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光

作者:崩坏的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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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渔歌子


      一
      江湖本来就是刀光剑影的地方。
      江湖本来就不会有风平浪静的日子。
      而有些人就是欢喜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而另一些人则是欢喜任情任性侠气孤僻。
      这两种人本来是不该在一起的。可是,事总有例外。

      初冬的梅山梅花开得正好,满目都是莹白粉红,幽幽暗香沁人心脾。
      宫无忧裹着银狐皮的大氅子,头上带着银狐皮的帽子,背着手登上小玉峰观澜亭,四下看了一下,笑嘻嘻地点头:“这里景致最美视野最开阔,赏雪里梅景最好不过。”
      随侍的秋陌也附和着点头:“爷说的是。赶明儿咱就请楚二爷来赏景吃酒。”
      宫无忧轻轻拿扇柄敲了一下秋陌的脑袋,笑骂道:“话多。”
      秋陌抬眼看了看宫无忧,不无委屈地喃喃:“爷不是每年都请楚二爷来么?不过楚二爷没赏过几次面子罢了。今年小的觉得……”
      “怎样?”宫无忧唇角越发飞扬起来,那神色,竟让秋陌觉得心里冷嗖嗖的,糟了,爷最恼提楚二爷不赏面子的事了。
      “呵呵,呵呵……今年小的觉得楚二爷一定会来!”秋陌斩钉截铁地回答,心里不由得一阵得意,还是秋陌我反应的快,不然,爷的剑又要缺练把式了。
      “哈!哈!哈!”宫无忧冷笑了几声,眼睛弯弯地看着秋陌,唰地打开扇子,冲他扇了两扇。
      “好冷,爷,这是山上,风冷!”秋陌埋怨的声音再小,宫无忧也听得见。
      “叫你没上没下,敢猜爷的心思,滚远点凉快凉快!”

      二
      秋陌没能滚远点凉快,下山后他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平阳城安王府递帖子。
      安王府大门紧闭,只有门前的两个青铜大狮子陪着他一块等着,秋陌觉得自个儿等的时间足够在有地龙的房间里睡上十会不做梦的觉。
      大门“吱儿”的一声开了。秋陌一激灵就站得笔直,看着那黑漆漆的大门里走出一个身穿深灰棉袍头戴灰帽,模样老成的老男人来。
      那老男人冲秋陌点头,拱手,客客气气地说:“来的可是枕玉山庄的秋陌小哥儿?我家二爷有请。”
      “是是,我就是!敢问先生?”秋陌一向是见了斯文人就十分斯文,见了淘气人就分外淘气的主儿。
      “不敢。小哥不嫌弃就称我福管事吧。”秋陌叹了口气,他怎么敢嫌弃!若有丝毫的嫌弃,他会被他的主子活扒皮。
      “福管事,咱们二爷是昨儿到平阳的吗?”秋陌走路喜欢与人谈话,干巴巴的只走路实在无趣。
      “是啊,二爷算了算,今年贵庄主宫爷必定是今日下帖子,所以就叫我来二门先等着。”福管事叹了一口气,“二爷是太过稳稳当当的沉闷性子,不像世子,早早就了了王爷的心事。”
      “哈?”秋陌一愣,“王爷的心事?”
      福管事点头,看了一眼秋陌:“秋陌小哥儿还未成家吧……”
      “没……”怎么扯到自己头上了,秋陌觉得福管事歪楼的功夫不错。
      说着话,穿过两道回廊,几座木桥,不觉到了一处清幽的院舍。秋陌悄悄打量,见一片冬竹郁郁翠翠,几枝白梅扶疏错落。一条卵石铺就的小径通往一方青瓦白墙的屋子。
      就在那屋子右手边的墙面上,是小篆写就的三个苍浑大字:守拙斋。
      “秋陌小哥儿,这就到了。二爷等你进去,我只能送到这里。”福管事一拱手,背身便走。
      秋陌深吸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内放着的烫金的请帖,清了清喉咙:“楚二爷,枕玉山庄秋陌……”
      “进来罢。”极清极浅的声音打断了秋陌的话,“我不耐烦听你这个,帖子拿来罢。”
      “是!”秋陌整了整衣冠,从胸口掏出请帖,恭恭敬敬地迈进门槛,就看到了那个让他家爷牵念不已的身影。
      其实每次秋陌都觉得这样好的容貌不该生在一个男人身上,这容貌让人不由自主地去自卑,仰慕,然后燃烧起疯狂的占有欲。但是秋陌却觉得有这样好的容貌的楚二爷应该更加让人怜惜,因为他的不良于行,或者,忧郁孤独。
      “楚二爷,我们爷的帖子。”秋陌上前一步,双手奉上请帖,又退后一步低目垂手站好。
      “今年我兴致好,叫宫无忧来接我。”冷不丁地听到这样的回答,秋陌吓了一跳。
      “啊?是!”秋陌的心顿时喜悦起来,眼睛也闪闪发亮。他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这个人,仿佛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唇角溢出淡淡笑意。那笑容,仿佛也点亮了那张如画如仙的面容,披散着的乌鸦鸦的头发越发柔顺,邪魅的凤眸越发地动人,连着柔薄的唇瓣都越发艳若桃李。
      秋陌的心一跳。他突然知道为什么爷和楚二爷每次出游,都让二爷带着面具了。这样美的一个人,总是轻易让人心动的。

