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然公子

　　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见过冷寅。听说冷家庄交给冷寅的弟弟——冷无常打理，至于冷寅身在何处，无人可知。

　　“安大哥，你说这三年来全无冷寅的消息，他会不会早已死了？”青衣小姑娘歪着头猜测道。

　　“也有可能，听说当年冷无常曾亲自去求天下第一宫——梵天宫的宫主去查他哥哥的下落。梵天宫主从不轻易见人，那次却出面答应了冷无常的要求。因而江湖中人纷纷猜测冷家庄与梵天宫交情非浅，日后办事常看梵天宫的面子，给冷家庄诸多方便，冷家庄近三年便渐渐强盛起来。古人常说，福兮，祸之所伏，说来也多亏得冷寅出事，冷家庄才有今日的机缘。”“安大哥”说道最后突然感慨起来，唏嘘不已。

　　“安大哥，是不是想起自己的心事，所以有感而发?”

　　这个黑脸壮汉，难道也有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把玩着茶杯，琢磨着。

　　“啊，我知道了，”小丫头突然猛拍一下桌子，叫道，“安大哥是五年前突然跑到二叔家里，求二叔传授武艺的。二叔瞧你已过而立之，又没有学武根基，不肯收你。你便每日守在二叔家门口，直到二叔被你缠的不过，只好收安大哥为徒。那一年，玄然公子刚出道不久，你就是那时遇见玄然公子的，我猜的是不是，安大哥？”小丫头一脸得意为自己的推测沾沾自喜起来。
　　我上下仔细打量已过而立之年的“安大叔”，想像一下一个三十岁的壮汉跪在地上拜一个和他同样大岁数的人为师，出门两人并肩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兄弟——那情形一想到便忍俊不禁。

　　“唉，” 那人长叹一口，一脸惆怅。“自从那年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后来他渐渐盛誉江湖，我总想着还能见他一面，当面感谢他，若不是他，若不是他，可能我……”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脸色黯然。青衣姑娘见他想到从前的不愉快事，有心劝慰，便道，“安大哥，我猜啊，玄然公子喜欢热闹，以后安大哥想见玄然公子只管往热闹的地方去，肯定能碰到。安大哥不是说那一年在少年寺举行的武林大会中有人见到他了，今年我们跟着二叔也去参加武林大会，说不定就遇上了呢，你说是不是，安大哥？”

　　我怒，臭丫头，我是小孩子吗，我怎么就喜欢凑热闹了？我转头看着玉离，但见他欲笑不笑，见我看他，挑挑眉，双眼含笑，悠然喝茶。哼，我扭头不理他。忍了一会儿，回头微笑，伸手为玉离斟了一杯茶，“多谢，”玉离举杯轻笑。微抿了一口，叹道，“玄然斟的茶果然不一般，入口迷香，种种清甜，袅绕心间。若是能得玄然日日斟酌一杯，便是无上快乐的一件事了。”

　　我笑，这人竟在打趣我呢，从前那般冷静自持的一个人，却学的这般无赖调侃，是我的错么？
　　只当没有听见。“唉，”我苦着脸叹气，眼却紧瞅着玉离的表情。“此次回教，不知生死。人世间这般繁华热闹，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想想真是不甘心呢。”

　　玉离放下杯，正眼看我，认真道，“玄然为何说这般丧气话，教主不会……我相信教主不会伤你。他若想伤你，此刻你也不会和我在此悠然喝茶了。玄然这样的人无论是谁也是不忍心伤害的，玄然若是向教主认个错，服个软，不再想着报仇之类的事——”

　　我打断他，“玉离不用劝我——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会亲自和他了断。”突然笑了一下，道，“人生得意需尽欢——今天天气这样好，我们何必谈这么丧气的事。不若，玉离告诉我，今年何时何地召开武林大会，乘此机会……”我一脸欲语还休，眨巴眨巴着看着玉离。可惜他看不到，暗叹。他扑哧一声笑出来，看着我大笑，引得店中客人瞪眼看他，那边的俩人也朝这边看过来。我转眼恰好看到转头看向我们的青衣丫头——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迷惑不解的看着带着纱帽的我和大笑不止的玉离。她的表情让我想起了小赖子——一只卷毛狗，每当它仰着头无辜的看着我，我就特别想欺负它。小赖子是我的邻居，小时候总被我欺负的惨兮兮的。有一天他抱着一条狗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决定给这只和他特别相像的狗一个与他相同的名字。他嘟着嘴，老不乐意，被我双眼一瞪，委屈的看着我，一双眼睛泪汪汪的。这些年他早已长大了吧，也许已经娶妻生子，过着简单充实的日子。老婆瞪眼的时候，他也不会双眼泪汪汪的一副小媳妇样了吧。

