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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貳.不死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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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脶摩皇宫,飨神院。
神祭取消后,琦雅找了安泠许久也不见踪影,只好和阿洵两个人跑去石室生火取暖。
期间,琦雅耐不住惹厘在门外来回磨蹭,只好把那小女娃也放了进来。
三人无精打采地闲聊,打发了两个时辰,才恋恋不舍地从石室离开。
就在回去的路上,她们遇到了蒙加女御。
“来吧,你们三个进来坐坐吧,我这里有中土来的茶叶哦!”从蒙加矍铄的面容,丝毫看不出世界末日的影子,只有一如既往的热情好客。
惹厘率先跑了进去,琦雅与阿洵对视一眼,也微笑入内。
蒙加女御亦是三岁进入飨神院,她今年七十有二。虽然每日都过着平凡无奇、毫无变化的生活,但经过六十九个年头的磨练,智慧就像树干的年轮、海螺的纹路,一天天增长、加深。
平日没事的时候,蒙加总喜欢邀请小女御们到她的房间坐坐,有时是一壶清茶,有时是一盘糕点。被招待的女御不用担心找不到话题交谈,即使是安静坐着,蒙加也会絮絮不止地给她们讲述年轻时的回忆。
那些故事,多是平淡如水,但借蒙加之口讲来,听者的心灵好似得到安抚与净化一般,一扫倦意、变得清澈如新了。蒙加女御的智慧,大家常说,就掩藏在这些故事之中。
“这是离我远去的第三个妹妹……”琦雅从蒙加手中接过画轴,画上白衣少女的笑容似是要挣脱画纸一般鲜活。
蒙加的一生至此,共送走十七位年长女御,以及五个年龄比她小的女御。每每与人交谈,这总是话题的开端。
惹厘舔舔手中豆饼,看了一眼画像上的陌生女子,抬头道:“蒙加奶奶,三天后,大图岛真的会消失不见吗?”
蒙加疼爱地把惹厘抱在怀中,“呵,师傅他这样说,应该就是真的吧。”
琦雅擎着画轴的手微微颤抖一下,“不会,这不会是真的,师傅他一定会想出办法来挽救这场大难。我相信师傅一定会的!”
“嗯!”一旁的阿洵也点点头,表示认同。
蒙加笑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啊,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她低头看像惹厘的双眼,“惹厘,你难道不想见到天神大人吗?”
“想啊,惹厘既然嫁给他、当然想见到他啊。”女孩儿稚嫩的声音勾起在座三人对于童年的回忆。
“蒙加奶奶……”阿洵发出微弱的声音,“如果,洵儿是说如果……天神女御献身给天神以外的男人,那,会遭到天谴吗?会引来天灾吗?”
琦雅无奈地往阿洵的方向瞟了一眼,不知这丫头究竟看上谁了,整日献身献身的。想自己十八岁的时候,也没有像她这样念男人啊。
“呵呵。”蒙加一声低笑,“我们的阿洵长成大姑娘了呢。”
阿洵双颊飞红,“算了,洵儿并没有特别想知道……”
“没关系哟……”却听蒙加回她道,“年轻时那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回忆,蒙加奶奶我,也有不少呢。”
“啊?”琦雅与阿洵不约而同地讶异出声。
“其中有个男子,他的眼神是那样迷人,像深湖又像碧泉,探入我的灵魂。记得,那是一个燥热的夏天,在蝉鸣的大树下,我们偶遇了,然后……”
“?”琦雅与阿洵挑眉张口,好奇又惊讶地望着白发苍苍的妇人。
“呵呵,一场梦而已,一场梦啊。”蒙加笑着,起身为她们添茶。
琦雅和阿洵却狐疑地对视,蒙加脸上霎那间闪过的少女般心醉的神情仍清晰在目。假若那是真的,那可是蒙加奶奶给她们讲过的,最不平淡的故事啊!
二人低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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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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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是均匀的呼吸声,身体似被云朵一般软绵绵的东西轻柔地托举起来。
安泠缓缓睁开眼睛,明黄色床帐让人头晕目眩。
“你醒了?”
安泠一惊,闻声望去,拿苏赤裸着上身侧躺,一只手缠绕着自己的发梢。而她周身被薄丝被包裹着,头枕拿苏的另一只臂膀,斜躺在他的怀中。
这,这是真的吗?
安泠的直觉告诉她,只是另一场过火的梦境而已。然而,丝被下,她却清晰地感觉到未着寸缕的身躯与隐隐传来的灼痛。
炽热的画面啊,顷刻涌入她的记忆。
交缠的肢体、急促的吐息,在她有些惊吓又有些羞涩地接受王上的全部时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就要像蜡烛一样融化——等再睁开眼睛,她整个人一定早已不复存在了!
事实上,却没有。
她再次睁开眼睛,还是能够感受到王上手臂的热度与深情的目光,还有在梦中从未听到过的温柔声音。
这竟然,不是一场梦!此时此刻立即死去,安泠又有什么好遗憾呢?
“你在想什么?”拿苏的眉头微皱,才一睁眼,她就丢下他一个人去精神的世界里打坐沉思了。这个女人,还是闭上眼睛更可爱一些。
呵呵,想起这,拿苏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她闭上眼时无助却忍耐、害怕却渴望的模样,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
青蕾对于他,是可靠的依托;武宁对于他,是放纵的娇宠。
惟有此刻躺在他怀中的女子,给了他全部并且让他燃起想要回报她全部的欲望。
不止一刻,拿苏觉得,自己如何也配不上痴情如她、纯洁如她的女子。
然,上天却给了他。什么大殿君臣、什么天神日月,都无所谓了。
“本王好像……”拿苏把一缕乌发卷在指间,“好像很早就喜欢你了……可是,那段记忆很模糊,怎么也想不清楚。”
安泠轻轻摇头,那些事她已不在乎了。
“安泠,安泠……”拿苏默念她的名字。
“王上?”她开口轻问。
“安泠妃,安泠王妃?”拿苏作势摇摇头,“不好听。王后安泠,古脶摩的三十六代后主安泠……”拿苏点点头,“嗯,好听了。”
安泠掩嘴浅笑,“王上你忘记了?安泠是天神女御啊,怎么做王上的妃子或是,呵呵,王后呢?”
