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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欠谁的
周一放学那天,也就是唐欣妍被楚储约谈的那一天,何晋年也见到了“失踪”的林子越。
他站在餐桌前看着一瓶瓶被捏歪了的啤酒罐,突然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原本准备好了的台词,突然也说不太出口了。
林子越抬抬眼看他,先开口了:“来了?”他递给何晋年一瓶百威,“喝点儿?”
何晋年没接,还是在那站着,没什么反应。
林子越以为他是没想到,也理解,自嘲般反问一句:“你有没有觉得,生活真还挺操蛋的?”
“嗯,还是你女朋友的事儿?”何晋年终于坐下,伸手去够林子越手上的啤酒。
“干嘛?你真要喝?”林子越一脸诧异。
对面那人一脸无语:“我不喝,你也别喝了。”
“没喝多少,没转学那天喝得多。”
......
回想起来,当时何晋年已经转学了,林子越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也要跟过去。
于是那天晚上他们就混到一家烧烤餐厅,坐在一个角落里。林子越猛灌自己,嘴里呜噜呜噜的说个没停,话语里是满满的不舍。何晋年虽然觉得有够矫情,但也没忍住喝了一点。临近分手时林子越就笑笑说他:“你这人啊,骨子里坏得很吧?”
不扯别的,林子越真心觉得比起同龄人,何晋年少点活力。有次逮着机会他就把这心里话都跟何晋年说了,结果人何晋年来了一句:“七老八十了,蹦哒不起来。”
......林子越权当他在夸自己年轻了。
如果上次喝酒的原因是兄弟间的那股子情谊。那么现如今,他俩还是同学,林子越却还是又喝上了。
烦恼,是永远丢不掉的。
“你那女朋友今天去找唐欣妍了。”何晋年开口。
“我知道,看到了。”
“?”何晋年有些惊讶,“你在校门口看见了?”
“嗯。”林子越点头。
何晋年啧啧嘴,没说什么。
“我打算断了。”
“想通了?”
“不算,但是楚储亲戚太麻烦,我和她这样也不好朝他们撂狠话。”林子越仰头喝着最后一口,随后站起来,“你说得对,还是断了的好,我压根没办法解决。”
何晋年听完,突然略觉好笑了。
“笑屁。我失恋了你开心?”
何晋年憋了半天,还是说出口:“你长大了。”
林子越:“......长大了也比你年轻点儿。”
???为什么他们的关注点总不在一个频道上。何晋年走出餐厅的时候默默在想这个问题。
他正认真思索着。
“你可以呀!”
突然一声爆吼。
“可以什么?”何晋年满眼疑惑。
林子越朝后边努努嘴:“社恐呀,有进步嘛。”
何晋年也回头:“现在人不多而已。”
“可以可以。”林子越拍拍他的肩继续夸奖,“比起以前进步不少了。”
以前?何晋年忍不住回想。一个个窒息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仿佛那都不是他本人。
回想起来他最近真的变了挺多的,只要跟他走得近的都多少能看出来一点。林子越就更不用说了,他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用语言形容出来。
夜晚渐近,夏季天黑得晚,现在正是晚餐时间,不过这种大排档还没到火热的点儿。今天比起前几日稍凉快,起码有风。
“你明天上学可以吗?”何晋年肩头碰碰林子越的,随口问道。
说实话他感觉林子越其实挺能喝的,三罐百威走路依然稳的不行。果然酒量这种东西都是天生,何晋年羡慕不来。
“of course。”林子越得意。
“......飙什么洋语。”
“哈哈。”
“被林叔发现了也不要紧?”何晋年又问。
林子越倒是说得随意:“跟我妈撒个娇,就不要紧。”
嗯,一个恃宠而骄的富家骚年。
两人就这么迎风走着,衣角翩翩。夏天的风,吹动了两位少年的青春。
其实没什么心态老不老的,活法不同罢了。
别为我担心。何晋年这么想着。我怎样都能活得挺开心。
回到家,外边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色渐暗,路灯明亮,夜晚开幕了。
林玉温已经烧好了晚饭,正往餐桌上端。
“年年,今天怎么那么晚呀。”
何晋年一眼瞟到了林玉温的手腕,今天又多了两条深红。
心下一沉。
“......和林子越在外边呆了会儿。”何晋年语气不变。
片刻后,两人面对面坐下。暖黄的灯照亮了整片客厅,给人一种家的亲切感觉。
“今天学校怎么样?”
