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清明

　　天宫
　　前往大殿的路上，少卿悄悄将他仿制的步摇递与我，低声道：“记住，举止自然，言谈若常。”
　　我笑道：“于我而言，‘若常’实为‘失仪’。”
　　少卿似乎看出我借此缓解紧张情绪，柔声道：“别怕，我在殿外，但有不测，定护得你周全。”
　　我站定道：“也好，家臣如此能打，实为本宫之幸。”
　　宦官宣曰：“宣东陵四公主觐见。”
　　我步入殿中，沉着行礼，呼曰：“东陵四公主清瞳觐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帝道：“平身，赐座。”
　　我垂首道：“臣女有罪，不堪隆恩。”
　　旒微微摇晃，天帝神色莫辩，而声音平静：“何罪之有，却是说来。”
　　我从袖中取出步摇，双手呈上：“陛下，这步摇可曾眼熟？”
　　天帝的手微微一动，复又静止。他命曰：“呈上来。”
　　宦官将其呈上。纵使有旒的遮挡，亦能察觉天帝目光变得凌厉：“从何而来？”
　　我叩曰：“长姐某次归省时，臣女见那步摇巧夺天工，心生羡慕，但自知或许为天帝所赐，不敢妄向长姐讨要，故暗暗记下式样，私仿了一支。秋斋上神许是误作臣女之物，拾之欲归还臣女，只是机缘不巧，未遇时机。”
　　天帝幽幽道：“依汝之言，秋斋并无过错？”
　　我抬眼与之对视：“有，如果拣拾妇女钗环也是罪过的话。”
　　“大胆！”天帝一击扶手，“汝竟敢污蔑天规！”
　　我叩曰：“陛下息怒。陛下应召秋斋上神问话，若所言与臣女相合，自当释放上神与长姐，复其清誉，以昭陛下圣德，天规严明。”
　　“便依汝言。但有所虚，将汝三人一并重罚。”
　　狱卒将师哥押上殿来。天帝问曰：“秋斋，汝与吾爱妃可有私情？”
　　师哥道：“未有。”
　　“那汝房中步摇从何而来？”
　　“我在清瞳殿下后园中拾得此物，又曾见殿下佩戴过，故误作其物。拾起是为了向殿下求得此物，仿制以赠内人。”
　　“汝何有妻，吾竟不知？”
　　“内人莲馨，亡去七千岁矣。凡人升仙，仙寿有尽。”
　　我心里一动。长姐嫁入天宫，正是七千年。
　　天帝谓侍臣曰：“速去查实。”
　　师哥缓缓道：“内人之墓，往生谷茅庐畔。逝者往矣，若有叨扰，清香一炷，以慰英灵。”
　　侍臣叱曰：“放肆！”天帝扬手道：“依上神所言。”
　　侍臣领命而去。师哥与我一并跪在殿中，神色平静。其心中悲苦，我和南君或许能知一二，却徒有袖手。那样浓烈的悲伤和落寞，与昭华和孤妄，皆是相似。而唯有南君，能将它深藏于心。
　　跪得腿脚酸软时，侍臣终于归来，证实师哥所言。
　　天帝不动声色，继而对我道：“秋斋卯时被捕，汝辰时便知。消息倒是灵通。”
　　“禀陛下。臣女急于证明长姐清白，亦在搜寻秋斋上神。今晨听探子回报上神被捕，故特来觐见。”
　　天帝严厉道：“汝二人可有串供？”
　　我和师哥叩曰：“未敢。”
　　天帝默然，半晌移步下陛，亲为师哥解缚：“朕错怪爱卿了。请起，赐座。”又对宦官道，“速去请爱妃来。”
　　因跪得久了，我与师哥站立不稳，宦官扶我二人坐下。
　　长姐受此打击，憔悴不少，清瘦如风中芙蕖。她的眼神掠过师哥，淡然如常。
　　我含泪泣曰：“长姐。”
　　长姐轻声道：“不得无礼，快向陛下请罪。”
　　天帝执了长姐手道：“免。爱妃，朕错怪你了。朕不知秋斋原是为亡妻莲馨而拾步摇。”
　　长姐垂着的另一手轻轻一抖，继而平静道：“陛下圣明，臣妾岂会怪罪？”
　　天帝道：“宣朕口谕，清词复为北辰宫主位，秋斋复为镇北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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