　　好一会儿，玉离收起笑意，看我瞪他，装无辜道，“对不起，玄然，我不是故意想笑你……只是想起那位姑娘的话，想不到玄然竟然碰见了红颜知己，缘分啊缘分……”

　　我银牙暗咬，恨恨道，“谁说那个臭丫头是我的红颜知己了？”双眸一转，溜向玉离，“若说知己，”我伸手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摩梭，调笑看他，“谁能像玉离一样，知我懂我?高山流水，知心一人难求——此生若能得玉离，夫复何求？”说罢，捧起他手，装作深情款款的模样。

　　“你——”他面色微红，想要抽出被握住的手。我正待进一步，突然听到一声娇斥，“无耻！”

　　我抬头望去，正是那个青衣丫头。无耻？此时我才意识道，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男子握住另一个男子的手说着暧昧的话，确实要让人瞠目了。我轻轻一笑，放下玉离的手，向她缓步走去。

　　“姑娘说的是我么？嗯？”我低沉着嗓音，带着压力问道。

　　她倔强的看着我，双眼瞪得大大的，“就是说你，怎么了？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男子轻薄，不是无耻是什么？”

　　“是吗?”我呵呵笑道，“可是，我现在很想对姑娘无耻呢，怎么办？”我无辜的看着她，好像认真向她请教一般，完全不知道有什么错。

　　“啊，你——”她受惊般的跳起来，好像我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难道小丫头从没被人调戏过么？可是，没吃过猪肉，还么见过猪跑么？做什么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她身后的安大哥双眉一皱，越过她，站在我面前，将她护在身后，朝我拱手道，“这位公子请见谅，小妹年幼不知世事，口出无状，公子大量莫与她小孩子计较，我自会带她回去严加管教……”

　　我哼了一声，傲慢道，“你是她大哥，怎么也不好好管教，小小年纪便口无遮拦，幸亏遇到的是我，若是别人，这臭丫头岂不是要被被人占尽便宜？”我暧昧的瞟她一眼，有意暗示她。

　　“谁是臭丫头了？”她气得双面赤红，瞪着我。“谁像你这个无耻之徒，总想着占人便宜，还鬼鬼祟祟的不敢见人，哼，肯定是长的不能见人……”

　　“青青，”安大哥沉声喝止，“你爹叫你不要惹事你怎么不听，还不向公子认错？”

　　青青姑娘怒瞪我，闷不吭声。

　　我笑着看向玉离，拉起他的手，故作暧昧地挑拨道，“玉离，你刚才还说青青姑娘是我的红颜知己，可是青青姑娘却骂我是无耻之徒，还说我长得不能见人，青青姑娘一点也没有喜欢我的意思呢？”

　　“岂有此理!”青青姑娘大怒，挥掌向我拍来。我拉着玉离轻身一退，她顺势欺身过来，紧追不放。我挡住她的连连攻击，出手攻向她的胸部。“下流！”她怒斥。

　　我嘿嘿一笑，改拍为抓，眸光一深，只听嗤的一声，她被抓住的衣服领口禁不住拉扯，露出里面的红色内衣。我双目一刺，胸口一震绞痛，踉跄后退。

　　“你——”她双目赤红，趁我败退之时，一把抓向我面纱，狠狠扯过。

　　“啊！”

　　“玄然公子！”

　　周围一片抽气声。

　　玉离快步接过我欲倒的身体，满面惊慌，“你怎么了，玄然？”

　　我苦笑着摇摇头，示意他我没事。谁想得到臭丫头的衣服这么不经拉，偏偏她还穿着红色里衣。我不是特倒霉是什么？

　　玉离见我没事，转头怒瞪青青姑娘和她的安大哥，重声道，“玄然不过是和你们开个玩笑，你们怎么能出手暗算她？”他武功那么厉害，我若被暗算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关心则乱，他也是太过担心而迁怒与人了。

　　“我没有暗算他，”青青姑娘呆呆的看着我，讷讷辩解。玉离冷哼一声，冷眼看她。她委屈地转头看向她的安大哥，眼泪盈盈欲坠，“安大哥，我真的没有……”

　　“安大哥”呆呆的站着，毫无反应，好像不能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初改变他一生，无论如何都想要再见一面的那个人。人生总是这样充满了巧合，戏剧性的让他们再次相遇。

　　我按着胸口，直到它不再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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