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晉世

　　第十四章

　　為什麼會有那股緊張的感覺呢？
　　我想，那一定只是因為慕容沖長的很好看吧。
　　是阿，人人都愛美男嘛，更何況我也只是一個平凡的女生阿，就像我們喜歡偶像的道理是一樣的，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想到這，我不禁鬆了一口氣。
　　我走出府，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一個身影。
　　他站在陽光下等著，美的好像不屬於這世界似的，他靜靜的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是那雙眼，總有一片化不開的煙霧，他是那樣的美，卻讓人感到哀傷。不知道我能不能，吹散他眼裡的那一片煙？
　　我笑著走到他身邊，雙手放的背後。悄悄地探頭，「在想什麼啊~」
　　他看了我一眼，揚起幾乎看不見的笑容，「沒什麼。」
　　「你怎麼突然來找我？」我笑著問。
　　「讓妳很驚訝嗎？」慕容沖淡淡地看著我說。
　　「沒有，讓我很開心。」我豪不掩飾的說出心裡想法，沒想他他一愣，頭一瞥，讓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我只是想來問妳有找到那個人嗎？」他冷冷道。
　　對於慕容沖口氣的冰冷，我已經完全不在意。
　　原來他再擔心我啊，我笑著點頭，「還好我回府後她已經回來了，真的讓我擔心死了。」
　　「那就好。」
　　「還好有你呢！」我轉過頭，看著他的眼睛說。
　　慕容沖也看著我，雖然他仍沒什麼表情，但是我從他眼裡看到了他湝的笑意。
　　「還有，我其實也想和你說那天沒說完的事......」他對我輕輕說道。
　　「其實你不用勉強的，真的。」我對他說，深怕他在勉強自己。
　　慕容沖忽然對我一笑，並且道：「我只是覺得找個人說出來也許會比較好一點，而且我也不在意了。」
　　聽他的語氣平淡，我終於感到欣慰，他釋懷了嗎？他肯面對那段過去了，而且，也願意說出來。
　　我忍不住偷笑。
　　「你笑什麼？」
　　我看著他奇怪的表情，邊笑邊道：「我很開心你願意和我說，真的很開心。」
　　慕容沖看著我，揚起一道無奈的笑，但眼裡，有著絲絲的溫柔。
　　心裡不知為何總覺得很開心，因為他信任我，因為他肯把內心的傷痛講出來，我知道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決心，畢竟那些刻骨的傷，如何說忘就忘？我現在只期盼慕容沖在把話說出來時，也能讓自己好過一點，別讓過去再束縛著他了。
　　於是我們便一路走掉上次相遇的園子裡，還好這裡偏僻，沒有什麼人，我和慕容沖就直接進去。
　　現在正值春季，園子裡的花奼紫嫣紅、美不勝收，各個花都綻放的如此慘爛，我看著這些花，忍不住讚嘆：「好美啊！」上一次因為慕容沖根本沒有注意到四周的環境，如今心靜下來了，才發現，這一切都那麼美好。
　　我高興的想，但我身旁的慕容沖，看著眼前的景象，他竟沒有半絲的動容，眼裡彷彿又恢復到已往的空洞，我一驚，連忙換他：「慕容沖？」
　　他轉過頭來很平常的問我：「怎麼了嗎？」
　　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慕容沖心裡根本沒有美，或者是他都以仇恨的心看待這世界，那麼再美的事物，近到他眼裡，也只不是如牆壁般平常而已。
　　看來慕容沖，一定還不懂做人的快樂，也一定還沒有體會過幸福，從九歲，便被慘無人性的帶進這深如海的後宮......
　　那麼，他怎麼可能明白什麼是快樂呢？
　　我心一痛，我忽然握起他的手，他愣愣地看著我，眼中的渺茫空洞終於漸漸消失了，我一笑，「等等和你說我們故鄉有趣的事！你肯定會喜歡的！」
　　他終於淡淡的笑了，「好。」
　　我和他走到小涼亭下，我坐了下來，兩手便拖著腮子，兩個眼睛睜的大大的望著他，等他開口。
　　他看著我的模樣，無奈地揚起嘴角，然後就坐下來開始道：「我很早，就被符堅給帶入這個後宮了。」他第一句話，講的好像不是在說自己一樣，語氣平淡沒有情緒。
　　我想他已經麻木了。