      三。
      “阿若真地这么说?”宫无忧乐呵呵地摇着秋陌,仿佛不敢相信,“让我去接他?”
      “爷,你都问一百遍了。”秋陌没奈何地摇头。
      每次楚二爷答应和爷一起赏梅,爷都是这样。
      “哈哈哈哈!”宫无忧大笑,一把揽过秋陌的肩头,“陌,陌,和爷说说,你家二爷身体怎样……”
      “爷,你又来了~”忍着一身鸡皮疙瘩,秋陌胆怯地看着自家不太正常的主子,小声说,“二爷不是我家的……”
      “嘿!爷说是就是!明儿你家二爷来了爷就把你送出去!”宫无忧心情特好,眯着眼睛和秋陌开玩笑。
      秋陌摇摇头,伸手抱着宫无忧的腿,故作不舍:“爷,秋陌舍不得……”
      切,演戏谁不会!自家主子什么样子的人儿,他秋陌还会不知道?
      如果说这世上有十分的人,他家主子就是专爱兴风作浪的那六成,还有四成唯恐天下不乱。
      可是楚二爷,若也有十分,那就是六成的任性,四成的侠义。
      总之,这两位爷,不是他秋陌可以得罪得起的。

      四三天后。雪下了一天一夜。
      秋陌正窝在暖和的被窝里做梦,突然一阵刺骨寒风透了过来,迷迷糊糊睁眼一看,宫无忧穿戴整齐,站在床前。
      “爷?这么早?”秋陌不高兴,谁睡得正香被打断都不舒服,何况梦里还有美食大餐。
      “穿好了,跟爷去接你家二爷!”宫无忧得意地转了一转身,“爷这身衣服,可以吧?”
      “爷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秋陌顺着话意拍马屁,总没错。
      “呵呵哈哈!”宫无忧长笑一声,得意极了,“秋陌,麻利点!”说罢,就背着手迈着方步出了秋陌的屋门,手里还掂着他冬夏都不离手地扇子。
      秋陌穿好出门,看见宫无忧端坐在他那匹雪狮子上,后面是几匹白玉驄套好的马车,马车厢房的上壁角,细致雕着四君子的浮彩。
      这马车,原是用作老主子和老太太巡游的,内里奢华舒适,铺着白老虎皮做成的毡子,又不怕震动,任走得再快厢内也一如平地。
      “呵呵!”秋陌笑了,“爷,您真能体谅人。”
      宫无忧眯着眼睛看了看秋陌,命人又牵了一匹马,黑色的,不是闪电又是哪个?
      “秋陌,上马吧。”宫无忧显然喜欢看着秋陌为难,闪电又高又大又凶悍,秋陌又瘦又小又怵它。
      “呃~”勉强爬上马背,只听身后啪的一声马鞭响,闪电飞一样奔了出去。
      秋陌只吓得紧紧趴在马背上,连大气也不敢出。身后,传来宫无忧狐狸似的笑声。
      秋陌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宫无忧的马蹄踏得哒哒哒哒响。去安王府的路咋就那么长……