林玉温最近很爱听何晋年给他讲学校的事。但何晋年今天心情不太好,其实并不是很想多讲话。
“挺好的。”于是他简单地答。
“嗯,妈妈今天做了一个手术。”林玉温岔开话题。
“成功了吗?”何晋年已经想到了答案。他母亲在医学方面还是很能让自己自信的,尽管平常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失败了。”她淡淡。
何晋年吃惊地抬头。
瞬间懂了,那手腕上两条红的由来。
“妈妈...”何晋年想劝劝她,或是安慰一番。但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已经开口。
“滴答滴答...”林玉温放下筷子看着窗外,嘴里模仿着窗外的雨滴溅落的声音。
雨滴的归宿是大地,人的归宿呢?是死亡吗?
“辞职吧,妈妈。”何晋年的声音透着明显的悲哀。像那日的下雨天,她在公交站给自己递伞时的语气一般。
“年年,你看。”林玉温唤他,“外边下雨了啊。”
“下了一会儿了。”何晋年心生凉意。
“会不会一直就这么下下去?”
像是一个孩童的问题。单纯又好奇。
“不会。”
“除了雨天还有夜晚。”林玉温说不出完整的话,“痛苦的日子太长了....”
何晋年彻底无语。
“太长了。太长了,每一个日子都太长了,每一天都太长了。”
“我看着这世界,做的却是伪善的事,我治好了那些病人...”
“年年。”林玉温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忽然握住他的手,攥得紧紧的,指尖已经泛白,“我只是想让你陪我。”
何晋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道:“您这是...”
他已经问得很直接,其实就在说,你要带着我一起死吗。
“我才高二,我做了很多。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一直在变,其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就希望找一个方法,能支撑自己一直下去。死磕了那么久,就是不太相信。觉得总有路是通的,我不想去到什么罗马。就也只是觉得自己不需要向谁妥协。”何晋年叹口气,“除了您啊......我怎么办,我的命是您给的,我可以谁都不妥协,我可以一直坚强下去。但是您呢?您活够了吗?”
“妈妈活够了。”林玉温没有犹豫,温着声,“妈妈这一辈子虽然没见过多少风景,没去过多少地方,但好歹经历了不少。该走的路都走过了,该吃的亏也吃尽了。往后再也没有甜头。”
“江山就留给他们,留给需要的人,把所有生的希望都给别人吧。起码他们还想活,起码总是不缺人在无用地交一笔笔天价的医疗费用,起码总有人在陪护椅边为他们哭...”
“就让他们好好活着,再活一回。为自己,为了我,让他们替我幸福一把。”
“其实妈妈看到了。”林玉温慢慢松开抓着何晋年的手,“你在为我改,没有用的。别改了,做你自己吧,以后的一切都由你。已经去世的人,医生为他们盖白布,而不是还在抢救。”
“年年,妈妈已经死了,白布也不需要你来盖。”这话说得轻巧。
窗外大雨滂沱。
“以后下雨,要记得撑伞。”
“以后天黑,要记得开灯。”
这样的话,痛苦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我已经受够了,年年,妈妈没有对不起你。
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你要成年了,对自己负责吧。
妈妈也对自己负责,妈妈要去做一件事。一件我一直想做的事。
林玉温,你真的......
何晋年只想,他下辈子不要再做她的儿子。这该省下多少痛苦啊。
独自回到房间,何晋年默默拿起林玉温的手机,为自己请了一个假。一个月的假期,真的好长...
他没有打开书包,只洗洗就睡了。柜边的台灯没有开,插头也被拔掉了。
窗户开到最大,点点雨滴洒进来。透白的窗纱随着风飘飘荡荡,背后是无尽的黑夜。
他不会再听林玉温的话,再也不会。
他不会再陪谁过下去。林子越说得对,这生活真他妈操蛋。
房门外的灯终究也灭了,玄关处咔哒一声。自此过,何晋年的生命中又少了一个人。
那人永远停留在他了过往,却去向了自己的未来。
雨还在下。有人随着大雨走来,有人随着大雨离开。
老天没有欠谁的。
既然走了,那便算了。
反正他要继续跟现实死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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