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知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希望你明白。”
　　“一切挣扎都将是无效的。”
　　何乔帆的双脚被固定起来。
　　他的眼嘴再一次被封上，这一回他依然无处可逃。
　　短短几分钟，在何乔帆的世界里，却仿佛经历了很久。
　　邵莫夫取完样后将他手上松绑。
　　何乔帆虚弱的瘫倒在床上。
　　所有的束缚都已经褪去。
　　而如今，连空气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禁锢。

　　邵莫夫抽取了何乔帆的血液，用于三项血液研究。
　　何乔帆被放置到了无菌仓内，每两天邵莫夫都会来抽一次血。
　　抽完血他就进入实验室。在里面呆上大半天。
　　基因院内大多数事情他都放手让林恒去接手，除非必要的例会与重要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外，他几乎不再接手任何事情。
　　林恒有些忧愁看着自家教授。
　　“邵教授，您脸色不太好。”
　　邵莫夫看着他。
　　“林恒，我希望你成长的再快点，尽快接手基因院的事情。”
　　“可是，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情了。”
　　“你做的事，只是我安排你做的。除此之外，你没有做一点别的突破啊。林恒，你不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吗？”
　　“我…这不是有你在吗，我操心别的做什么。”
　　“林恒，如果今天我不在这里了，我病了，或者发生意外了。你怎么办？”
　　“开会发言的时候，想到问题为什么不说？没有我叮嘱，就不去接触同行业的人，这像话么？”
　　“不是两条腿走出来就算走出来了。”
　　“你要学会生存。扎根在这里，即使我不在你也要有能力让这里成为你的容身之地。”
　　“教授…”
　　“你这是在撒娇？”
　　“不…”
　　邵莫夫站了起来，他比林恒稍高一些。
　　“知道这样对你来说有点苛责了，但是在任何地方，任何没有我庇护的地方，我希望你能生存下去。现在趁着我还有能力庇护你，多学点东西，别怕犯错。我能替你兜着。”
　　“是。”
　　林恒感觉眼角一片温热，带着些青年人被训斥的羞涩。
　　邵莫夫：“回去好好想想吧。”
　　林恒：“教授，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邵莫夫：“知道了，晚上开会，你准备发言。”

　　会议内容是关于七子获取营养的问题。
　　接触七子的除了林恒以外还有三名研究员。
　　在体内孕育过程中，胚胎细胞与松散子宫表层融合，形成胎盘。胎盘连接脐带，进行血液营养物质等供应。
　　而作为体外孕育的过程中，胚囊附着在人工胎盘上。人工脐带作为输送营养的介质。
　　胚囊的吸收营养的过程，并不理想。
　　几个专家都聚在一起探讨了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夂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在夂类早期的资料信息有记载。
　　只是人类机体比夂类来的脆落，在自循环内，发生了小部分感染概率也大。
　　会议开到了深夜。
　　邵莫夫牵头，几个专家与研究员讨论。

　　在基因院的侧楼内，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有一个胚胎，正在正常的生长着。
　　同样的容器内，七子与它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这是物种抉择，是某种自然的选择。
　　人类最终还是要被自然给抛弃吗？
　　邵莫夫这几天熬的心力憔悴。
　　第六代的胚胎孕育也已经在着手准备，邵莫夫将这批交给林恒来负责。
　　林恒身上的担子越压越多，但他却能时刻调整好自己。
　　研究方向上只要给他时间，他总会想出解决的办法。所以在短短几个月内，他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
　　林恒的性子与林诺是有些差别的，但也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很多教授对林恒也很是看好。有人说在林恒身上看到了林诺的影子。
　　邵莫夫只是告诉他：“别骄傲。”
　　叮嘱他别把事情办出错。

