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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与无奈
奥卡姆一瞬间脑子好似成了一团浑水,什么也想不清楚,竟下意识去想帕斯卡尔会如何做;其实答案一目了然吧,他不惜用日炙魔法引爆火山淹没君士坦丁堡,自然不会在乎什么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只是百万人因他而死,他不会内疚吗?换了自己能承受住那种内疚吗?可这乃是颠覆教团千载难逢的良机,否则就算杀了格里高利,换上别人做教皇还是一样:兜售赎罪券后派个神父到法庭作证,哪怕□□杀人也一样能扬长而去!奥卡姆清清楚楚记得姐姐被轮番虐待回来之后精神恍惚的模样,更记得从法庭上出来时被那些纨绔子弟指点嘲骂,回家后晚上就吊死在房门上;等他醒来尸身已被掩埋,最后一面都未见到。许久以后他才回想起来晚上姐姐搂着他时一边啜泣一边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自己,想必那时已打定主意自尽了吧——如果能早点发现这点紧紧搂着她不放,姐姐就不会死;如果当时能有今天的道行,姐姐就根本不会受欺负……每当想到这里,奥卡姆恨不得身子化作炸弹将整个教廷炸得灰都不剩,可是眼前明明有这样的机会,却有千万种忌惮而不能一鼓作气倾覆教廷;毕竟若是倾覆教廷害得天下大乱亿万苍生朝不保夕,姐姐真个会瞑目吗?
这流淌于血、铭刻于骨的仇恨,无日无夜不折磨着奥卡姆,却不曾想事到临头却要自己收手,就像是有两股莫大的力道交错拉扯着他身子,每一寸肌肤都是痛楚,不由得看着手里断罪刀,只能感叹如果什么事都能一刀两断,那该多好……就这样恍恍惚惚被波莉抓着逃出圣母像,跟着鬼使神差般跳到赎罪大道上,身子摇摇晃晃走着,依稀记得波莉身影好似又在眼前一晃不见,只剩下他一个人,飘荡在黑漆漆的路上,不停问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到底该如何抉择……
帕斯卡尔回亚特兰蒂斯后曾问过魏特曼关于奥卡姆的事,得知这几天虽有人见过奥卡姆,却始终未曾就生辰石一事露面。其实如果教廷杀了奥卡姆,帕斯卡尔就能趁机大肆宣扬一番,说圣洁骑士发现生辰石内幕而被教廷灭口,大概教廷也顾虑这点留奥卡姆活口吧,大约还想着让奥卡姆出面否认——毕竟他身为圣洁骑士,向来仗义执法而深得民众信任。只是奥卡姆本就跟格里高利有血海深仇,生辰石一事又如此丧尽天良,他自然坚辞不从吧。帕斯卡尔直可惜奥卡姆妇人之仁,不肯出面揭发生辰石内幕;他在亚历山大城时看过奥卡姆档案,猜想他潜入教廷多年却不向格里高利出手,就是想找机会整个倾覆教廷免得悲剧重演;没想到却顾忌民众不肯出手,若是愚昧到要依赖教廷寻找寄托,这样的民众也不值得有所顾忌吧。
帕斯卡尔寄身符箓在亚特兰蒂斯游荡一圈,查探下生辰石一事激起多大风波,果然人人都在背后窃窃私语,连骑士、教士都三三两两的在角落里说着。毕竟炼金术士都是高斯族人,生辰石更是秘技自珍,早就惹得他们生厌,只是没想到圣物生辰石竟如此肮脏,一个个大为鄙夷。大约是军廷暗中助力,芦苇报已在各州发行激起轩然大波,波莉冒死揭发生辰石内幕瞬间名声大噪,真真可谓是闻名帝国的王牌记者。军廷则趁机痛斥教廷灭绝人性,宣布成立军政府跟教廷划清关系,且派人软硬兼施拉拢周围州郡。朝廷本来正依托教廷威望慢慢重塑,没想到这节骨眼上抖出这种事来,所有部署都被打乱。贝尔、泰勒等人召集元始家族跟格里高利对质——他们本以为教廷收了死囚不过是想兜售器官,却不曾想到竟用来提炼生辰石。亚特兰蒂斯乃是填海而成,初时就是为掩饰下面生辰石提炼基地,提炼出生辰石之后分发给元始家族,好让他们不必苦修就能使用魔法——不过知道此事的只有三御始,贝尔等人逼问之下格里高利才和盘托出。
亚历山大城地处禹州,成立军政府后拉拢雍州、青州试图割据一方,让小朝廷大为惊恐,赶紧透过魏特曼跟军廷交流;毕竟军廷既然还肯派魏特曼到亚特兰蒂斯,说明凯撒一族还未打定主意要割裂出去,此举不过是想借机敲诈罢了。亚历山大城那边压了几天才回消息,说是过几天派人前去交涉。麦克斯韦也趁机请奥莉薇娅出面,此举固然是为对付脸谱人,其实也是想借此避免军廷作乱。
