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双眼 重组世界

作者: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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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露赤卡


      世界變得像上帝一樣不可見了,然而世界是真實存在的。那麼上帝呢靈魂總會是棄暗投明的,獨有絕望的生命,如同生病的動物那樣尋找黑暗的角落。在漆黑的迷宮裡,最為艱難的是,我深知已被禁錮其中,但我仍然繼續信仰光明。為了重創光明,必須要聚集所有的力量,共同與黑暗作戰。首當其衝的是,要讓他本人的內心,最終地變成一團光暈。在這場尋覓的過程中,我猶如一道走廊,這道走廊就像沈隱在黑暗中的一線裂縫,而這線裂縫就是我自己身上迸發出的黑色的裂痕。在我的內在深處,沈積著一氽死水,而死水上漂浮著一些不動的腐朽物。我生活中的這股突如其來的激流,將我卷進污濁的沼澤地裡,我沈溺著,我聲嘶力竭地吶喊著。在這座錯綜複雜的迷宮裡,就連百鳥的鳴叫聲,也被掩蓋在珠穆朗瑪峰(Everest)的山底下。在這場面對面的交戰中,我既沒有帕斯卡爾學派(Pascaliens)的不同論,甚至也不具備涅茨捨吶(nietzschéens)的英雄主義。

      這是一個神秘十足的夜晚,那個含有硫化合物的怪獸(Minotaore)幾乎沒有在我面前顯形。但我知道它就在那邊,在那片陰影的中心地帶躲藏著。

      今天早晨,我呼喚著死亡。事後,我為我的懦弱行為感到羞愧。我這樣做並不因為我的生命已登峰造極,所以採取消逝隱退的方式。而我走此下策僅是由於萬念俱灰、渴望消失。其次,我甚至還不能完全肯定,人死了之後是不是真的能夠消失。自殺不可以。這道指令是要我低調地、艱難地、晚霞式地活著。

      每一天,我都在克服我的孤獨。我努力地工作,而這些只能驗證出我的生活是種殘缺不全的,無形水質的生活。我被軟禁在迷宮內部,軟禁在我自己的紫禁城中,服從著不可視覺的引誘。一個又一個的早晨,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收音機經常向人們宣佈: “今天有良好的能見度......”可是每天早晨,他們都在欺騙我。

      一位名叫瓦露赤卡(Valouchka)的女子,在朋友家的一個晚會上,她悄然走了過來,坐在我的身旁。她宛如古希臘神話中的,在迷宮裡的阿里亞娜(Ariane)的妹妹,她不需要她姐姐的指路標記,只通過唯一的光線能量,就能衝破迷宮裡的陰暗險阻,勇往直前抵達這裡。因為她始終是光明的使者,光明的攜帶者。在我失眠的長夜裡,痛苦在向我講述著一千零一夜的故事,無論在甚麼情景下,我都願意忘記這個沈重的苦難。燒傷口並不意味著甚麼,而重要的是我的雙目已經被毀。於是,我用酒精的砍刀把自己砍倒在地,我怦然跌進毫無價值的茫茫黑暗中。這天晚上,在這只沙發上,瓦露赤卡走過來坐在我的身旁。

      “我從島上回來的......我知道您在那裡住過很長時間,我很想和您說說那裡的事。” 她的嗓音仿佛是那穿透長夜的柔和笛聲,頓時撥開了我的心頭陰影。

      這種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感到十分的驚奇。一瞬間,我看到島上所有的一切,那一座座火山,和一行行稻田都呈現在眼前。一下子,我來到了遙遠的地方,在比較著巍然不動的謇C山川。海水,土地,太陽,三者緊密相連。黑夜被神奇的火山爆發先兆擊破。在群山峻嶺上,富有節奏感的加麥蘭(Gamelang)合奏曲把幾支傷感、飄蕩的竹笛聲威逼得若隱若現。大海映出耀眼的光芒,出乎意料地濺起一些污泥濁水。在窗子外頭,在紐約的主幹線上,我聽到警車的鳴叫聲划破長空。它們仿佛就是那只置身於迷宮的牛頭怪獸,在黑暗深處嗷嗷地嗥叫。

      她怎麼敢和我談起那個已經消失的我那個曾經如痴如醉地站在被海水映出的慶典般的天堂前的我,以及這個在孤寂中喝得酩酊大醉的我。到了這一步,我仍然還要被世界上的每個微小分子所侵擾嗎

      “請不要和我說這個島,求您了,請別再和我說了。”

      假如我必須呆在封閉的迷宮裡,那麼,我一定要保留住對世界的記憶。然而,小島則是另外的一碼事兒,我非得把它忘了才行。怪獸用犄角撕扯著我的胃口,為了逃避那些往日的回憶和自我折磨的引誘,我縮退到漆黑的迷宮盡頭。那裡伸手不見五指,甚麼 人也找不見我,特別是不能讓這個如此女性的聲音......如此女性的,我已經抵御不住了,如果說她是詩的使者,我即刻傾倒於她的腳下。