　　邵莫夫在尝试新的研究时，何乔帆的身体也越来越微弱。
　　邵莫夫也察觉到他身体的不振，拿着灵药吊着他的命。
　　何乔帆每日例行的活动是吃药，抽血。
　　邵莫夫熬着通红的眼睛，每天给他注射药剂，给他喂药。
　　半年的时间来，邵莫夫做了很多的病毒类分析，何乔帆血液内的抗体，可以对抗人类28种无法抵抗的病毒疾病。这还只是他目前为止他所做的部分实验。
　　他提取了何乔帆血液内的血清的纯抗原，注射到一名患者体内，患者毫无排斥反应。并且在短期内，快速地转好。
　　邵莫夫将这个档案再一次加入了绝密档案中。
　　并且反复更改实验对象，修改变量。
　　不同的血型，不同的年龄都能吸收融合何乔帆的血清，起到治愈的效果。

　　这年7月，七子体外孕育过程中，有两胎成为死胎。其余五胎安然出生。
　　三男两女。
　　还需要持续观察半个月，确认生命体征正常后就可以挪到楼下，做出生登记。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也会相对严谨些。
　　林恒将报告发给邵莫夫，而后将那两胎的案例分析详细的情况都记录在案。
　　每一步，每一种用量。都是科学客观的。
　　但是那两个生命依然是走了。
　　他将所有资料整理好后，又回到侧楼，00号也脱离了人工子宫。
　　在这栋空荡荡的楼宇内降生了。
　　林恒隔着屏幕用无菌手帮助智能设备操作。
　　孩子稚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简单测了几项数值都正常后，林恒心理也有了底。
　　他一边看着新降生的婴儿，一边弹开白卡投射到屏幕上，填写数值。生成秘密档案。
　　过了一会儿，邵莫夫的智线连了进来。
　　“在哪？”
　　“侧楼，00降生了。”
　　那头似乎沉默了一下。
　　“怎么样？”
　　“生命体征正常。”
　　“好，那你们去主楼准备下，等下开个临时会议。”
　　这次会议廖宗弘与宋玉丹也一起来参加。
　　之后的每周，都将会有七个体外孕育的孩子降生。他们会被集中到一处，细心看护。
　　介于现在的发展需求，之后也会加大力度对于这块的建设。
　　从一开始女性的反驳，到现在的配合。
　　女子学院的改革，也算是一次成功的案例。
　　半数以上女子更愿意去捐献卵子，逃开那个反复怀孕的阶段。也有一些人依然是热爱并且坚持母体生育。
　　而现在的大多数政策都是包容的。
　　在新建设并飞速发展的时代，大家都向着某个方向上前进。
　　林恒多少也是有些紧张的，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国家领导人参与的会议。
　　会议依然是邵莫夫主导。
　　会议结束后，林恒回到侧楼，邵莫夫安排他去看何乔帆的状况。
　　而邵莫夫自己将廖宗弘与宋玉丹送回去。
　　在会议之前，邵莫夫就已经前往廖宗弘处跟他汇报了这一年来的普查数据。
　　出生率依然很低，死亡率有上涨的趋势。
　　这个趋势，如果单纯归结于战争显然是不行的。因为邵莫夫还剥离了因战争死亡的比例，做了一个报告分析。这几年来，平均老龄高龄的数据都在下降。
　　廖宗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正如现在坐在后座上的他一样，他面无表情，却显得异常沉重。
　　也许是经历过这些事情，他也终于有了疲软之态。
　　送廖宗弘回去后，宋玉丹依然还在他的车上。
　　“丹丹，回去休息吧。”邵莫夫安慰她：“人哪是铁造的，不能这样折腾。”
　　宋玉丹摇摇头。
　　“送我回去，我还有工作。”
　　天知道除了她还有谁能操心那么多事情。
　　“你这脸色看着不太好。”
　　宋玉丹看了他一眼，这其实不是有人第一次这样告诉她。
　　“忙的吧，过段时间就好了。”
　　宋玉丹接着说：“天文院也竣工了，等把最后一批设备安置好后，我也安心休息一段时间。”
　　“天文院竣工了？那毕舍不久后就可以搬过来了。”
　　没想到离斗米机房搬过来也已经过了半年了。
　　“是啊。”
　　“那怎么看你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样子？”
　　这次见面，邵莫夫明显感觉到宋玉丹整个人那种精神劲都有些不对。
　　“也不晓得怎么说，好像这半年来，也没有一开始有干劲了，最近感觉大家都有些疲惫了。”
　　“新规划的建设不顺畅吗？”
　　“大战以来，也没有真正开始修养，前方战事还在受牵引，尚且还有很多难解困局。”
　　“人力物力，都不够了。”
　　“我有时候感觉，我们就一直没有走出去那个圈过。”
　　邵莫夫：“别想那么多了。”
　　“几百万年，人类不也过来了。 ”
　　“再说了，有毕舍与杰叔两头抓着，再怎么说背后还有主席呢。”
　　丹丹：“主席也忧心呢，百疏不通，很多东西落了地，发现很难实施，一遍一遍倒腾。没想到会这么难。”
　　“好像也太久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这本身就是一个漫长的道路。

