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从那天之后黄濑就开始了在摄影棚和家两点一线直穿的日子。早出晚归生活固然忙碌，倒也免得总是想到那个人。
其实这个时候想一想黄濑凉太他还真是没出息。那个电话确实是桃井先接过来的，不过也只说了一句就让给黑子了。
「这么晚了黄濑君还没睡吗？」对方倒是语气淡淡的，虽然是深更半夜接到对方的电话但也不觉得怎么惊讶。
「啊哈小黑子，」黄濑愣了一下却又条件反射似的笑起来，尽管他心里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笑，「这么晚了，还和小桃井……」他故意顿了一下，「在一起啊。」
「……」
「……」
对方没有立即说话所以他也缄默着，似乎还是想等到对方的一个答案。尽管之前就听到了对方两个人已经交往的消息，可是打死他黄濑凉太也不会相信这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已经亲密到了这一步。
这样快速的进展会让黄濑凉太觉得，也许他的感情在小黑子那里是一文不值的，也许对方心中从来就没有他的位置，作为特殊的另一半的位置。
「我现在，」后来对方果然开了口，「的确和桃井在一起的。」
「……十二点这么晚吗？」听到的第一反应是整个人僵在原地，但是很快却又笑起来不肯相信地依旧再问一次。
「是的，黄濑君。」
这次对方的回答确实干脆，近乎是没有犹豫的黑子哲也就报出了他的回复，不过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而已实际上黑子也不需要太多的不决。
听完了这个答案现在黄濑是一点儿说些什么别的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就「啊啊啊呵呵呵」的笑一笑说自己打个电话就是无聊之类，然后咽了一口吐沫，说，「那么，挂掉电话吧。」
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已经变得很镇静了，不同于适才的佯装笑意，而是很平和地说出自己的这句，像是终究下定决心选择的结果。
「那么，晚安黄濑君。」对方略微沉默片刻也交出了这个电话的最后一句。不等黄濑再回复一声「晚安」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
接下来停留在耳畔的就只有「嘟嘟嘟」短促而枯燥的声音，黄濑张了张嘴，又终于闭口什么都没说，把电话撂在一边，洗澡睡觉。
整件事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人唱独角戏，偏偏演出来的还是个略可笑的滑稽剧。临睡前黄濑凉太这样想，不过现在也不必再为自己这句开不了口的「我喜欢你」犯愁了，因为黑子哲也已经不需要他再说些什么真心话了。
不不对，黑子从来就没有需要过，也许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入非非。
这时候也适时的，酒精最后点儿热意从腹中袭来，他很快就睡过去，停止了这些有的没的的思考，而从第二日起，另一种忙碌的新生活就朝他拉开了大门。
与之前的每一次不同的是，这次是他自己要求，将自己变成这幅模样的。
「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每分钟大脑都在不停止的运动，毫无停歇。」几日之后芷花就是这样评价他的，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他还站在高高的升降台上，拍摄进行了两个小时才给自己叫了一个暂停，黄濑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就只是笑了一下。
「黄濑君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吧？」那头的女声倒是很严肃，完全不似黄濑此刻听数落这般轻松。
「如果只是芷花的店铺缺少顾客的话……」
「你也不必总是拿这一句开我的玩笑。」对方打断他，「黄濑君我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好意提醒你，有什么事情藏着掖着多难受，这样逼迫自己总不是办法。」
有什么事情藏着掖着多难受。
可是现在也没有说出来的余地了。
「芷花，」黄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向后踏了一步想先站稳再说些什么敷衍的话，可是这个时候黄濑凉太显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不是平稳的地面，而是仅有一块空地的，升降台。
果然是大脑高速运转只记得眼前的事情，把别的都给忘记了吧。掉下来的瞬间他还有心情这样讥讽自己，从前打篮球的时候也没见这么认真吧？
他耳畔听到了「呼呼」的风声，听到有人在喊「黄濑君」，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只看见头顶的一片蓝天，蓝的那么纯粹就不免让人想到黑子哲也的眼睛。
「小黑子呀，」他在心里这样想，「也不知道看到我这样跌下去会是怎样的反应。」
接下来就是「轰」的一声，一阵剧痛之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的确是剧痛。
那个瞬间黄濑凉太觉得自己里面外面都接近要爆炸。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因为眼睛一下子不能适应强光的缘故黄濑只微微眯了一条缝，稍微打量一下四周环境。白色的墙壁，白色床罩，消毒水的味道浓得让人只想皱眉头，这样的话，应该是留在医院里了。
他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是左腿，被用石膏固定的死死然后敲在病床上方的架子上，看样子是骨折了。手臂也有点微微的麻。
微微的……麻？
黄濑愣了愣然后歪了歪头看向手的位置，蓝色的发丝落入眼中，黑子哲也就把头埋在床边，正安静地睡着。应该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隔着薄薄的被子，那个人的头正好靠在了黄濑手臂附近的位置，轻微的负重感让黄濑相信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那个自己已经快放弃了的黑子哲也就躺在距离自己不多远的地方，如果用个暧昧点的说法，那个人应该还算得上是和自己同床共枕到天明。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么打趣的话黄濑凉太有点佩服自己了，他本想用另一只好的手来按一按手臂上的酸筋，可是还没动一下就感觉手臂上的力量轻了一些——黑子已经慢慢地把头抬起来了。
在那颗蓝色脑袋抬起来之前黄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继续装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是似乎两个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的表情，也只能徒增尴尬而已。
这样想的时候对方已经完全醒了，闭上眼睛的黄濑也只能凭声音判断对方站起来，拿起了脸盆然后，开门走了出去。直到听见一声轻轻的「砰」的时候黄濑才再次睁开眼睛，他望向刚刚黑子睡着的地方，被褥上还有一个微微凹陷的地儿，他伸出手摸了摸，那里余温犹存。
没过一会儿黑子就回来了，于是他有佯睡躺在一旁，听脚步声觉得有点奇怪，果然后面就听到了桃井的声音，女孩子说，「阿哲换我来照顾小黄好了，从手术做完到现在你也两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吧？好不好？」
「嗯，没事。」不清楚黑子现在是什么表情，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倦意想也是这几天一直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但还是拒绝了桃井的提议。
「阿哲一直这样的话身体会垮掉的呐，」估计桃井也是有些急了，虽然声音里还带着点淡淡的玩笑味儿但是已经渐渐严肃起来，「还是，你不放心我来照顾小黄？」
听到女孩子说出了这么一句时黄濑觉得自己心口一滞，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顿了一下之后就想听听黑子会说些什么，可是偏偏，对反不如他意，就只默不作声。等到黄濑也等得不抱希望之时，又听见对方说，「那么，我等黄濑君醒过来就回去。」
沉默了会儿桃井也终于屈服，「那好吧，我先去帮你买早餐，要不然你再睡一会好了。」
「嗯，不要紧。」
听到关门声就知道桃井已经出去了，黄濑在心里犹豫现在要不要睁开眼睛，毕竟他并不舍得让对方一直就坐在这儿陪装睡的自己，可是还在他考虑的时候就感觉到手上一阵温热——黑子拉住了他的手。
「黄濑君真是不小心啊。」对方开始说话，最初黄濑吓了一跳以为被黑子发现了自己已经醒来的事实，可是等听到对方一直在自言自语的时候也就沉下心来只听着了。
「分明这么大的人，还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像小孩子一样。」
「黄濑君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你这样的话，」对方的声音拉长，最后还是很小声的说了一句，「不免我也会担心。」
「不免我也会担心。」
黄濑凉太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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