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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真好听!”苏情回过神来,问道:“这叫什么曲子呀?”
“不告诉你。”蓝林骄傲道。“你来试试。”
“我不行。”苏情嘟嘴道,“我太懒啦,没毅力。连基本的指法都没学会。”
“我也是。”蓝林笑道。
苏情指着他:“又在谦虚了。”
“真的,不骗你,我只会这一首。”蓝林极认真说道。
“那怎么回事嘛?又有故事?”
蓝林浅浅一笑:“这次不算悲剧,算奇遇。”
“来,说一下。”苏情紧贴着他坐了。
他缓缓合上琴盖,转过身来,背靠着琴。心里的故事有了聆听者,自然觉得开心。不过这开心像上司的夸奖,不能表露在脸上。他又故作深沉,皱眉追思道:
“我高中毕业去到重庆,在一家私人培训学校学音控,就是现在所说的DJ。当时很苦恼,因为一个班有十几个人,学期半年。但毕业后推荐工作的名额只有一两个,竞争压力很大。当时又穷,没钱请老师吃饭,你知道这是人情社会,所以当时很苦恼,经常晚上睡不着。白天也不出去逛街,自己一个人没去处,也没钱。那是一个黄昏的下午,我躺在宿舍睡得朦朦胧胧的,隐隐约约听见传来一阵钢琴声。刚开始,我以为是谁在放碟子,后来一听,不对,这琴声有时不连贯,有停顿。当时觉得很好奇,因为这声音跟电视上钢琴音色一模一样。从小到大就没见过真的钢琴,不知道小学老师用的是风琴还是钢琴,分不清楚。只觉得能用得起钢琴的人都很优雅,很高贵,就像电视上穿白西装那个理查德.克莱德曼。我寻着琴声,踩着拖鞋就出去了。上了楼梯,当时宿舍在二楼,教师在三楼。上了三楼,楼道里没有人空荡荡的,我每走一步都是轻轻的,生怕踏碎了这美妙的琴声。当时一层楼有很多间房子,都是关着门的,这琴声回旋婉转,站在过道里根本分不清是哪间屋里传出来的。每走到一扇门前,我都凑过耳朵听一下,过道里很安静,除了这悦耳的琴声,没有一丝杂响。心里既好奇又紧张,心扑通扑通跳。快走到走廊的尽头,琴声越来越近了,在我们教室隔壁的一扇门前我停下了脚步。我知道这是校长办公室,也就是学校老板的办公室。平时是没人的,我正准备凑上耳朵去听。仔细看才发现门是虚掩的,心里一阵狂喜。我忍住兴奋,轻轻地把门推出一丝缝隙,琴声立马从缝隙里灌入我的耳朵,让我猛然清醒。我又轻轻地掩住了门。确定了琴声的来源,心里踏实了很多,静静地坐在地上听了一会儿,看着周围没有人,我又更大胆地把门推开了一点,隔着门缝只见屋里的一些凳子和办公用品。我索性又把门推到一半,只见一个优雅的女人背对着门弹琴,一头波浪的长发盖住了大半个背影。”
“那后来呢?”苏情问道。
“后来她反复地练这首曲子,弹得很认真,可能高潮的华彩部分她生疏了,反复地练。我站在门前听得腻了,找了个琴声的间隙,就大胆地说出了这首曲子的名字。她听后一惊,回过头来微笑地看着我。说实话,她很美,是优雅气质的那种美,跟胭脂调粉、拼衣戴饰的那种美不同,不过年纪看上去不小了。”
“后来呢?”苏情又问。
蓝林本想把事情简略地讲一下,但经不起苏情眼神的鼓动和刺探,越讲越细。
