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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感觉像是在一片空白中漂浮。
悬空着,不知道会漂向哪里,又或者是静止的,被深深浅浅的耀眼白色簇拥。
身处在白光中央,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身体好像被光线蒸腾消失了一样。
熟悉的暖热光线,少了些什么……
曾经不喜欢做这样的梦,关于阳光的梦,因为知道梦里的阳光和现实中向天空伸出手臂就垂手可得的阳光不同。梦里的阳光是两个人的,总是不用转头就知道那人带着同样舒缓温度的惬意笑容在身侧何方。
它代表着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宁静回忆。因为总是不受控制的梦见,所以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舍弃,所以心有不甘。
在阴冷的地下室醒来的时候,却开始想念他的温暖。
耳边有吵杂的声音,流川下意识想挥手打开,动了一下胳膊才发觉动不了。
“狐狸!狐狸,你醒了吗?!”
听清楚了,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也看清楚了,动不了是因为身上被麻绳一圈一圈紧紧绑着。奇怪的是背后靠着带有人体温度的柔软,流川转了一下脸,才确定自己正跟樱木背靠背绑在一起的事实。
“狐狸!喂!你睡傻了吗?!”樱木也转过脸来,在流川耳边喊。
“吵死了,白痴!”他怎么会在这里?流川动动没被绑住的腿,还有些麻木,使不上力气。
“你!天才我好心好意来救你,你又……”
“救?”流川的眼睛顺着绑住他们的绳子瞥过去,不屑的意思很明显。
樱木语塞,马上又爆出一根青筋辩解道:“我是因为那个锅盖头拿麻醉药暗算我!哼,锅盖头!蛋壳头!居然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流川想起来,打断樱木问:“我睡了多久?”
“呃……”樱木骂人的气势又被憋住,“这个……我也晕了…”
“白痴。”跟这人说别的都是废话。
“狐狸你才是白痴!”樱木当然不会乖乖让流川骂,“跟你说了你被锅盖头盯上了,你还自己一个人行动!看吧?果然被放倒了吧!活该你这只不合群的狐狸!”他其实还是介意流川消失跑去湘南的事情,有点小心思才让他没很白痴的明讲出来。
流川没理他。过了一会儿樱木又不耐烦的嚷嚷:“那个锅盖头绑着我们到底想干嘛?!”
“还想干嘛,当然是想封口。”
“你说上次那批货?”樱木愣了一下,“可是……”
“……”磨蹭什么,有话快说!
“我后来有偷偷再去看过,那批货已经不在那里了啊……我以为他已经脱手或者转移了。”
流川也愣了,这么说……南烈只是为了一己私怨?
…可是……
“你说你也晕了?”流川问樱木。
樱木以为他找茬,气起来又跟流川抬杠:“本天才晕了又怎么样!狐狸你先晕的!要不是天才我,你现在早就任人宰割变成狐狸皮一张了!!”
“现在多个白痴才碍手碍脚。”
“你说什么!”
要不是两人绑在一起,恐怕又要打起来。
流川嘴上跟樱木杠着,心里却思量南烈找他麻烦为什么要把樱木一起绑来?白痴说他也晕了,那么不是直接扔在路边比较省事吗?目标是自己的话,连樱木一起抓来岂不是夜长梦多?白痴虽然白痴,那一身蛮力发起飙来也确实厉害,南烈他们不算没领教过。——真的只是因为一己私怨吗?那批货……他觉得哪里怪怪的,从当时看到那批货起他就一直觉得怪怪的……
私怨和封口都说不通,似乎都缺少某个关键的联系……流川紧了眉头,他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打开,看见南烈樱木马上破口大骂:“锅盖头你这没种的!!”但是流川没声音,不止没声音,他整张脸上的表情寒至冰点。
进来的不只南烈一个人,看到南烈身后的褐发男人时,流川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
他终于想起来这男人是谁了。
“锅盖头你总算不缩头缩尾肯爬出来啦?!”樱木还在那里嚷嚷,注意到南烈身后的人也纳闷了,“咦?你这女人脸的家伙是谁啊?扎马尾的呢?”