      四
      秋陌觉得自家爷看到安王府大门洞开的刹那几乎疯了。铁门槛那么高,宫无忧一下子就连人带马地冲了进入。
      紧随其后的秋陌闻到一股血腥气。他忍不住有些作呕。黑漆漆的大门里,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血肉模糊的尸体,有低贱的奴仆也有有身份的管事管家,还有,安王府里旁支侧庶的主子们,那鲜血,凝成一片一块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秋陌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突然不能呼吸了。
      “啊~啊~”远处传来宫无忧惨烈悲愤的怒吼。
      秋陌的心抖了一下。从没有听见宫无忧发出这样绝望的声音,就像是,受伤的头狼。
      秋陌急忙跑了过去。守拙斋前面的雪地里,一片一片艳红的血迹冻结在雪层里,旁边,是摔得粉碎的轮椅。
      “阿若。”宫无忧的眼神涣散无光,秋陌觉得那一刻,他的主子就像是死了一样。
      “福管事!”秋陌低头看了看趴伏在雪地上已渐渐被雪埋没的尸体,突然叫了起来。
      秋陌跪在雪地上,颤抖着把他的身体翻了过来。
      还有……呼吸……
      “秋陌……小哥儿……二爷他……告诉宫庄主……二爷在后园地穴……”
      福管事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失去生命的冷度,慢慢低了下去,直至永恒的沉默。
      秋陌猛地跳起来,踉跄地奔向宫无忧,拉扯着他喊:“爷,你听见了?二爷在后园地穴!二爷活着呢!”
      宫无忧愣了一下:“活着?”
      “是啊爷!活着!”
      找到楚天若的时候他昏迷不醒。
      那样一个美到极致的人儿脸上涂了很多锅灰,粘着冷掉的鲜血,分外恐怖。
      宫无忧打横抱起楚天若,慢慢走向大门,一直走到马车边,把楚天若放进马车里,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把安王府遇难的人,好好掩埋了。”
      宫无忧的声音冷冽,绝情,是秋陌从没有听见过的。

      五
      秋陌在楚天若清醒的那刻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安王府的灭门,只是因为一张所谓的藏宝图,那张图里绘有前朝的宝藏。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藏宝图,那只是一个女人的画像。和楚天若有九分相像的女人的画像。
      “那是我母亲。”楚天若声音冷硬,“她就埋在皇宫大内。”
      “她就是前朝的毓晚公主。”
      宫无忧轻拍楚天若的肩,没有说话。
      “藏宝图是谁抢走的,还杀人?”秋陌气呼呼地骂道,“他们都是魔鬼!不配做人!”
      楚天若的眸子转向秋陌,唇角微微上扬,整个人仿佛捕捉到了目标。
      “那些人,是你想不到的贪婪凶残,秋陌,你还是孩子。”楚天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能算到别人,却算不了和自家有关的命运,这是命数罢。”
      秋陌看着楚天若,又看看宫无忧,突然不知道怎么打破这样压抑的气氛了。
      “嗨!要报仇,爷和楚二爷也得吃饭啊!”讪讪地说了这话,秋陌逃出了宫无忧的卧房。
      秋陌发觉自家宫无忧主子变了,变得更加粘着楚二爷了,而楚二爷也变了,越发的冰冷寡言,若站在那里,几乎就不会有人发觉。
      这让他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好可怕。也,好陌生。
      秋陌曾经看着细心给楚天若擦拭头发面容的宫无忧,突然觉得要是没有这场杀戮就好了,他们可以在小玉峰观澜亭看梅花,而不是在这里互相一言不发地沉闷下去。
      可是,贪婪的人始终太多。

      “阿若。我帮你报仇。哪怕,为你死了也不后悔!”一天晚上,秋陌听到院子里宫无忧的低喃,“谁让我,那么,那么喜欢你……”
      秋陌摇了摇头,喜欢?爷,喜欢男人?

      “宫无忧,我觉得你是世上最任性的人,也是最干净的人,我怎么能让你背负这些不该你背的债和恨……”又一天晚上,秋陌坐在院子里看着漫天星光,忽然听到楚天若房内的低语。
      秋陌突然觉得,爷其实喜欢楚二爷,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两个人可以相依为命,互相体贴。
      不过,更惊讶的事情让秋陌也要发疯了。
      他的爷,宫无忧,准备八抬大轿迎娶楚天若。
      男人,娶的还是男人么?
      那……爷算是断袖么?
      那,楚二爷,会同意么?
      那,他秋陌,管楚二爷叫夫人?还是爷?
      也许,爷说的你家二爷,真的一语成谶了……果然是,我家二爷。秋陌想。

