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风吹过

　　大叔没有细说，只说他和肖先生是偶然认识，但是颇为投缘。先生本喜欢听戏，人也极为仗义，所以他才敢如此麻烦先生，也才能这么放心地把我托付于他。听大叔如此说，我自然也不会多想，可见到先生我还是多少有些意外。
　　坐上肖家的轿子辞别大叔一家，在姑苏城里三拐两拐，不知走了多远才在一所大宅子前住了轿。一路只顾感叹不想我今日竟能真在此居住，等抬头看时宅门已大开，先生早已迎了出来。
　　我再是想不到肖先生竟是位年轻公子，看年纪也不过二十多岁，可听大叔那样说，我只当他是个白髯老者。轿子一直抬进了内院，先生就跟在轿子旁边，我不好掀开轿帘四处看，只闻得各种花香不断，倒是着实地陶醉了一把。
　　等我给丫鬟搀扶着下了轿，看到院子的格局布置，却又一次纳罕起来。看来这肖家不止是世家，更是个大富大贵之家，而且这先生也颇有品位。单看这屋宇宅院的布局建造就已是与众不同，而屋子里的摆设布置就更是雅致、精巧了，只奇怪这样的人如何会与大叔成了至交。
　　在屋中坐定，我掀起面纱笑了一下，肖先生也是一笑，可身边的丫头明显地吃惊。我心下一笑想，我如今的样子只怕看见的人都会吓一跳，因为左半边脸上那大块淡青的痕迹，就是我当初照着镜子也会心惊。可肖先生的样子根本似没看见，也可见他的涵养与镇定了，我不由地从心下暗暗佩服起来。
　　“此番多谢先生，肯收留我这个病人，还肯给我治这难治之症，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谢先生，请受我一拜！”我说着就要起身。
　　先生忙命人扶住我：“姑娘大可不必！你的事儿周老板已告诉我了，我与他的关系却非同一般，他托付的事儿我自当尽心尽力，姑娘只管安心住着就是了。”
　　刚才在门外没来得及细看，此时看先生眉目疏朗、神态自若，绝对是个翩翩君子的模样。听他如此说我自然也无话可说，只得笑说：“话虽如此，可其实我也无什么可报答的，惭愧得很！”
　　“姑娘别这么说，是周老板的功德，我不过是帮朋友的忙，你若要谢只谢周老板则可！”说着轻轻一笑。
　　“先生见笑了，我自然是都要谢，却不知该如何谢了。只是先生既这么说，我不谢了，省得倒让人觉得我口到心不到了。”我也微微一笑，不想再纠缠此事。
　　没想到先生竟然哈哈笑起来：“正是呢！既这么着，我们就都无需客套了，如此便很好，倒爽快些！”看来先生虽是江南人，性格倒也豪爽得很，我心下不禁一阵轻松。
　　先生一面吩咐人看茶，一面问起我的病。我自然都如实相告，可起因却都隐瞒了去，只说是为奸人所害落水的。先生也没有多问，只是沉吟了片刻，用丝帕遮了我的手腕，搭脉细细地琢磨了会儿，又看看我的脸色，着人引我到房间安顿不提。
　　我的屋子在花园附近的一个小院里，卧室在二楼，倒像是小姐的绣楼一般。屋子的布置自然是清新、雅致得很，而不必下楼就可以将花园里的景致尽收眼底。
　　花园看起来很大，水面也颇有点看不到头的味道，让我一时有些失神，想起了府里的花园。只是这里虽也有水有山，可水面却是曲曲折折，山石却是玲珑通透遍地皆是，不比府里的大气、开阔，倒是精巧、灵动了很多。
　　此时正是春末夏初，满园的鲜花绿荫不仅馨香而且清凉入心，就是身处这高高的楼台也能感觉到那勃勃的生机与意趣。想来这先生也是个极细心的人，知道我行动不便，竟安排了如此的住处，倒让我一时又感动又感叹。
　　两个丫头叫水心、看柳，不知谁这么雅致取得这样的名字，大概也是先生的主意吧。说是安顿，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安顿的。我现在更是一无所有，就连衣物也是大婶替我置办的，我也只能坐在一边，等着她们给我收拾梳洗打扮妥当。
　　只是，水心看着还好，看柳却不敢轻易看我，我也只能心中苦笑，不由地摸着脸上的青斑叹气。自那日后我就画了青斑，却懒得洗去，大叔大婶感叹了许久，我只说这样省得再惹麻烦，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也真想就这样把自己藏起来，却难以预料面对别人目光时的无奈和伤感。
　　虽然此刻身在我和小竹曾经向往的所在，可我却犹如困兽般不得自由；虽然此时最是姑苏城迷人的季节，而我只能透过那飞舞的柳絮和杨花感受着。我的心中苦痛不已，而身体却无能为力，我只有期盼上苍垂怜，让先生能有回天之力，让我能获得身心的双重自由。
　　晚间先生来探望，看看我是否还缺什么，是否还有什么安排不周的地方，我除了感激也无什么可说的。先生略坐了坐就告辞，让我好生歇息，说明日就需开始服药，可是否有把握却还不知道。
　　听水心说，家里还有位老夫人，只是此刻却去了金陵妹妹家，如今府里也就先生一位主子。我一时好奇问肖夫人是否也跟老夫人同去了，惹得水心倒笑了，告诉我先生还未娶亲，而先生的婚事正是老夫人的烦恼。可虽然夫人一再催促，无奈先生就是不肯答应，夫人才一气之下去了金陵不肯回来。先生虽几番去接，可夫人也说了，先生一日不娶亲她一日不回来，先生无法也只好作罢，这事儿也就此僵住了。
　　我问水心先生是否有意中人而夫人却不中意，水心笑了说未曾听说。只说先生从小就颇有主张，夫人还曾为此很是高兴，可谁想他长大了却这般不省心，倒惹得夫人每日只能拜神求佛地保佑儿子转性，可若问先生到底为何如此，水心却也不大说得清。我想先生大概是个性情中人，必是想找一个情投意合的才肯结缘，不过他如今年纪也不大，可若在这个朝代却是早该妻儿成群了。
　　花香阵阵、月色如水，到处都充盈着芬芳，角角落落都笼在温柔的月色中，而我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虽知此刻就是能走也不能回去，可心却不由自己地回到了他的身边，感受着他的温存。
　　只是夜还很漫长，漫长到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才能亮、天才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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