“本王说可以就可以!”拿苏倔强的神色惹得安泠一阵好笑。笑罢,安泠的心事又浮上心头。
古脶摩的王后啊,她曾经想过。但已过去好长好长时间,长到这两个字在安泠的口中已生疏如陌路。
无论怎样,只有三日了,王不王后又有何关系呢?
“安泠王后,本王的王后……”拿苏忽然像个小孩子一遍又一遍地在安泠耳边叨念,弄得她的耳廓痒痒的。她刚要伸手去抓,却被拿苏抓住了双手,接着是一阵瘙痒,接着,是一个深吻。
——不,被拿苏紧紧环在胸前,安泠忽然觉醒。她不要只有三日啊!
即便不能做王后,即便他们不能再相爱,即便他们不能再相见,即便安泠不能再活在这个世上——她也要,眼前的男人珍藏着这份回忆,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她不要他死去啊!
“怎么?”拿苏发觉怀中女子忽然的僵持。
“王上……”安泠脱离拿苏的怀抱,双手按着胸前薄被坐起,“安泠想要,出海寻镜!”
“等安泠把妖镜带回来,照亮古脶摩大地的一刻,请王上遵守你的诺言,迎娶安泠为后!”
拿苏愣住了,这,就是她刚刚一直在沉思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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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脶摩皇宫,央夜殿。
殿外雨声如鼓如雷,殿内女子散发躺在帐内,泪痕初干、泪水又落。
“武宁、武宁!”滚袍男子一脸欣喜地闯进来,门口小宫女知趣地退下。
待身后房门掩好,男子才抑制不住地扑上床榻,“那青蕾妃果真没有骗我,先王后曾在缇虚殿下建了一座地宫,里面金银珠宝无所不有!”
“我已让布奴找人连夜封点,包装成米谷烛蜡等寻常货物,悄悄运到城船上去。”度梭俯躺在榻上女子身旁,掩不住兴奋地握住女子双手,“武宁啊,再有两日,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好,好啊。”武宁妃强笑,收回手臂。
度梭始觉不对劲,“武宁,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武宁回避度梭的目光。度梭愠怒地拉过她的手臂,却惊讶地发现,半透明裙袖下,本如羊脂一般的纤细手腕竟出现一道青紫伤痕!
再细细一看,不只手腕,她的唇角、她的双肩,甚至胸前薄纱后也隐约露出斑驳的瘀伤!
“这是?拿苏做的?”说着,度梭双眼冒火就要起身。武宁连忙拉住他,道:“不,不是他……”
“那还有谁?”度梭的脸庞被怒火烧得通红,“你不用怕他,我这就去为你讨回公道!”
“不。”武宁死死拉住他的衣袖,“不是王上,是……乌彷……”
“乌彷?”度梭不明白。
“他昨晚来,说我若不依他,就把你谋权篡位的计划告诉给拿苏知道,我……我没有办法,就……”说着,武宁不禁再度落下一滴胭脂泪。
度梭咬着牙,狠狠一拳打在床柱上,指缝间渗出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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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已没,雨夜未央。
古脶摩皇宫,崇政殿灯火通明。
被紧急宣入宫中的官员站满殿内王案前,飨神院司院镔珀立于案侧。
“都给本王听清楚了!”王主拿苏一扫今晨颓态,目光如炬、声音高洪,“安泠女御将于一个时辰后带领本王的精锐水兵一百人从岛南码头出海!”
“一来为了继续搜寻松奈大人下落,二来为了应兆寻得开天妖镜。本王现亲赐安泠女御一等镇国公宣准金铜鱼符一枚,此符所到之处如本王亲临,众卿务必全力相助!”
“是!”殿内官员拜领王令。
安泠身披雪白软甲,拱手谢恩。待她抬头望向镔珀,却没有在师傅的脸上找到预想中的赞许。
镔珀眉头深锁,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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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都是雨夜,但在乌彷的眼中,各有不同。
雨云的浓淡、雨丝的深浅,甚至躲在云后偶尔露出些微光彩的月色,每一夜的每一刻,都是不尽相同的。
而高坐在檐上仰望瓢泼夜空的种种无穷变幻,自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天下众人,为何要抱怨雨、抱怨雨夜呢?这正是滋养万物的生命源头之所在啊!
在乌彷漆蓝若星的眼眸中,没有什么,比落雨更美的事物了。
“乌彷,滚下来!给我滚下来!”
可惜,凡人不懂得欣赏这美景,常常无端地被一些微尘琐事蒙蔽双眼。
度梭独自站在雨中,仰头向坐于墙檐之上的身影嘶声怒吼:“快点滚下来!找女人出气算什么本事?你就是个懦夫、是个龟蛋!你不是男人!”
辱骂的声音不绝于耳,虽是深宫雨夜,但再这样下去,也不免有人听到。
度梭口沫横飞地继续咒骂,忽见墙上黑伞飘落,乌彷跟着来到自己面前。
“度梭大人找我吗?不知所为何事?”
度梭的眼角稍稍抽搐,只手背握于身后的匕首,闪烁着冽冽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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