      六
      楚天若走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
      秋陌照例去宫无忧卧房里侍候楚天若洗漱的时候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而此刻,宫无忧正在为楚天若抓方剂回来的路上。
      一个人,就那么平白的消失了。
      秋陌抓狂地趴在叠得整整齐齐的床上大喊:“楚二爷,让我怎么跟爷交代!”
      其实宫无忧回来看到这些并没有发脾气,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沉默不语了许久,才对秋陌说:“陌,去拿六出梅香吧。”
      六出梅香是宫无忧酿的最烈的酒。也是宫无忧最舍不得喝的酒。
      他原想着,今年能和楚天若一起喝,一起醉,一起看雪霁初晴。
      然后,再告诉他,他知道他其实是她。
      从五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因为没有谁家的男子,没有喉结却有耳洞。
      今年,他为她雕好了一套上好的雪玉梅花首饰,就放在房间的药箱边,等着为她添妆。
      可是,可是,她,还是不要。
      什么都不要,就那么走了。
      宫无忧昏昏沉沉地抱着秋陌:“你说,是不是我让他不信任?他就那么一个人走了……”
      秋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冰冷而咸涩的眼泪顺着脸的弧线落了下来。
      宫无忧伸手接着那些眼泪,喃喃地说:“连秋陌都知道我的心,他就那么忍心?”
      然后,一滴,一滴,一串的热泪就掉了下来,落在宫无忧玄色的长袍衣角,渐渐氤氲开来。

      七
      秋陌觉得宫无忧如今的状态很不好,他还是怀念以前的爷。说说笑笑的,嘴巴不饶人。
      如今的爷不许大家提楚二爷的名讳,却悄悄打听楚二爷的行踪。
      秋陌对自己说,爷,走火入魔了。
      自从楚天若出走后,宫无忧总是让秋陌把卧房收拾地干干净净,自己搬到书房后面的小间睡,天再冷也不许生地龙,甚至也不穿皮草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秋陌实在心疼,就把那天在床底找到的楚天若丢的那块玉佩交给宫无忧。
      “爷,这是他留的。”秋陌小心翼翼地说着,将握得温热的珮放在宫无忧手里。
      宫无忧紧紧握了一下,又死死地往心口贴了一下,才拿手里仔细观看。碧绿清透的玉佩水头极足,雕得是阴阳双鱼,上面有个“若”字。
      宫无忧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阿若,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总是不会舍下来吧。”
      秋陌急忙点头,说:“他会回来。”
      宫无忧瞪了秋陌一眼,“该叫二爷。”
      秋陌吐了吐舌头,爷总算正常点,有念想就是不一样。
      “阿若去了京城了。”沉默了一会儿,宫无忧突然道。
      “爷找到二爷了?”秋陌嘴角飞扬,找到就好。
      “恩,我们也去,我们从山里秘道走,快些。”宫无忧说,“总能赶上阻止他干傻事。”
      “二爷做什么傻事?”秋陌一愣。
      “进宫,向皇上讨说法。”

      八
      秋陌觉得神仙都爱美人,所以他家爷能赶得上截住楚二爷。
      风雪那么大,宫无忧满身冰凌地挡在楚天若的车马前,一声不语。
      楚天若纤柔的玉指轻轻挑起帘子,一语不发。
      两个人就那么面对面看着。
      秋陌突然想哭。压抑之后的爆发,也许就在下一刻。
      “无忧。你瘦了。”楚天若终于开口说第一句,声音略觉哽咽。
      “你…”宫无忧并没有发觉自己因为楚天若的一句话已经泪流满面,他上前一步,一下子抓住楚天若的双手,恨声道:“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而忘掉我!”
      “对不起。”楚天若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碧蓝的天空,“对不起。”他重复道。
      “阿若。我会为你报仇的。”宫无忧说,“我会为你,因为,我是那么,那么,那么地……”
      “我爱你。”楚天若快速地开口说道,快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宫无忧的眼睛顿时亮了。“那块玉佩,是我故意留下的。”
      楚天若微微扬起唇,仿佛一个恶作剧的小丫头,“我不想我回不来了你就忘了我。”
      “若,阿若,我替你报仇!”宫无忧大声说,“我会替你报仇的!”
      秋陌几乎呆住。他听不懂两个男人之间说爱你爱我的。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雷劈了或者做了一个梦。
      他只是呆呆看着他们两个。

      “福管事,你知道吗,他是皇上派来的,监视我们家,但是,他曾经深爱过我的母亲……”
      轻柔的话语像是一根线,往事,就那么一点一点的显现。
      原来,爱情可以是救赎,也可以是毁灭。
      那个深爱楚天若母亲的男子,除了他的父亲,还有,那个将她强行带入四方城里的皇帝。
      藏宝图,不过是张画像。偷拿它的人,是他的父亲。

      战功是男人挂在胸前的勋章,也是插在心口的匕首。而爱情,在嫉妒里沉浮,又算什么?
      “若,你要怎么办?”宫无忧轻轻地说,仿佛在向楚天若要一个许可。
      “我只要,那个高高在上的一碗心头血,我希望,它还是热的……我希望,我可以亲手取过来,把它洒在我母亲的坟头!”楚天若闭了闭双眼,疲惫的感觉充斥着四体百骸。