      無論我怎樣抵觸,慢慢地,島上的景象繼續湧現在我面前,一切是那樣的遙遠,那樣的自然和諧。女人們穿著五顏六色的長裙,她們站在透明發亮的稻田裡,手持長形紗布網子,輕輕盈盈地捕捉蜻蜓。有個少年從高山頂上走到山腳下的寺廟前,他把目光一直投向遠方的地平線上。大海倒映出小島天堂般的影子,而這個倒影在孩子們的瞳孔中又被重新地顛倒了過來。

      我坐在沙發上,思緒如潮,那些無數的夜晚將我完全侵佔。那裡的音樂,暴風驟雨,火山爆發,還有被大地隆隆怒火震動得顫抖的島嶼,一切都是來之激烈、響亮震耳。在夜裡,精靈們與自然能量在殘酷地彼此交戰,那裡的人們死後,如同螞蟻般的一起埋在地下。為了相互鼓勵,他們在睡眠當中也低聲吟唱著哈馬牙納(Hamayana)史詩。三名十二歲的少女,在基昂雅(Gianyar)宮殿的後院裡,翩翩起舞在火把圍成的圓圈中。音樂節奏如同催眠曲般地緩慢、溫柔,她們的美姿化解了夜間燈下的爍爍金光。晨曦中,我們餘興未盡,大家坐在海灘上,望著即將隱退在瑰麗無比的淡紫、絳紅、深紫、朱紅色天空裡的夜晚。在大海的上空,只經幾秒鐘的工夫,顯露出一片巨大的,傳奇般的,極為神秘的奇觀,一霎那兒,龍目島(Lombok)火山爆發了。

      只需這個嗓音和我說“我從島上回來的”,就打亂我的方寸,使我禁不住心馳神往。她怎麼敢與我提這些事呢

      “您不要和我說起這個島!”

      我本想和她慢慢地說話,但在講話時,我的嗓子卻顯得有些嘶啞。

      室內沈靜,我覺察到沙發的坐墊比剛才浮起了一些,她走了。

      在今晚的聚會上,在我周圍有各種各樣的交談方式。

      但是,沒有甚麼再能引起我的注意。

      可萊爾過來為我送來一杯酒,我問她: “剛才是誰坐在我這裡”

      “瓦露赤卡。”

      “她去哪了”

      “她就在這兒。”

      “我知道,她到底在哪兒呢”

      可萊爾壓低了嗓子:

      “她就在這兒,在你的旁邊,坐在地毯上邊。”

      我的心臟變得很僵硬。我身不由己地靠在可萊爾的身上,嘴裡喃喃地說著:

      “她做甚麼呢”

      “她在看著你。”

      可是,我卻聽到的是“她愛你”。

      我伸出雙手,我的手指輕輕掠過她如雲的密發,我知道它們一定是金黃色的。在這蕓蕓眾生之中,你的目光已將我的胸膛穿透,我聽見在你不動聲色的外表下的內心衝 動。同樣地,我透過我那鋼片眼鏡也在注視著你,我看見你的黑眼睛,它們長長的,顯得有些憂傷。我使足全身之力,我要把我的視線從皮膚上的每個毛孔中滲出,我要用腹腔神經叢,用肚子,用嘴唇,用全身上下看著你。此時,我聽不到迷宮裡怪獸的呻吟,黑暗的陰影也隱退了,迷宮的圍牆正在折裂變矮。我問道:“你在這裡嗎”

      她的嗓音充滿了一種肯定:“是的。”

      我又聽到“我愛你”。我還聽到“這是被嚴禁的愛情”。

      客廳裡的空氣像是被隔絕了,氧氣體由她的嘴唇直接送到我的口中,我深深地吸吮著。阿奧曾經傳授過我,我若在我的周圍畫個神奇的圓圈,任何人都不敢逾越其中,沒有誰能夠打破迷宮的重重界線。可是此時此刻,瓦露赤卡她緩慢地、渾身發抖地闖了進來。

      我們一動不動地面面相對,我們的視線被缺少的那雙眼睛鉚接上了。在這場一邊在召喚、另一邊在拒絕的鬥爭當中,我的身體備感虛弱、衰竭。我想到,如果她闊步走到迷宮深處,她必將會害怕的,隨之會嚇得失聲驚叫的。一經想到這裡,我毅然挺立起來,決然擊碎那頂保護我的圓箍,揮之而去。在某些情形下,你若是孤身單影或者你不是個人還更容易些。她也許不知道她的目光是那麼強烈地折磨著我。不,那不是她的目光,而是她的愛情。我理解到,既然她回答我“是的”,她已經全部給予了。為了與她的心靈相撞,我的心早已通過胸腔一道不能愈合的傷口,被掏出來了。我記得這天晚上,她是十分雅致的,她身上發出晚香玉的芬芳幽香。

      我帶著難以忍受的創傷離開了大家,我並不想弄明白這道傷口。我從這裡走了以後,我切實感到這是一個荒謬的幻象。傲慢的我想要做我生活中的主人,自由地禁止這 場不現實的愛情,這個雙倍的被嚴禁的愛情。因為,瓦露赤卡你也並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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