奥莉薇娅乘着太平鸟直到亚特兰蒂斯城外,才换乘伊萨克家飞艇,毕竟太平鸟乃是军廷战骑,这节骨眼上在圣城上空露面不太合适;落地之后就见麦克斯韦候在那里迎接,见他眉宇间略显疲惫,不似之前那般神采飞扬,也暗暗叹息。其实君士坦丁堡淹没,不止是城池被毁,也不止是朝廷机关被毁,更重要的恐怕是号称金城汤池的首府被毁,在帝国上下引起的震荡吧。本来四境之内人人觉得君士坦丁堡千百年来屹立不倒,简直堪称永恒之城,好似会永远伫立下去,没想到一样能被摧毁。这一来就动摇民众对朝廷的信念,有些不肯安分守己的人之前不敢造次,这时也蠢蠢欲动,各州犯罪率暴涨。麦克斯韦为此忧心忡忡,还在琢磨用什么法子重塑帝国权威,没想到紧跟着爆出生辰石内幕,不啻于给了单手抓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人当头一记闷棍,如果处理不当恐怕真个要万劫不复了吧。
奥莉薇娅跟麦克斯韦寒暄几句后就找魏特曼问话——魏特曼带队前来接驾,正侯在一旁。麦克斯韦心知奥莉薇娅要打探消息,推说有事抽身离开。奥莉薇娅追问继续,魏特曼知道她脾气,虽然着意敷衍还是迅速败下阵来,被逼问出帕斯卡尔下落,只是不曾亲口说出帕斯卡尔名字。奥莉薇娅就开始盘算着见面时该如何开口;她来圣城之前风急火撩,恨不得下一秒就要见到帕斯卡尔,可是这会事到临头却又踌躇起来。
奥莉薇娅在哪里走来走去,见魏特曼垂手侍立一旁,简直如同一尊塑像,觉得不好意思:“算了,见面再说!他在哪里?”问清楚路径之后就乘车前去。亚特兰蒂斯中住民非富即贵,非但没有轻轨电车,马车比蒸汽车还多,路上时不时见到有人拉着人力车迈着小步子跑着。到了城中那处宅子左近,奥莉薇娅悄悄下车,用魔法化开围墙提着步子走了进去;石砌墙壁随过随合,就这样悄无声息走到窗下,抬头看去就见帕斯卡尔靠在椅子上正斜支着身子,案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书册,不过半晌不见翻动,不知是否睡了过去。
“有客来访!”奥莉薇娅扭动身子时辫子不小心扫在窗户上,帕斯卡尔立时警觉,厉喝声中伸手一抄,将木窗整个吸了进去,窗棱都禁受不住着绝大吸力,扭曲着碎落一地。奥莉薇娅本来还在犹豫该如何见面,这时不容多想伸手在窗台一按,身子一翻落在屋中。金凤凰刚要出手,被帕斯卡尔挥手一拂,整个人倒飞出去。
帕斯卡尔见奥莉薇娅落地出拳,双手左右交错出手,左手贴上她手腕,右手贴上她肘弯,施展跗骨擒拿手的功夫将她胳膊一折,顺势往右路带动她身子。奥莉薇娅顺势一转,身子背对帕斯卡尔,左肘一记肘捶捣出;不料帕斯卡尔似是早有所料,右脚抬起在她膝弯一踩,身子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左脚为轴撑住脚底石板,右腿抬起呼呼转了一圈扫向帕斯卡尔脸谱。
帕斯卡尔回手横在身侧架住这一脚,若换了旁人只消掌缘发力怕不是就将其脚掌切掉,哪怕五指发力也能废掉脚踝,只为来人是奥莉薇娅,他左臂才蓄力不发。奥莉薇娅右脚如同撞上横梁,一触即退,右腿倒转回去,不想帕斯卡尔脚尖一勾,她左脚连同石板都被勾起,这一下身子失衡,忙不迭在半空一转才稳住身子,还不肯死心,人在半空左手就挥拳打出。帕斯卡尔微微往右侧身让过拳头,双手已搭上她肘弯、肩胛,右脚抵住她膝弯就要发力推开她身子。不料奥莉薇娅还有一奇门兵器,脖颈一甩马尾辫横扫过来。帕斯卡尔下意识伸手一挡手腕一转,已将辫子攥在手中,跟着就听奥莉薇娅一声轻哼,赶紧松手。
“你还要装下去吗?”奥莉薇娅想起两人初见时,殿前演武帕斯卡尔也是不愿对她辫子下手,结果被她一拳打下擂台,为此两人才有交集,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不该来的。”帕斯卡尔顿了一会,叹口气道。
奥莉薇娅知道他不愿将自己卷进复仇一事,怎奈有事想要亲口问他:“君士坦丁堡火山爆发,是不是你下的手?”