      九
      皇宫金碧辉煌。一色鲜亮的琉璃瓦迎着阳光泛出刺目的光。
      皇帝躺在罗汉床上看着奏折。一位穿着绣着团凤牡丹长裙的女人正为他剥葡萄吃。
      那女人的样貌,躲在房梁上的宫无忧看得很清楚,有几分很像楚天若,或者说毓晚公主。
      皇帝仿佛发觉梁上有人,轻轻皱眉,站起身抬头望了望房梁,正对着宫无忧那双戏谐又悲愤的眼睛。
      皇帝没有说什么,只是打发女人走,女人哭哭啼啼了一会儿,才走了。
      这时房间没有人了。
      皇帝低沉的声音威严响起:“下来吧。”
      宫无忧轻灵地飞下来,站在皇帝面前,他比皇帝其实要高一头。
      “这个,是朕的女儿阿若的,你怎么得来?”皇帝指了指宫无忧腰间的玉佩说道,脸色微微泛红。
      宫无忧愣住了。“女儿?”他问。
      “朕和毓晚的女儿。”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想赎罪,”宫无忧狠厉地抽出剑,“不如,不如,不如用你的血。”
      “呵呵,朕的血。”皇帝笑笑,“可以。不过,朕想见见阿若。”
      宫无忧指了指房梁,在最大的主梁那里坐着一个漂亮的男打扮的女孩子。
      “阿若。”皇帝轻声说,“长大了,可真像毓晚……”
      时光仿佛扭曲了。皇帝仿佛陷入回忆里。
      宫无忧抱着楚天若下来。
      楚天若手里拿着匕首。她忽然记起记忆里也有这么一个人,和他的父亲面对面站着。
      他的父亲说:楚恒,你是个懦夫,也是个强盗!
      而那个年轻的皇帝意气飞扬,挽着他的母亲:“楚铮,你不过是想用朕的爱人要到更多而已,算起来,你真卑鄙。”
      “我有你的女儿,不过,他现在是我的儿子,和你无关……我要叫他恨你!恨你!”
      “朕不会恨他就是了……朕会一直保你安王府平安,除非朕的毓晚死了……”
      “哈哈哈哈……”那时的笑声是最毒的魔咒,他的腿,就在那年再无知觉。
      然后是母亲的死。楚天若记得那年全国举哀。
      他依稀记得,那杯毒酒,是他的父亲亲手送进来府看她的母亲的口中的……鲜血,那么多,那么黑,流出来,母亲还说:“莫怪你父亲,他是为难的……”
      那时他还以为母亲说的是安王楚铮……

      宫无忧静静地看着楚天若和皇帝两个人。“阿若说想要你的心头血。”终于他说。
      “好。”皇帝长舒了一口气。当尖刀刺入皇帝的胸口时楚天若的手抖了抖。
      皇帝轻轻地扶着她的手,说:“还了楚铮的养育之恩,我的阿若才是我的。”
      血就那么沁了出来。

      十
      秋陌看着脸前并肩而坐的两个人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家爷尚的是正儿八经的公主。
      虽然看楚天若看惯了男装,如今换了女装竟让他口吃起来。
      “二……二……二……夫人……”
      宫无忧呸了秋陌一口,眼睛上挑:“什么二夫人!夫人!或者二爷!”
      秋陌愣愣地跑上前摸了摸大红的吉服,又看了看宫无忧:“爷,这就婚了?不考虑考虑?”
      宫无忧恨铁不成钢地踢了秋陌一脚:“怎么着?考虑?考虑把你这笨蛋捆了卖钱!”
      秋陌摇头:“不,爷,你接着婚!”

      一年后。小玉峰观澜亭。雪正飞扬。
      秋陌抱着暖炉站在宫无忧身后,宫无忧坐在长暖凳揽着楚天若的肩。
      衬着满山的梅花,倒是一幅绝好的画作。
      “真美。”楚天若叹息,“我辞了公主的封号,所以你不是驸马了,后悔吗?”
      “六年前我都不后悔呢,现在才不会!”宫无忧极为得意。
      “那,你怎么瞧出我的身份的?秋陌见我那么多次都没看出来?”楚天若突然有些颓败,那样的装扮,不太好认出吧。
      “他呀,是个孩子,懂个什么!”宫无忧不屑地瞥了秋陌一眼,秋陌突然觉得自己果然很傻!
      “夫君……”是楚天若软软的声音,很好听。
      “我在。阿若啊,我会一直在。”“
      不是这个。”楚天若有些害羞。
      “哪个?”宫无忧急忙问,还不忘在鬓上留个吻。
      “好像,我们有小包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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