“翔阳跟戴眼镜的一伙的。”流川一瞬不瞬盯着藤真。
“啊?翔阳不是戴眼镜的说话吗,那这家伙是候补的?”
没有人理樱木,南烈似乎把他刚骂的那些当没听见,抱了胳膊作壁上观,藤真则是径自走向流川。他在流川跟前稍稍俯下身,初次直接面对面,藤真色泽漂亮的眼睛还是氤氲着那样淡淡的怡人气息,丝毫没有一点故意占强的感觉,甚至显得温柔;而流川,漆黑的瞳仁略抬起来直直盯向藤真,那眼里激烈的黑将冷利的锋芒磨得更加刺人:他明白了,目标一直就不是自己!
这场对视给人的感觉近似出鞘的寒剑破开凄迷花雾。片刻之后,藤真从中读懂了流川的眼神,于是他也不绕弯子,一句话直接确定流川的猜测:“你跟他约好了吧?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话音未落他看见流川的眼神变了变,黑曜石似的眼睛,可以摄伤人的剑芒瞬间森冷穿心。
是仙道!他的,不,他们的目标,是仙道!
“你猜,你消失多久他会来找你?”藤真直起身悠悠的继续道。
流川抑住怒火,所以才不能让樱木走漏消息吗?……但是不…不应该会这么简单的……流川的视线下意识的巡睃起来。
在找什么?藤真笑了一下,稍稍让开。流川这才看见岸本也走了进来,提手就扔出个人。
“啊阿福!”樱木喊。
福田倒在地上,浑身上下被打得很惨,已经昏过去不省人事了。
那个白痴!果然派了人跟他!可是……糟糕了,如果自己不回去,福田又没有消息的话……
「走之前要跟我说喔?」
「……嗯。」
流川的心凉了半截。
“24个小时。”藤真肯定的说,“今天晚上他把湘南翻过来找不到你,最多不超过24个小时。”
即使是那样深邃无际的男人,思念也是可以用时间来计算的。藤真微微翘起嘴角,这一局他赢定了:“我已经找人放消息给宫城,说仙道彰明天会越线。湘北□□出了两年,一次都没执行过也太没意思了吧?”
“喂!候补的你这样太卑鄙了!!”樱木不是帮仙道,只是藤真这架势摆明了坐山观虎斗。
“可惜啊,”藤真总算转过脸来看樱木,“我本来以为你会是湘北很好的战力的。”
“妈的!你不只利用狐狸还想利用天才吗!”
“不过没差,陵南唯一的大将也已经在这里了,”藤真没接他话,径自抵着下巴盘算起来,“宫城少了樱木,但红毛猴子军团听说很厉害,湘北又个个都不肉脚,应该不吃亏……”上次海边的埋伏,虽然很可惜没有把仙道当场解决掉,两边的底细倒也摸得清清楚楚了,应该感谢清田吗,带了湘北的人去。
“你说谁是红毛猴!!”
与樱木的暴躁相反,流川冷冷的低着头没说话。
深黑的留海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淡色的嘴唇略略咬紧。
「走之前要跟我说喔?」
还记得他那时明明受伤却故作宽慰的声音……为什么!当时自己为什么就答应他了!
