似乎给了他抓住真纪胳膊的勇气。
「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这哪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真纪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来,「我们一点都不熟,我也不想谈恋爱。」
井上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如果是仁王同学呢?」
「诶?」
「仁王和你很熟啊。按你的逻辑,你就会答应他咯?」
她耸耸肩,只觉得这逻辑莫名其妙,「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上课铃及时敲响,楼梯间内的谈话草草结束。她小跑回教室,笑着问仁王下节什么课。抬头瞥见窗外闪过一个沉默的影子。
三天后,井上和彦被网球部开除,理由是攻击社员。
「没错,那个倒霉的社员就是我。」
和仁王一起走在吃午饭的路上,面对真纪的疑惑,男生夸张地敲了敲饭盒。
「我完全是懵逼的。那时就我俩在更衣室,他直接举着球拍往我手肘敲……还好小爷我闪得快,否则还得了?」
她抬起他的手臂,慌张地说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我只能正当防卫咯。反正监控一查,铁证如山,他跑不掉的。」仁王把她八爪鱼一样的手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不过我至今还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人家了……他也不肯说。」
真纪撇撇嘴,正想说你自己干的事自己清楚,就见井上迎面走来。
他在两人面前停住了,像一根扎错了穴位,沉默而执拗的针。
他抬头细细地打量着她,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真纪的脸,那种X光般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仁王咳嗽一声,正想说些什么,井上就已经瞪了两人一眼,径自走开了。
他那双不怎么干净的皮鞋敲击着地面,真纪心底的跫音不绝如缕,蜿蜒到翌年二月。
她在水房门口排队,前面的一个女生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她的校服外套配娃娃领羊毛衫,说你里面这条衣服真好看,显得脖子很长。
后来真纪觉得自己真应该好好感谢一下这个女孩子,毕竟她的恭维,是她此后漫长的跋涉中,所听到过的,最后一句赞美。
前面的队伍很长,她们就站在那里聊起天来。临近毕业,学校的广播里每天放着请保送生上交材料的通知,然而真纪的申请结果已经下来了,全校两个名额,她被神奈川大学附中提前录取。
另外一个幸运儿是个男生。全校参加申请的有五十多人,至于谁落榜了,她并不关心。
「祝贺我校三年A组堀部隆一,三年C组日影真纪同学获得神奈川大学附属中学的保送资格。祝贺我校……」
她看着羡慕像一层薄薄的雾,浮在面前女孩子的脸上。心里那嗷嗷待哺的虚荣心,忽然就被喂得餍足。
「你真厉害啊……」
她舔舔嘴唇,「也没什么……」
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哗啦啦的响动。真纪回过头,看到一个满脸怒容的男生正在折腾自己的水杯,他怎么也拧不紧盖子,正不耐烦地把杯子往墙上敲。
男生抬起头,是井上和彦。
「看什么看,杯子出问题了没见过啊?」井上瞪她一眼,依旧狠狠地拧着自己的杯盖,刚灌进去的开水咕噜咕噜冒着泡。
她轻轻地说,「见过。但我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把杯盖砸上去的。」
井上听到这句话深吸一口气冲到她,在两人目光交错的一瞬间,他终于咔哒一声拧上了盖子:「凭什么是你?!」
「什么?」真纪好像不太能跟上他的节奏。
「保送生名额凭什么给你?我们俩的年级排名平均下来是一样!」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也许是因为社团活动加分的缘故……」
「社团?」井上的动作停住了,他眯起眼睛,怪笑一声,「你说社团?」
「因为你被开除了,」她忽然不想和这种人继续争辩下去,「理由是攻击社员。」
井上歪着嘴角,轻轻哼了一声,然后白了真纪一眼。接下来是沉默,生铁一样腥寒的沉默。
「你、还、有、脸、提、网、球、部?」
他的声音劈头盖脸砸下来,真纪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问问网球部社员今年的经费是不是特别吃紧吧!这一切都是你们尽心尽职的好经理日影真纪的功劳!」他后退一步,指着她,在众目睽睽下大声说,「海原祭那天她玩忽职守没看管好社团,导致你们的社费全部丢失,拆东墙补西墙也只拿到平常的75%。这种人——这种人怎么能有保送生资格!她到底是不是监守自盗还说不清呢!」
她的心脏不由分说地剧烈跳动起来,跳声又硬又干,仿佛有人一下接一下地敲门。