隔着脸谱看不到帕斯卡尔表情,不过等了一会才答道:“不是。”的确是西塞罗抱着生辰石跃入火山口,用日炙魔法引爆庞培火山,不过这一切实则都出于他的手笔。帕斯卡尔内心何尝不曾挣扎,如果说是怕奥莉薇娅将他当成屠夫恶魔而疏远自己——不过也许向她哭泣求情,说不定还能得到原谅;如果说不是,那可是罪加一等——哪怕现在能瞒过她,以后被她查清真相怕连求情的机会都没有了。
帕斯卡尔心思被两种念头扭成麻花一样,奥莉薇娅何尝不是如此:如果帕斯卡尔说是,她该如何面对;幸好他说不是,至少不需要她现在就直面难题。“你……我……”奥莉薇娅本想劝帕斯卡尔收手,可是想到他之所以矢志复仇,就是为害死枫丹白露诸人而自责吧,为他的作为(成立枫丹白露)与不作为(不愿杀生)自责,自己何尝不曾自责呢?若不是她鼓动,帕斯卡尔也不会成立枫丹白露;若不是她去元老院交涉,枫丹白露诸人也不见得会放松警惕;也许正是因为有帕斯卡尔复仇,才减轻她心里这份自责吧;要不然说不定她已不顾后果亲自出手了。
也许两个人此时此刻所察觉到的都是无奈;本以为越是强大,无奈就会越少,没想到越是强大,这份无奈反而体会得越是深刻。
“你要向教廷出手吗?”
“如果不是教廷出面,朝廷也不会那般轻易绕过《拜伦法案》。”
奥莉薇娅听帕斯卡尔话声冷如寒风,不过依旧夹杂着些许怒焰,在冰冷之中愈发显眼:“如果不是我……”
不等奥莉薇娅说完,帕斯卡尔已伸手握住她胳膊:“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你要对付教廷我无话可说,只是波及无辜……”
“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奥莉薇娅路上还担心,如果帕斯卡尔沾满血污,见面时还能像以前那样说话吗?哪知见面后什么顾虑都抛到海底深处,心里异常宁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波及太多人,会有更多的人找你复仇,无休无止……”
“那就整个埋葬他们!”帕斯卡尔转身看着窗外,话声如同利刃出鞘,寒气映人,不过转身跟奥莉薇娅说话时语气又平和下来:“你不要插手,学园那边还要你照看。”
奥莉薇娅点点头:“你放心。”
“快回去吧。”帕斯卡尔轻轻推了奥莉薇娅肩膀一下。奥莉薇娅一瞬间只想什么都不管,比肩站在他身旁;两人当风而立,联手对付面前汹涌而来的人潮,无论生死成败,两人能这样抛开一切联手御敌,那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吧!可惜她却累于家世,行事诸多顾虑,想到这里多多少少会羡慕帕斯卡尔能这样快意恩仇吧,出门时扭头看着帕斯卡尔那黑漆漆的身影,忍不住喃喃说着:“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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