等待是一种煎熬。
仙道陷在沙发里,眼睛望着墙上的钟点。流川失去消息已经超过12个钟头。
外厅桌子上的咖喱已经冰凉结块。整个屋子的感觉也像这样被遗忘了似的冰冰凉凉。黯然的空气,被黎明寂寞的微光染上淡淡的灰蓝,映不明仙道彻夜沉郁的眼。
他离开的1个小时,他准备好了饭菜等他回家,小小抱怨他这次怎么有点慢。
2个小时,他觉得不安。几次想出门去找他又怕跟他错过。
3个小时,他开始焦急。他想他答应过不会不告而别。他从不食言。
4个小时……5个小时……他不知道他像这样坐了多久。
他发觉他受不了这种从云端跌落到谷底的感觉,明明白天……昨天…还在自己眼前的人,只要伸出手去就能紧紧拥住。
那时候应该好好吻他的。那时候应该使尽一切手段也不让他出去买什么要命的东西。那时候……他觉得懊悔。
没有一点消息,连派去暗中保护流川的福田也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仙道坐起身,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旁边临时拿来当烟灰缸的空罐头里面已经插了五六根烟蒂。打了两次火,都没打着,看见指间的白色烟身微微颤了颤,仙道皱了下眉。
都说上瘾的人点烟时手会抖,可是他明明没有瘾的。
扔掉香烟,仙道最后再望一眼钟点,转身拎起话筒拨通电话。
“越…”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哑,不禁苦笑。仙道调整了一下:“越野……”
得想办法出去。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小窗口有依稀的晨光漏进来,流川才知道,是第二天早上了。
那么,已经超过了12个小时。
他们被困的这个地下室,其实大部分是在地下,高处通风的小窗则是在地面上的,可以听见外面的动静。也想过求救,不,流川想得更多的是只要把消息通知给仙道,让他知道藤真有计,不要轻举妄动,其他的他可以自己慢慢想办法。藤真是在用流川的行踪逼迫仙道越线,仙道不动的话,藤真也只能跟仙道耗着,暂时不能拿流川怎样。可是一来依藤真细密的心思,外面肯定有人把守;二来他们不知道现在身处的具体位置,藤真说仙道把湘南翻过来找不到他,那么就肯定不是在湘南,应该也不会在熟人混杂的湘北,流川推测他们大概是在翔阳控制的中界区域,这么想来,可以找到传话人的可能性又是小之又小。
所以只有自救一途。“再上去一点,可以吗?”流川肩膀依着墙,配合着和樱木一起站起来的力道。
“没问题!”樱木也依墙往上再蹭了一点,心里暗暗咂舌这只贪睡的狐狸居然整整一夜都没合眼,和他一起折腾着可以逃出去的方法。无论如何都得先解开绑住他们的绳子再说,可是一个晚上他们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这间地下室平时可能是做储藏室用的,挤了很多东西,却没有一样可以用来当作弄断绳子的工具。最后流川看上了半钉在墙上的一枚钉子,大概是挂东西用的,如果把钉子拔出来的话尖利的钉头说不定可以用来磨断绳子。
“勾住了吗?”樱木转头问。要把钉子拔出来,他们身上的工具也只有绳子了。
“嗯,大概,”流川估摸了一下着力点,“往斜下方一起使力,拉——”
这太难了,绳子勾住的地方脱开了好几次,他们反复试了好几次。两人之前吸入的麻醉药剂量都很大,药效还没全过,加上从昨天到现在没吃东西也没睡觉,合力站起来的脚步都是虚的,出力也不稳。樱木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力道,连带着流川也重心不稳,两个人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妈的!”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又是朝两个方向用劲。本来就是死对头的流川和樱木,所谓的默契当然一点都没有。
“白痴快起来!别压着我!”使不出力气已经够糟糕了,还跟个白痴绑在一起!流川知道自己是在迁怒,这法子太天方夜谭了,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别他办法可想。也许,他应该早早就看到了绝望。
樱木的心情也很糟。他本来就是急性子,折腾了一整夜都没有一点进展,虽然仙道彰会怎样他是无所谓,单单受制于人的现状却已经够他恼了。好容易坐起来,樱木瞥见还晕在地上的福田便忍不住急火攻心的吼他:“阿福!你还要昏多久?!太逊了吧!你也起来帮帮忙呀!!”
其实福田也被绑着,即使醒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该死的!”流川一脚踹在面前的矮柜上,他的气势很吓人,按照他平时的力量这一脚踹出去那柜子不散架才怪。可如今,面向墙壁的矮柜只是被踹得反过来而已。
从小窗口投射到地面上的光线越来越灼热,又过了多久?半天吗?不会这么快吧??