“后来她问我还知道哪些钢琴曲,我又说了《罗密欧与朱丽叶》、《水边的阿丽娜》、《星空》、《爱的协奏曲》、哦,还有《梦中的婚礼》。她见到我说这些名字显然比较意外,就问我一些莫扎特、肖邦之类的,我显然不知道那些专业的钢琴曲。这些名字都是我上学的时候路边摊买的音乐磁带上的。我非常喜欢,就把名字记下来了。这时她叫我坐下来,又叫我弹,我连忙摆手,说不会。她问我想不想学,我说想啊。她说学校里规定的是三百八教两个月,我说没钱。她又说如果愿意的话只象征性收一百块,我还是说没钱。她又想了想,说如果我实在很想学的话她可以先帮我把学费垫上,我当然高兴啦!就这样,我一有空就去找她。她慢慢教我识谱,教我手怎么摆放,指法的运用,我说我没时间啦,就把这一首曲子学会就行。她就只教我这一首曲子。两个月后我要出去找工作,身上又没多少钱,每次想着欠人家钱就学得特别认真。每次她走了之后我都会一个人练很久,后来她干脆把办公室的钥匙给我配了一把。现在想起来,她对我真是太好了。我工作以后,那首曲子也练得差不多了。本以为她是学校的老师,我想等工作几个月存点钱再还她。等有了钱后回去找她,她却不见了。那时候又没手机,向其他老师一打听,才知道她是学校老板的情人!我当时就惊呆了,心想算了吧,人家也不缺这一百块钱。就这样,我就学会了这一首曲子。”
“这首曲子叫什么呀?”苏情问道。
“《秋日的私语》。”
那晚,苏情排坐在他身边,听他弹了许多遍。
天明,蓝林睁开眼,阳光已是满窗。他隔着纱窗望了一眼,想必外面又是万里晴空。他裹了裹柔软的薄被,侧了侧身,想再睡个回笼觉。苏情一下扑了上来,原来她早已起床了。
“快起床,都在屋里呆了两天了。我们出去走走,你看外面的天气这么好。”蓝林摇了摇头:“我不,我还想睡。”
“怎么像个猪一样,快点起来!”
蓝林突然睁圆眼,想到这是别人的屋子,容不得自己撒娇。“你说他,他不会回来吧?”
“谁?王朝文吗?“苏情道。
“嗯,他去哪儿了?你不是说他回台湾了吗?回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一星期,你别说,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保险一点。”苏情拿起手机,食指放在唇边给蓝林做了个“嘘”的手势。电话通了,苏情面带微笑道:“喂,在哪里?——哦,什么时候回来?——那路上小心点哦。——嗯,我在家等你,别忘了给我带礼物回来——嗯,好的,拜拜。”
蓝林见她一边说话一边朝自己挤眼,心想这女人嘴真甜,连面对男人讲电话都这么风情万种,难怪有钱人肯为她花钱租别墅。不过转念一想,她和自己在通电话的时候是不是也有男人在旁边。这一想让他觉得心里一惊,毛骨悚然;要是这样的话,这女人太可怕了,自己绝不能娶这样的女人。不过后来苏情的话让她打消了这念头。
“这是我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呵呵,他说他还要过几天才回来。你看,我吃别人的、住别人的,还拿工资;声音不装象点,人家会觉得你不仁不义,认为花了钱不值得,你说是吧?再说我们很快就回老家了,亲热就亲热点吧,就当做最后送别。”
听她这样一说,蓝林抛去顾虑,高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今天才十一月几号,到月底再说吧。我要拿到这个月工资,况且还有这么多衣服没寄。”苏情说着转身打开了白色的壁柜。蓝林一见里面满满的衣物,苏情又接连打开几扇柜门,介绍说:“这些是夏天的,秋天的,冬天的,嘿,你看。”
好在男人对女人的衣服兴趣不大,只对衣服里的身体更感兴趣。他见满满的一墙衣服看得眼花缭乱,红的、白的、紫的、蓝的、黑的;棉的、绒的、丝的、绸的,雪纺的,以及叫不上名字的。只是心里在嘀咕:这么多衣服得花多少钱呐?难怪做生意的人都说女人的钱好赚。原来女人是衣物的收藏家。文物家爱古董,音乐家爱乐器,名人爱字画,男人爱车,全没有女人爱衣物这么疯狂。这样多的服装她还在逛街的时候唠叨自己没衣裳!
蓝林忍不住道:“这花了很多钱吧?”