　　邵莫夫回到基因院，林恒老早就在这边等他。新生儿的数据平稳。
　　“每个幼儿都安排指定的人去盯着，你这边重点关注00号。”
　　“好。”
　　看着邵莫夫要走，林恒又汇报了一件事：“教授，今天喂进去的药又吐了。他…”
　　“啧，我去看看吧。”
　　何乔帆半躺在床上，他一天也没有下床走动。
　　邵莫夫旁边跟着一个小机器人，小机器人手上举着托盘，托盘内是一些体测工具。
　　见邵莫夫走进，何乔帆只是微微看了他一眼。
　　邵莫夫给他测了体温，体温有些微微发热，何乔帆低着头，表情似有些难受。
　　邵莫夫从小机器人里拿出了一袋温营养剂。
　　“听说你一天没吃东西。”
　　“还把药给吐了。”
　　“这药其实挺难弄的。”
　　“是用了人工培育的灵药为引，加入了许多珍稀的草药。”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追随着何乔帆。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应该清楚，不吃药你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以后要是不想吃，直接跟我说，不熬就是了。也免得浪费那些珍稀药材，你说是不是。”
　　说话间，邵莫夫将温热的营养剂递到何乔帆的手里。
　　在无菌仓内，何乔帆的手与营养剂一样暖和。
　　何乔帆像是个温顺地让人心疼的小孩，低头听训，乖乖吃东西。
　　邵莫夫只觉得心理宣软。
　　也没在说什么。
　　就静静看着他吃东西。
　　何乔帆忽然间顿了一下。
　　一开始邵莫夫以为他是呛到了。
　　直到看到何乔帆在床沿边将刚刚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地上是某些不可言状的残渣与猩红的血液。
　　胃出血。
　　何乔帆不是不想吃，只是吃不了。
　　但即使这样，他也不愿意告诉任何人。
　　硬是把东西塞进胃里。
　　所以会刚吃就吐，如果这次不是因为出血厉害，何乔帆又不知道会瞒到什么时候。
　　每一次都是这样。
　　何乔帆每一次都伪装的很好。到头来却又是一团乱糟。
　　“张个嘴的事，会死吗？”
　　“说句话，求个救会怎么样？”
　　邵莫夫不知道用了多久才克制自己没有打人的冲动，他的眼眶气到发红。
　　何乔帆依然只是低着头。
　　“你真行，你有种。”
　　何乔帆微微抬起头。
　　他艰难的将手递到邵莫夫面前。
　　一把抓住邵莫夫的手指。
　　邵莫夫看着他想说什么，却疼到说不出来的表情。
　　何乔帆将所有安慰的话，打回了肚子里。
　　邵莫夫一脸不解。
　　就这样了，还想安慰自己？

　　何乔帆躺在床上，看着邵莫夫给自己喂药。
　　索性发现的早，没有到穿孔需要做手术。
　　轻微的叹息，不经意的响起。
　　微小，又像只是呼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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