顺着井上手指的方向,日影真纪缓缓回头,在走廊的另一头,看到了网球部众人。八个昔日正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最按耐不住的切原赤也冲上来问她:「他说的不是真的吧日影学姐!」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还有他身后那群同样沉默的人。
少年伸手挠着后脑勺,「日影学姐——」
「赤也,」幸村开口了,语气之淡,仿佛在向她问好,「回来。」
轻轻巧巧一句话,又如同道别。
切原赤也停下了。他们之间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就像隔着一段深不可测的罅隙。真纪一脚跌进去,爬不起来。
她回过头,忽然觉得很生气。井上正为自己精心策划的这一出杰作沾沾自喜,就见日影三步走上来,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他脸上。
「你有病。」
她给了井上的充分的反应时间,难捱的沉默里她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待到男生满面通红正欲发作,才开口,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慢很慢。
「你当初为什么被网球部开除难道你自己忘了吗?表白失败,就迁怒于别人,拿着球拍往对方手肘上打,分明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打算毁掉别人的网球生涯——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玩忽职守,或者监守自盗?」
井上捏紧了他的水杯,五指咯咯作响,杯盖啪的一声爆裂开来。真纪死盯着他神经失控的脸庞,那对腮帮子一鼓一凹,像是咬着一颗跳动不已的心脏。
「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
她没来得及回应他可笑的怒气,就看见井上的胳膊抬了起来,杯盖飞出去,一颗一颗愤怒的水珠跳落到她的脸上,左脸颊火辣辣地一阵灼烧,像是千万根滚烫的针往肉里扎。
她闷哼一声,像一只漏沙的破麻袋那样,膝盖一弯贴着墙软了下来。
后来她在别人眼里,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
幸福是预言,不幸是故事。
她的十六岁,以预言开头,在故事里画下句点。
再次见到井上和彦,她心中的恨意已经散了。只是觉得恶心。
没有看对方的表情,真纪拎起书包绕开他就走。推门就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倚在收银台上谈笑正欢,三双眼睛在空中对上的瞬间,真纪膝盖一软,闭上眼睛砰一声把门拉上。
她还没调整好自己超速运转的心跳眼前的门就被拉开了,一下子展现在面前的是不二周助的脸,还好是他,否则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外面站着的另一个人……
「吓到你了?」他朝她耸耸肩。
她咽了一口唾沫,把书包往胸前一挡:「没有。你们继续聊吧,我先去吃饭……」
「要不和我们一起吃吧?」他身后响起幸村的声音,真纪的呼吸瞬间冻住了,「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吃过饭后我去礼堂看看,你们去排练。」
他说到「你们」的时候,态度一本正经,语气却微扬,仿佛吸饱了水而蓬勃待发的种子。
他从前就是这样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多,很少表现出来,偏偏话里话外带一点促狭的意思。于是人人口中会走的传奇「神之子」,忽然就成了那种热爱八点档电视剧的八卦少年。
就是这么短短一句话,让真纪忽然觉得鼻酸。
她想都没想就点头说好。傻乎乎地跟着两人去了来到青学两年都没踏进几次的食堂,打饭时也不够机灵,窗口对面的阿姨眉头越锁越紧,不二还没开口,幸村就已经看不下去了,问她,你真的是青学的学生?
她尴尬地闭上了嘴。
她和幸村旧友相逢,却因隔着两年前的龌蹉,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倒是不二和他,是网球上的朋友,爱好又不仅限于网球,于是你来我往宾主尽欢,她一个人在边上静静地吃饭。
「日影文静了。」幸村调侃她。
她把碗一放调羹一搁斜眼睨他,一颦一笑间依稀见得当年风范。
「……我收回前言。」
后来他们在礼堂前分别,不二和她去后台对台词,从头到尾都没提起一句,为什么她明明和幸村这么熟,在他问起他们的关系时,只答了一声「听过,他们很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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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晚……今天白天太忙,没更,和大家说声抱歉><
井上就是个自我主义极端膨胀的人,现实中不是没有,因为小说,所以特地做了夸大化的处理。其实他也很可悲的。
上章有留言!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