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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字
足足三天,烟才渐渐散去。
展阳在自家的灰烬旁守了三天三夜,粒米未进。
第四日,饿的头昏眼花的展阳到邻居家的残垣断壁中翻到了一些烧得焦黑的食物,胡乱填了填肚子。有了食物果腹,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展阳开始思索后面该怎么办。
他想过要出去寻找姐姐,但外面那么大,毫无线索该上哪去找?而且,万一姐姐回来找不到自己,两人错过了怎么办?
展阳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在村子里守一段日子,如果姐姐再不回来,就出去找她。
展阳挨家挨户的搜寻,搜集到了一些还勉强能吃的粮食。他就靠着这些粮食,在一家没有完全烧塌的房子里熬过了十多天。
白天还好,夜间的山村静谧的像个坟场,伴着开始腐烂的尸臭,展阳蜷缩在瓦砾堆里瑟瑟发抖,靠着不断怀念和姐姐在一起的日子慢慢熬过这些瘆人的长夜。
第五日夜里,村子里来了狼。
那些野狼当着展阳的面肆无忌惮的啃食着尸体,不时的对着他龇着牙。还好,这些野狼大概是因为有充足的食物,并未对他发动攻击。
二十多天过去了,搜集来的粮食吃的所剩无几,姐姐依然杳无音讯。
展阳决定不等了,他要出门去寻她。
主意打定,展阳将仅剩的几块早已干枯的饼找了块破布包起来,准备出村。忽然,他想到了那团碎布,赶忙伸手到怀里去找,庆幸的是那东西居然还在。
“到附近的镇子上找个识字的帮忙认认,然后一边找他一边打听姐姐的下落。就算找不到姐姐,等我跟他学好了功夫,再去找也不迟。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得到。”想到这里,展阳似乎又重新看到了希望,心里顿时好受了些,赶紧打开了碎布。
应该是在溪水了泡了太久,碎布上的字已经只剩下淡淡的红印,根本无从分辨。
展阳心中一片黯然。
人一旦陷入某种绝境,似乎整个世界都会与你为难。
展阳绝望的瘫坐于地,将那块碎布远远的抛了出去,眼中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哭了一阵,他伸手去拭泪,却被胳膊上的鳞片刮的鼻梁生疼。
展阳放下手,模糊的视线中,胳膊上的灰白色鳞片在日光下发着惨淡的光。
“都是这些东西!害的我从小被人遗弃!害的我到处被人歧视!害的如今姐姐生死未卜……”展阳突然发了狂,疯狂的用指甲去抠身上的鳞片,然而直到他把所有指甲都抠翻了,那些鳞片都好端端的覆盖在他身上,丝毫没有损伤。展阳又捡起石块拼命的去刮,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恨过自己的这身东西,他想把这些鳞片全部刮掉,哪怕浑身血肉模糊像个肉球也在所不惜。
然而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石头都刮裂刮碎了,这些鳞片依然完好无损,反而越刮越亮。
望着手里的已经血迹斑斑的石块,那是他手指上磨出来的血。
展阳终于认命了,“姐姐的尸首没有找到,我也还没死,还不算最坏。包里也还有几个饼,也许,一切还有希望。我至少不会被人轻易打死,说不定还能找到姐姐,一切重新来过。”展阳狠狠抹掉了眼角的泪,倔强的想到。
是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那就不算真正的绝境。
他走过去把碎布捡了回来,摊开以后仔细回想那晚见到的那些字的样子。
“第六个是个‘甲’字,第八个是个‘安’字……”展阳现将‘甲’和‘安’两字用树枝写在地上,然后凭着回忆将剩下的几个字的样子描了出来。
展阳细细看着他写出来的这些字,然后又改动了几笔,想了想又改了几笔,最后确认无误之后,他在地上反复写了好几遍,将这些个形象深深的印在了脑子里。
然后,展阳找来了一块大石头,将这些字用菜刀小心的刻在其上,然后把石头放到了“屋”中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这样,姐姐如果回来了,就知道我去了哪里。”
做完了这一切,展阳背着包袱,大踏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已经不存在的贺村。
展阳到了附近的镇上,看到街边有一个代人写信的先生。展阳走了过去,骨气勇气递给他一块枯饼,小声的央求道:“先生,我……我只有这个,您能帮我认几个字吗?”
“认字儿?”先生好奇的问道。
展阳点点头。
那先生见他可怜,摆摆手拒绝了他那硬的像石头一样的饼,“什么字?拿来给我看看。”
展阳赶紧蹲在地上找块石子将脑子里记的那些形象划了出来。
先生歪着头,饶有兴致的辨认着展阳在地上划出来的几个字。
“西……永昌……甲谷安琨。”先生仔细瞅了半日,喃喃念道,“这个字应该是个‘楚’,你少写了两笔,这个字……”先生搔搔头,“大概是个‘鬼’?”
“西楚永昌鬼甲谷安琨,先生,是这样吗?”展阳惊喜地问道。
“西楚永昌是不错了,永昌确实是在西楚。安姓乃江北琅琊大姓,故‘安琨’应该是人名没错。”先生摇头晃脑卖弄着他的才学,“至于最后两个字,如果你确然没有记错的话,是个山谷的名字。”
“西楚永昌鬼甲谷安琨,西楚永昌鬼甲谷安琨……”展阳默默念了几遍,牢牢将这几个字记在心里。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展阳连连鞠躬,向先生千恩万谢。
“无妨无妨,帮人便是帮己。对了,你问这几个字干嘛?莫非你要去这个地方?”先生问道。
“嗯。”展阳点点头。
“你——就这样去?”先生惊讶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番,“永昌离这里好几百里地,你一无盘缠二无代步脚力,你怎么去?”
“我可以走着去,多远的路我都走过,只要我饿不死,就一定能到那。”展阳坚定的答道,“对了先生,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差不多这么高,披散着头发,穿着和我差不多的衣服,脸上抹着泥灰的姑娘?”
“抱歉,小兄弟,我没见过。唉,小小年纪,志气可嘉,真是难为你了。罢了罢了,我这里还有几个吃剩下的包子,也给了你吧。”先生说完,从身旁的褡裢里掏出一个泛着油的纸包塞到展阳手里。
“先生,我不能要,先生!”展阳连连推辞。
“拿着吧,但愿这个地方没有写错,祝你好运!”先生说完,摇摇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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