　　對於自己的悲慘他早已不在意。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朝他鼓勵一笑。
　　他便繼續道：「那時我與姊姊便一同成了符堅的人。九歲開始，我就被符堅逼去服侍他，那時，我就已經絕望了，活下去的動力只有復仇。」
　　我邊點點頭，邊忍住眼眶裡的淚珠。
　　「但是在我十八歲那一年，符堅納入了幾個妃子，其中一個也是在北方戰亂時所被俘的。一開始我覺得她和我有同樣的遭遇，於是我便去接近她。」慕容沖在說時，他看著我，但從他眼底倒映出來的卻不是我，而是那一段他痛苦的記憶。
　　「第一眼見到她時便被她深深吸引，眼睛再也離不開她身上。她與我是同遭遇的人，但我在她身上卻看不到我的影子，她是那麼樣的美、純潔，感覺沒有受到任何的玷汙，與我不同。」慕容沖緩緩道，彷彿在回憶過去。
　　我眉頭緊皺，很不開心。
　　慕容沖忽然道：「也許是因為我自己骯髒，所以才會去迷戀她那樣的純潔。」
　　我生氣道：「誰說你骯髒的！我可不這麼認為！」
　　慕蓉沖只是苦笑，沒說什麼話。
　　我「哼！」了一聲，生氣。
　　「她一開始接受了我，我和她便在後宮中相愛。我覺得我的心好像得道救贖似的，有她在，我並不覺得自己骯髒。」慕容沖看著我道。
　　我實在很生氣，生氣他一直說自己骯髒，但他始終都這麼認為，我能怎麼辦？
　　「但是那只是一開始，之後，他發現我是符堅的男寵後，便開始慢慢疏遠我。但我仍沒放棄，直道──」慕容沖頓了頓，臉色有些慘白，眼裡彷彿又是一片黑暗。
　　我趕緊握住他的手，別讓他在墜入痛苦的記憶中，「沒事的，過去了，都過去了。」
　　他看著我，眼底終於漸漸映上我擔心的模樣，「好了，別說了。」我心疼道。
　　但他仍開口：「直道，她看著我，眼裡有著厭惡、噁心，並且用嘴型緩緩和我說“骯髒”。」
　　我心一震，誰那麼慘忍！
　　「那時，我才發現，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假象！」慕容沖的眼裡突然閃過仇恨與絕望。
　　他手撐著自己的額頭，又笑又像在哭的道：「是我太愚蠢了，哈哈。是阿，怎麼可能有人會真心的接受我，一個身心都骯髒的人，卻自命妄想，哈哈哈......」慕容沖又開始笑了起來，我心好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看著他又沉入自己的悲傷中，我怕他越沉越深，到最後又會和上次一樣想不開，於是我毅然起身，走到他身旁，慢慢將他的身子抱住。
　　他身體微微一顫。
　　我努力笑道：「是誰說你骯髒的？在我眼裡，我看到的只不過是一個習慣用冰冷來包裝自己，其實內心仍善良。一個內心純潔的人，又怎麼會骯髒呢？」我溫柔的道，眼淚卻無聲無息地滑落。
　　「那些骯髒的人啊，是那種一心想害別人的人。你雖然受傷了，卻沒有去陷害她，反而獨自默默忍受著痛苦，這樣，怎麼會是骯髒的人呢？我反而覺得，你是一個乾淨潔白的人，哪裡被玷汙了？」我哽咽著道。
　　慕容沖的傷痛，正一點一滴滲透進我的心裡。他是那麼的無助，那麼的絕望，曾經燃起過一絲的希望，但卻又被推入更深、更黑的深淵。
　　我知道他在痛苦著，在忍受著，我只能陪著他。
　　他的手也環住我的腰，我感受到他的肩膀在輕輕顫抖，我很難過，我要怎幫助他？
　　突然，我想起一首歌，梁靜茹的《會過去的》。
　　我便抱住他，輕輕開口唱：
　　「思念偶爾參雜淚水很快就乾了時間會幫我負荷讓我的痛淡掉了顏色
　　相遇在熟悉的路口翻攪著內心的沈澱
　　遺失的那個永遠永遠還是留在我心間

　　我曾為你快樂也曾為你挫折
　　曾把你緊緊抱著緊緊依賴著緊緊地愛著離開很不捨得以為會崩潰的
　　卻在最痛的時刻最感覺清澈什麼都會過去的過去的在過去活著」

　　我顫抖的道：「慕容沖，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與他，都不禁墜入悲傷中，他沉在自己過去的傷痛，我沉在他無法釋懷的痛苦。
　　涼亭下，兩個人，幾米的距離，時光在我們之間靜靜盤旋，一圈一圈漾開，又一圈一圈悠迴，不絕如縷，連同著悲傷、痛苦，隨時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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