苏情对展示成果后收到的反馈比较满意,悠悠道:“你放心啦,我不会叫你给我买,不会花你的钱,和你在一起又不是图你的钱。你看我这么多衣服穿都穿不完,几年都不用买啦,看你那小气样儿。”跑过来刮了刮蓝林的鼻子,又回到衣柜前说:“来,我试几件给你看好不好。”说着挑了件黑色T恤拿在手上。蓝林见她转过身去,双手拉了睡裙往上一提,露出洁白修长的大腿,可能是秀发挡住了睡裙,又把颈部往前一倾,整个比基尼的背影一览无余。
蓝林看得呆了,眼前的女人就宛如内衣广告上的画面一样。她又甩了甩头发,如瀑的秀发像舞台剧的闭幕一样,把她光润洁白的背遮住了大半,只剩匀称的腿,她快速套上了T恤,边转身边办整理,笑着走过来道:“好不好看?”
蓝林见她黑色T恤边刚淹没大腿根处,露出两条明晃晃的腿,疑似没穿内裤,让人挪不用开眼。呆呆道:“好看。”苏情得到了鼓励,又陆续换了几件,像时装秀上的模特搔首弄姿。蓝林微笑着看她开心,心里也是甜蜜,不时摸摸她的腿以示爱意。
走在路上,苏情像鸦片瘾犯了似的吵着要去打麻将。蓝林说好不容易过来,眼看假期就要到了,想四处多走走看看,不愿意两人把时候浪费在牌桌上。两人说来说去,苏情一句话让蓝林投了降,“你今天让我去,我就嫁给你!”蓝林没想到为了麻将她竟然连天大的婚事都承诺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乖乖地跟着去了。
她们打车来到一个小区的楼下,显然这里是麻将馆的聚集地。刚下车就听见一间间的屋子里传来麻将的”哗哗“声。苏情一下车,就把蓝林甩开了,进了一间最大的。蓝林快步在后面。
苏情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进去,一个四十多岁满脸油光的男人就迎上来,“啊,情情公主!来,三缺一,就等你一个人了。”
这时不知从哪个人堆里冒出一男两女,目光交错,意下已定。
一行人被带到包间坐了,房里的另外两桌已经打上。蓝林找了一张矮凳子,挨着苏情偏坐了。“怎么样?老规矩吗?”右手一男的道。那男的二十多岁,染着一头黄发,打扮像九十年代中期古惑仔。对面是个年轻女孩子,说她是女孩未免不当,因为那动作和神态透着与年纪不相仿的成熟与老练。左手是个中年女人,一脸福相。蓝林见她老与引路的男人点头交谈几句,猜可能是老板娘。眼前的话证实了猜想,那女人道:“行,老规矩,不要打大了,等下来了人我就让。”一面说着一面叫男人拿水来。
蓝林坐在旁边也领到一小瓶矿泉水。他拧开盖,喝了口水,仿佛自己也是牌桌上的人,道:“老规矩是多大?”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桌上只听见几人拿牌的声音,无人响应。
苏情接上道:“是不是十块拖二十?中八个马?”众人都点头。
老板娘似乎有介绍规则的义务道:“不能吃,可以碰,不能推倒胡,只能自摸。点杠二十,巴杠每人十块,暗杠当自摸,最多八个马,庄家一、五、九,对家三七,上家四八,下家二六,最后不留牌,两个筛子叫大拿小。”蓝林暗自一算,胡自摸每家二十,摸八个牌,运气一般的话中三个,每家就是八十,运气好点加个暗杠,哇,一把牌可以收入三百块!十把就是三千,一个月工资呀!
苏情一边摸牌一边注意到他的脸色,安慰道:“没事,放心。来,钱包你拿着。”蓝林接过那熟悉的粉红色的钱包,一掂量,鼓鼓的。拉开拉链一看,里面崭新的一摞钞票。用手指在钱边上快速地翻了翻,估摸了厚度,至少有二、三万。他心想自己打工了这么多年,存款的数额和身上的钱加起来都没有人家随身携带的消费款多。突然想到她说每个月零花钱三万绝非虚言。心里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或许之前他心里还想着那王朝文再有钱也不过是个老头子,那钱的概念在他心里只是一个数字,一种符号,一种概念。当真正一沓沓红红的人民币摆在眼前的时候,他感到了金钱的无穷魅力。以前的愤怒、猜疑、嫉妒都通通消失得无踪迹,只剩下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像托尔金笔下魔戒的力量,让人、鬼、神都无法抗拒。
苏情见他望着自己,腾出手来轻轻握他右手。蓝林顾不得手心里泌出的汗,用力握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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