被困在这里,流川的时间感已经完全模糊了。所以更加不安,更加心急如焚。
藤真说,24个小时。
他不知道仙道还能忍多久,又或者他已经有所行动了?他找来了吗?他越线了吗……流川不敢想下去,曾经庆幸有那条线可以把他挡出去,可以避开他,现在却觉得害怕。
眼前的光线扬着轻尘,温暖的感觉,和仙道身上一直漾着的暖意一样。他和他一起拥有的阳光,如今只剩下地面上这么小小一块。
24个小时。
他知道藤真的目标是仙道,确切说藤真的目标是陵南,所以他下的会是万无一失的杀招,光是湘北□□恐怕是不够的,恐怕藤真告诉自己的只是全部布局的一半。24个小时,之后还会有什么……流川黝黑的眼睛在光线后面因怒火激烈着,他怎么能够忍受自己成为引仙道入局的诱饵?这简直是在开玩笑!他决不能让仙道过来!天知道藤真还设了什么圈套等着仙道过来钻!可是他该怎么办?怎么办??流川的嘴唇几乎狠狠咬出血来,这一夜都在让他绝望,可是他不能绝望的!
视线里有什么微微闪了一下,流川望过去,刚才被他踢开的那只矮柜,它原先对着墙的那扇柜门居然是玻璃的!
他恨自己为什么早没发现?!“喂,去那边。”流川对身后的樱木说,用下巴指指。
樱木有些不明所以,跟流川一起挪过去。流川挨到柜门,用力撞了一下。
“狐狸?”
流川没回答,咬咬牙,蓄足力道再撞一下。
“喂!狐狸!”樱木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扯着身子拉开流川。
“我又没用你的手砸!!别碍着我!!”流川这一吼惊住了樱木,以往两人吵架时怒吼的都是樱木,流川总是冷言冷语的故意刺激他,从没见过狐狸这样。樱木愣神的当儿,流川又发狠似的朝柜门撞过去,他没时间了!他非得出去不可!!
这一下之后樱木听到闷闷的碎裂声,身后安静下来,有温热的液体落到樱木手指上。“狐狸,你……”樱木怔怔的,他用拳头去砸玻璃,流血是一定的。
流川低着头,手上切肤的痛感令他冷静下来,也将他心里的疼痛衬得明晰。一直就这样痛着,仿佛被什么束紧了。之前他刻意遗忘,专注去想逃出去的事情,可是……流川暗色的眼睛在留海后面隐隐闪动,微皱的眉心似有一瞬泫然:他想他,他终于肯承认他太想他了……他从没这么想他,他想他平安无事。
流川闭了一下眼,沉默的用流血的手拾起一块碎玻璃,用锋利的边缘艰难的磨起捆住他们的绳子。他倔强的眼神和看着他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大白痴!我自己可以出去,不许找来!
他从没这样有话想跟他说,他却听不到。
“我们走吧。”朝天发的男人沉声说,穿着陵南黑色间蓝运动制服的高大身影,走出去的时候带着沉稳的决断。
这男人身上隐隐透出深邃沉着的气息,像某种优雅强大的兽,叫人难以抗拒。
四下里一呼百应的跟上,仙道在还没坐总长位子的时候,就已经是陵南众人依靠的核心。他有让人忍不住追随的风范,他遍得乐为致死的人心。他们信任他,只要仙道说可以做到的事,他们从不怀疑。因此,即使此时人群里免不了一两句“可是,福田哥还没找到吗?”“福田哥不去吗?”的小声议论,他们心里依然是无条件相信仙道的。
越野皱着眉,他很担心,这阵仗让他没法不担心。
“副长,总长今天很认真的样子。放心吧,应该没问题的。”彦一安慰着,一边也似在给自己吃定心丸。福田不在,他们的战力大减。不过,刚才总长布置人手时的样子令他印象深刻。那张脸上还是那样淡淡的笑着,一双幽深的眼睛却很静,全然没有平时一不注意就分神不知想什么去的不专心。从没见过这样认真的仙道,所以……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吧!
“可是……”听了彦一的话越野一点都不能释怀的望过去,“仙道…那样子,心情很糟啊……”
多年的死党,越野了解,仙道那种所谓认真的模样其实是他心情极差的证明。他很少看见仙道这样,唯一可以记起来的,是两年前的那次。
不,两年前的那次,他连笑都不笑了。
可是,这一次,他淡淡的笑着,眼睛却没在笑。
而且,他嘴角的笑意实在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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