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有期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几乎要被这种美好的言辞带来的浪潮所淹没。从未想过这种简单的言语就能让她的心再起波澜。

　　只是她清楚地知道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而是透过她，看到了那个樱井里奈。

　　那个纯真的少女，那个还没改名叫神久夜的樱井里奈。

　　青年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带着掩饰不住的爱恋。他对她简直如易碎的珍宝，似乎只要她想，他就马上双手奉上她所要求的任何东西。

　　可怜的青年，他还不知道在他眼前的人已不是当初的青梅竹马。

　　她将他搀扶进房内。小小的阴阳寮，居然有着天然的温泉。将龙政扶进温泉后，她走进房内，抱着一丝丝的希望翻找着，希望能找到供龙政换洗的衣物。

　　还真的有。看着叠的方方正正一尘不染的衣物，她不禁叹息。即使死去，神久夜也还是抱着如此强烈的愿望，能够找到她曾经所爱的人。

　　梳洗干净，换上了神久夜所准备的衣服，她才开始认认真真的打量这个苦难的青年。

　　他不帅气，普普通通的，却很清爽的脸庞，本应带着阳光的气息，却因为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显得沧桑和阴沉。如暮的双眸，唯独在看到她时，浩瀚如星。

　　他的前世是个忍者，靠着暗杀为生，那样的记忆是无法见光的，再加上幼年时期的苦难，生生磨平了这个男孩的菱角。

　　如果他知道，曾经爱恋的那个天真纯良的女孩早已随他一并死去，取而代之的是那个阴森狠毒的神久夜，他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也许，那会是双重打击吧。

　　眼前的人不是曾经所爱，而曾经的所爱，却变成了恶魔。

　　她第一次心生同情，却又觉得无奈。

　　这个世界上同情是多余的。能瞒得住一时，也瞒不住一世。若他知晓了一切，却反而会给他带来更深的伤痛。

　　为什么要让他带着前世的记忆？他走过奈何桥的时候，是否是神灵的慈悲，让他免去了那一碗苦苦的汤。

　　嘴角牵起一丝冷笑：神灵，你是否知道，就是您的慈悲，让他坠入了那万劫不复的地狱。

　　“里奈，你。。。不记得我了么”

　　龙政小心翼翼的触碰，试探着牵起她的手，似乎下一刻她就会将他的手甩开。

　　好在她没有反映。

　　“我，不是里奈。”

　　平淡的语气，似乎一下将他心中最深的伤痕揭开，一下子鲜血淋漓。

　　“不，你是，一点没变。你的眼睛，紫色的，像是最美丽的宝石。”

　　他跳了起来，摇晃着她的肩膀，却又很快的松开手，眼里带着惶恐，还有自责和愧疚。

　　“你从哪里来的？”

　　她转移话题，不想伤到眼前这个脆弱敏感的青年。

　　“九州。”

　　“走过来的么？”

　　她看着他缠着纱布的双脚。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泡和伤口，触目惊心。

　　“也不是，刚开始还有钱的时候，骑马。后来身上没有一分钱了，就改成走路。”

　　轻描淡写的语气，也许只有本人才知道那一路上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罪。

　　她没有问他吃什么，住在哪里。他的前世是个忍，求生，是忍者的本能。

　　她将他搀扶到了屋内。屋内早已有一组铺好的榻榻米，柔软的被褥散发着阳光的清香，柔和的绿色最适合长途操劳的旅人。

　　十六夜的式神从她手中接过龙政，将他扶到榻榻米上躺好，跪坐在一旁照看着。十六夜离开了他所居住的和室，在庭院里漫无目的的漫步。

　　在她的认知里 ，就算一段感情再认真，再热烈，也必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的苍白，然后渐渐被人遗忘。

　　却不知道有些伤痛，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若那时龙政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若那时他没有死，若那时他对里奈说出了自己的爱意。。。

　　那么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的在一起。偶尔拌嘴，但热恋总能让人忘记一切，

　　然后呢？让年少的热情褪去，回归到琐碎的现实，他们也许会发现彼此是那么的不同。

　　一个是纯真阳光，一个是悲惨孤苦。

　　就像白天与黑夜，永远也无法相容。

　　争执，吵闹，也许最后是不欢而散。

　　然而那些如果，都没有发生。。他的死，让一切都化为虚无，也在里奈的心里，留下一道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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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夜手执着一盏灯，明明暗暗的灯火摇曳着，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楼梯。她苍白的面容一半隐藏在黑暗中，只能隐约勾勒出眉眼的线条，像是来自地狱的幽灵。

　　就算是放轻了脚步，那已经百年的木质楼梯还是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响。那些声响一直回荡一直回荡，在寂静的夜晚是那么分明，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脏。她闭上眼睛，倾听着风的声音，任风爱抚着她的长发。手中的灯又暗了一下，一声叹息流溢而出，溢满了空旷的屋子。

　　阳光装不下任何阴霾，黑夜却能包容一切。

　　她有听见了那首童谣。那声线不复孩童的稚嫩，是柔软的少女声。但那毫无感情起伏，以及诡秘的歌词，在这片黑暗的夜色中分外阴森。

　　面无表情的听着那个声音越靠越近，烛光颤抖着，连带着她的面容也似乎随着烛光变换着。

　　她下意识的抚摸着胸口。那日插入的箭没有为她留下任何伤痕，她却知道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间颠覆。

　　很多症状会慢慢显现。

　　冷漠地挥动招魂幡，歌声戛然而止，只能听见晚风吹过树木的声响。

　　然而那份诡异却停留了下来，挥之不去。

　　“睡不着么。”

　　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然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在微弱的烛光下出现了龙政微笑的面孔。

　　“你不在身边，睡不着。”

　　十六夜转身，看着那张小麦色的脸颊。几日的修养，当初蜡黄的肌肤已恢复了正常的肤色。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身体已经基本恢复正常。

　　而龙政所需要的一切，甚至是她需要的，这座阴阳寮都为他们准备的相当齐全。

　　神久夜，或者说樱井里奈，她对龙政的思念已深入骨髓、

　　也让十六夜无法面对眼前这个男人。

　　“你要学会一个人面对，我总有一天会不在。”

　　她就是无法对这个男人狠心。也许是他眼里毫无保留的依恋与恐慌，让她在心中盘旋了几天的话语无法说出口。

　　着让她想起了再未见过面的千景。也许当初会迷恋上他，只是因为他眼中所拥有的，只有真正上过战场厮杀过的人才有的，那种无法言语的萧杀之气。

　　回想起那一日宴会上那一曲未完的死亡之歌，她总会想，若那时手中的弦未断，千景恐怕真的会将手中的刀刺入她的心脏。

　　然而她就是欣赏这样的千景。

　　下一刻她的肩膀被龙政的手狠狠捏住。她惊讶的抬起头，却发现男人的眼里闪烁着的疯狂。

　　“不，”他嘶嘶的说着，“你是我的，不要离开我。”

　　他眼里的疯狂让她倒吸了口冷气。这几日他眼中所显露的爱恋和小心翼翼让她几乎淡忘了他是个处在暗中的忍者。他前世悲惨的童年以及后来的忍者生涯让他不懂得怎么爱一个人，而被一个不懂得如何爱人的人爱的如此完全，她明白如果她将一切都告诉龙政，那这个一直处在黑暗中的男人一定会杀了她。

　　她沉默，任自己的肩膀被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捏的生疼。

　　几乎要捏碎。

　　“对不起。”

　　龙政从疯狂中猛然惊醒，他小心翼翼地松开她被钳制的肩膀，内疚的不敢看她的眼睛。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谁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

　　十六夜叹息着，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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